听到刘馨这么一介绍，叶东对着在场的这些人点了点头，说实话，在叶东的观念里面，那些就算是民办院校的校长，好歹也应该是知识分子，至少是这一领域的专家，好歹得有一些书卷气。

    但是在做的这些人，却是清一色的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不管是从衣着还是气质上看，完全都是一副乡镇企业家的暴发户形象，完全没有那种办教育的人的样子。

    其中比较夸张的几个，叶东不用仔细看，那都是槽点满满，其中一个胖子，那是比胖老板还要肥了一圈儿，普通人坐上去都会显得宽大的黄花梨圈椅，被这家伙挤得满满的，周围还耷拉出好几块儿肥肉。

    这造型，活像天鹏元帅下凡显灵，叶东看着对方，有点尴尬的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叶总!来来来，这边儿坐这边坐。”天蓬元帅站起来，椅子差点卡在屁股上跟着一块儿起来，叶东都听见那张沉重的黄花梨圈椅跟着他的屁股抬起来了一点，转而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的声音。

    叶东点点头，只好跟着坐在了这位天蓬元帅的身边，这时候，刘馨举着酒杯说道：“各位，打架都是我刘馨的朋友，这次呢，我跟我的合伙人叶东，有心入加入这个民营教育界，我们现在正在筹备。

    但是毕竟我们都是门外汉，很多地方还得仰仗你们这些前辈的提携帮忙，我这里先干为敬，还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吝啬，多给我们传授点儿经验。”

    说完，刘馨把杯中的馨酒一饮而尽，旁边这帮‘教育家’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好好好，喝了，干！”

    叶东没有说话，就听见刘新接着说道：“叶东，我给你介绍一下，你旁边这位，是咱们省城机械技工学校的张校长，这位呢，是省城理工职业学院的王院长，这位……”

    叶东点点头，轻轻地摆了摆手，刘馨顿时明白了叶东的意思，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那位张校长，也就是天蓬元帅，张着鼻孔吭哧吭哧的喘了两口气，然后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咕咚咕咚的牛饮了两口。

    “来来来，今天人家小刘呢，给咱们兄弟面子，把咱们请到这里来，无非就是让哥几个说说自己的办学经验，大家都不开口，那我张胖子就抛砖引玉了。”

    这张胖子说着，伸手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道：“这个教育事业啊，他是跟其他行业有有区别的，所谓其他行业，那是宽进严出，什么意思呢？

    这就好像上小学，上中学一样，你想上小学，上中学，简单，小学初中，那是义务教育，就算你考个大零蛋，照样能有学上。

    高中呢，虽说现在理论上还是需要去考试，但是实际上照样是谁想上谁就能上，对吧，但是想要毕业，想要顺利升学，这就难了。

    也就是说，你想上高中，行，分数别太差，就有公办学校要你，分数太差，交点儿钱也能上。

    但是想要毕业后通过高考进入大学，难，而且在学校的时候，学习非常紧张，非常这个……辛苦，对，辛苦。这就是所谓的宽进严出。

    就跟这个其他行业一样，你想办公司，简单，随随便便验个资，检查一下你的手续是否齐全，虽然麻烦点儿，但是跑上几天手续也就下来了。

    但是办教育，这就是严进宽出了，这是社会呢么意思？就好像上大学，你得考，你得参加高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当然，现在大学扩招了，想上大学也不像以前那么难。

    但是真心想上个二本以上的学校，其实招生比例并没有比原来多多少，想上重点大学，或者那个911还是285的……”

    叶东一脸的虚汗：“张校长，那是211和985。”

    “对对对！你看我这，记得东西太多，都记串了。”张校长接着说道：“对，就是这个211跟985，想进入这种学校，难啊，那照样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过进去之后呢？哈哈，那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进了大学之后，随随便便混混日子，每天打打游戏，毕业的时候跟导师搞好关系，那就能顺利毕业。

    这就是严进宽出了，就像咱们办这个职业教育的，我们想去的办学资格证，那不容易，比一般公司注册取得这个营业执照难。

    但是一旦办成了之后，哼哼，那就是每年每学期坐着收钱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学校，学制三年，一共一万多学生，每个人每年就是一万多的学费啊，还不算其他的收钱渠道，同志们。”

    叶东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面，这种技校应该也就是几千块就能上了，想不到现在上这种野鸡技校，学费竟然比真正的大学还要贵，叶东记得，范冰冰在省城上农林科大，那也就是四五千一年的学费而已，这个张校长的野鸡技校，竟然比这个贵了一倍。

    “当然，这学费，绝对不是我们赚钱的唯一渠道。”张校长说道：“你看啊，我们学校是颁发大专文凭的学校，一般来说三年就能毕业。

    但是呢，我们的学生在学校最多只待两年！第三年的时候，许多学生甚至都不来学校，但是学费住宿费，那是一分钱都不给他少，你们想想，这是为什么。”

    众人都是捂着嘴呵呵笑，一副大家都懂的样子，叶东和刘馨都楞了一下，眼巴巴的看着张校长。

    张校长嘿嘿一笑：“这都想不通，简单啊，那帮小子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我全他妈给他们安排到外地实习去。

    实习单位呢，全都是跟我认识的关系不错的朋友，包括在长三角，珠三角一代的这个……对对，电子工厂，在生产线上，让他们天天上班十二个小时，每天不累的就剩一口气不能让他们下班。

    没办法，年轻孩子，最是能闹腾的年级，不好管，一定要把他们的体力全部消耗在生产线上，然后每个月发个几百块的生活费，或者实习补助之类的，这帮小子就乐的屁颠屁颠的了。

    然后呢，工厂按照人头，每个人给我们发一千到三千块的提成费不等。”

    叶东大惑不解：“为什么工厂还要给你们发提成费？”

    “那不是废话，这么好的劳动力，他们上哪儿找去？现在用人成本这么高，我给他们派过去的学生，给他们赶上两个月，他们只需要花三四千块钱，要知道，现在长三角珠三角一带，一个熟练工的月工资也到了五千了。”张校长说：“半价招工，多好的事情，而且这帮人还不像是那帮老油条，不会偷懒，上了生产线就把力气全都用出来，多好的劳动力啊。”

    叶东皱着眉头，慢慢的已经感觉到了一丝恶心：“那这些学生就没有提过？张校长，你这好像是违反劳动法的。”

    “违反劳动法？哈哈。”张校长听见“劳动法”三个字，就好像听见了大笑话似的：“什么劳动法不劳动法的，那帮学生全他妈是泥腿子家庭出身的，能知道有劳动法就算不错，还用劳动法找我的麻烦？我呸。

    叶总，兄弟我不是跟你吹，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弄到外地？一方面工厂主要集中在长三角珠三角一代，另一方面，这帮小兔崽子到了那边，举目无亲，想要举报都不知道衙门门儿朝哪儿开，就算是举报了，他们耗得起吗？再加上我学校给他们施加压力，敢惹事的都不给发毕业证。

    去年有个学生……叫什么来着，当时工头玩儿了他女朋友，当场就不干了，在厂区大闹一场，后来被保安打上，找到我们学校的带队老师让老师给他讨回公道。

    我次奥他姥姥的，我花钱派人过去带队，就是为了看住他们，他还以为是给他撑腰的呢，结果那个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当时喝了点儿酒，火气上来直接就扣了他毕业证，跟那帮小子说，以后有谁给老子添麻烦，老子就不让你们毕业，都是他妈的婊子养的贱骨头，对这种人不用客气，正儿八经的好孩子，谁他妈来上老子的野鸡技校啊，是不是。”

    张校长借着酒劲儿，越说越起劲，叶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但是张校长偏偏还没有反应锅里，继续吹得口沫横飞。

    “兄弟，你自己算算，我收他们三年的学费，我就找人给他们上两年的课。”张校长一呲牙，一口的黄牙差点儿给叶东熏得背过气去：“第三年不但不用花老子一分钱，老子还要从他们身上在赚点儿钱回来。

    完事儿呢，学校的老师，很少有专职的，除了那些辅导员，全他妈是从其他学校弄过来兼职的，实在不行就随便找几个应届大学生也能过来充数。

    每年花不了多少钱，就能坐下来收钱了，你不要以为那些学生住在学校，咱们得管他们，得花钱，那你就错了，这帮小兔崽子就算不上课，他妈的天天在宿舍打游戏，那也是咱们的摇钱树。

    我专门把学校弄成全封闭式的，对外宣传就是为了增强学校的纪律，整顿学风，家长还他妈就认这个。

    但是实际上呢，我封闭了学校，目的何在？他们吃喝拉撒是不是都得让我供应，随便一件事情，老子就能赚钱，吃饭，我食堂赚钱，洗澡，我他妈澡堂赚钱，穿衣，我商店赚钱，你他妈不吃饭不洗澡不穿衣，那你就窝在宿舍上网吧……哼哼，我他妈上网照样能赚钱。

    十兆带宽的网线，拉出来一个宿舍八个人用，每个人都得单独交一份儿钱，老子还他妈不包月，都是卖上网卡，一个小时五毛，每个人每个月都得用上百十块钱的，光网费老子就赚翻啦！”

    叶东震惊的看着张校长，他本来以为，办学其实是一件苦差事，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能赚钱的渠道太少，所以基本上对这件事情的兴趣不是很大，主要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情，一方面安置了陶越，另一方面也能在全国餐饮界，给自己培养一些新鲜血液。

    但是想不到，这个张校长，竟然讲出了这么一套‘办学经’，原来开班这种野鸡学校，竟然这么赚钱！

    在一般人的眼中，学校要管着学生，要给学生教知识，还要顾及学生们的吃喝拉撒，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是这家伙，把一个上万人的校园搞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国家，在这个小国家里面执行自己的独裁统治，什么东西都是垄断的，这上万个人，就全都变成了他的摇钱树。

    那些学生，交了三年的学费，只能上两年的学，甚至到了第三年，宿舍都被腾出来住进新生了，他们还得继续交住宿费。

    完了还得到那些长三角，珠三角去给人家当廉价劳动力，这他妈和当年往金山贩运猪仔，黑奴有什么区别。

    没有学到东西，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荒废了大好的青春时光，耗费了家里的血汗钱，最终却在给别人赚取利益。

    叶东咬着牙，不知道说什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