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对于表情没有多少的了解，母亲眼眸之中的冰冷和锋利，也是足够刺痛心脏。噬魂王看着元初眼眸之中锋锐的杀意，忽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认真问道：“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你要杀我？”

    元初：“……”

    纵使是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但是真正等到噬魂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元初仍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

    她觉得她有很多话可以说。

    她可以因为陵玉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这个孩子，到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先下手为强。

    她也可以说是，为了让这天下的灵气，在这最后关头，有一个转还的余地。反正这种事情她也做了不止一次两次了，正是有经验。

    更何况，其中一次，还是噬魂王亲自作为那把刀。

    但是，仿佛是所有的理由，在噬魂王真的当着她的面问出来的时候，她却仍然觉得有些心虚了。

    她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噬魂王。

    噬魂王却是轻描淡写地开口了：“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眸却仿佛穿越了这个人，看到了另外一个藏在这个身影之后的影子。

    他说：“不要说是你对我动手，就算是那个丫头对我动手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吧。

    你们需要灵气，现在这天下耗费灵气最多的种族，一个是噬魂族，另外一个就是人族，人族是一个生机勃勃的种族。

    这个种族……在八千年之前我就看得出来，他一定会是一个让世界喜欢的种族。”

    他现在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细微的向往感，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一种类似于呢喃的感觉，并不像是在和世界意识说话，而像是自言自语：“我自从八千年之前，第一次看到人类这个种族的时候，就开始觉得，这个种族或许并不会出现在你的灭族名单上。

    因为这个种族实在是太有趣了，他们明明生命短暂，脆弱的如同蝼蚁一般，却可以在他们有限的生命之中，做出来生命漫长如我们，都做不到的东西。

    我们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修炼，厮杀，磨牙吮血，而他们却并非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些事情上。甚至有些人，他们完全不把兴趣放在这些上。

    他们花费时间去制作工具，让更多的人省下时间来，让更多的人更加安全。他们也让生活更有趣，他们的歌唱和舞蹈，在八千年之前就很有趣。

    八千年之后的人类，虽然我见到的不多，但是我在刚才这位罗宁公子的身后，看到过一些人类，他们现在所穿的衣服，所带的首饰，脸上的脂粉，都比八千年前精致了许多。

    甚至我在几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装置，看起来好像是留存影像的东西。

    ……”

    噬魂王声音清淡的说着，元初就站在那里，揽着罗宁的肩膀，让他伏在自己的后背上，身体之中灵气，灌进罗宁的身体之中，为他修补经脉。

    她自己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安静地听噬魂王说的那些话。

    噬魂王声音越说越小，终于彻底落下之后，他抬起头看向元初，认真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很喜欢这个种族，也会在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更倾向于留下这个种族。”

    元初听到噬魂王这句话，忽然感觉自己的眉头抽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噬魂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

    噬魂王温柔地笑了：“母亲，我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留下这个种族。但是我偏偏不是你呢，我是噬魂一族的王，我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噬魂，所有的噬魂都是我分裂出来的孩子。正如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孩子一样。”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美貌少女，一字一顿：“我的母亲，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就这样吧，我不去管你究竟为什么要向我动手，我也不再去问，你究竟要怎么对我动手。

    但是噬魂一族，我是不会看着它就这么消亡在你的手中的。”

    他的笑容慢慢收敛，脸色绷得紧紧的如同八千年之前。

    在这一瞬之间，他所有做表情的能力都消失了，僵硬的如同八千年之前，必须作为一把刀，去灭掉神族和魔族的时候那样。

    他说：“母亲，我们宣战吧。”

    他转身回去。

    元初身形没动，身后忽然有灵气涌动而出。

    噬魂王淡淡的说：“母亲，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动手。

    他的声音比以前冰冷了很多，好像是声音里面，所有的情绪都不见了，这个样子的他，更像是八千年之前的噬魂王。但是，和刚才那个会笑会怒，甚至会嫉妒、会生气、会恼羞成怒的噬魂王，几乎判若两人。

    他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人的。

    在八千年之前，他就很喜欢人这个种族，所以他让自己的那些孩子们，多花一些时间在人类身上。

    即使是到最后，发现那些孩子们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回来了，他可以一点一点的去教他们。

    他在这个世界之中，曾经有一个很短的时间，让他认为，他大概真的可以做一个人了，做一个嬉笑怒骂，有朋友，有母亲，有责任，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然而，这个美好的泡沫，破碎的太快。

    他刚刚认为，自己可以拥有朋友的时候，那个朋友就死了，而且临死之前最后一口气，还不忘给他锥心一刺。

    当时让他去做下那些事情的母亲，都获得了受害者的原谅。只剩下他这么个工具，背负着当初的罪孽。

    现在……他的母亲也要杀了他。

    他认为的，他想要拥有的那个朋友，给他留下的遗产，是一个用来杀他的人。

    他们……都盼着他死呢。

    得知了所有真相之后，再回想刚才那个——他可以做一个人的念头。

    真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