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看着身边的人儿，擦了擦眼睛，道：

    “一把年纪还跟我撒娇？羞不羞？”

    忠嫂子不依，抱紧她摇头，说：

    “奴婢八岁就跟了您，奴婢啥样您不知道，奴婢不羞。”

    耿氏听到这话，宛如隔世。

    轻拍她几下后背，看着云忠，道：

    “这几年，你们过得可还好？”

    “劳夫人惦记，我们过得很好。”云忠回答。

    忠嫂子握紧耿氏的手，心疼说道：

    “刚才小姐着急出去，奴婢都没仔细瞧。小姐，您这手……怎么都是茧子啊！您……您也干活了？”

    耿氏笑着把人拽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

    “不干活咋可能？当年有幸逃脱，带着他们哥仨来到这边。事事靠自己，自然就得干活。佩儿，我与你的关系，别让孩子们知道。日后没有‘小姐’只有‘老夫人’，别叫错了。”

    忠嫂子闻言，重重点头。

    “只要能在您身边，叫什么都行。”

    正说着，屋门拉开，云雷跟杨茂进来了。

    云忠跟忠嫂子急忙起身，站在一旁。

    云雷看着三个人都双眼通红的样，纳闷的走到耿氏身边，问：

    “娘，怎么了？”

    耿氏轻叹口气，摇摇头，道：

    “没咋地。就是问了些云忠关于他们原来的事情。也是苦命的，感同身受罢了。”

    云雷不疑有他，用袖子给母亲擦了擦泪，说：

    “娘，里正来给他们上户籍，您把身契拿出来给他看看。”

    耿氏点点头，起身从箱柜把顺手扔里的身契拿出来，交给儿子。

    等杨茂看完后，耿氏开口道：

    “咋样，都处理了好了吗？”

    杨茂颔首，坐在炕上，说：

    “多亏了云雷兄弟跟云巧妹子，如果不是他们，这事儿只怕还没完呢。云伯娘，我有些理解我爹了。”

    “咋地了？”耿氏不解。

    冲一旁站着的两个人使个眼色，云忠跟忠嫂子行礼出去。

    云雷给杨茂倒了杯温水，搬把椅子坐在他们的对面。

    杨茂捧着水杯，闷闷的说：

    “我爹当时做里正，遇到事儿也不靠前，我看着特别气。总觉得他这个里正做的轻松，不配这个位置。可自打我做了以后才知道，我爹那是聪明，我是傻！”

    耿氏听到这话，不赞同的摇头，说：

    “哎，这话咋说的！你这不是傻，是实诚。再说了，你若像你爹那般，你云雷兄弟跟云巧妹子能这么帮你？将心比心，你做的大家都看到了，所以才会支持。”

    杨茂把水喝尽，抹了一把脸。

    “孩子，你听伯娘的，可别错了主意。你现在挺好，真的。你爹那会儿太聪明了，所以当出事儿的时候，大家没有一个帮他。”

    “说到底，这就是你做了里正。如果你没做，你觉得你爹如今在村里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别怕，往前从，有你兄弟跟你妹子呢，啊！”

    好悬钻牛角尖的杨茂，被耿氏这番话说的醒过神。

    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道：

    “是，多谢伯娘开解，好悬我就走错了路。”

    耿氏见他一脸真诚，拍拍他的肩头，说：

    “有啥迷茫的，就来跟伯娘唠。你二弟弟在军营，三弟弟明年念书，你家用不了五年，也能过好。”

    杨茂笑着点头，起身告辞。

    他得去县衙那边上户籍，事儿还不少。

    云雷把人送走回来，看着发呆的母亲，说：

    “娘，秋收的事儿就交给那对夫妻，阿荣说他们以前在庄子上也做，手里有一些人。”

    耿氏转头，把儿子拽到跟前，道：

    “啥时候动身？”

    “后天晚上。”云雷回答。

    “后天……晚上。”耿氏轻轻呢喃，眼神放空。

    云雷见她没说话，主动往前靠了靠，道：

    “娘放心，五爷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去以后不进京城，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即便知道，我是云雷，秋下中举，进京赶考，理所应当。”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耿氏点点头，不再多想。

    本来打算嘱咐几句，可细细琢磨倒也没必要。

    她带大的孩子，别的不敢保证，但“重承诺”是肯定的。

    云雷把刚才杨茂给他的二两银子拿出来，交给母亲，说：

    “这是张来旺贪了的银子。娘，您收着。”

    耿氏闻言摇头，反手还给他。

    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这布包云雷认识，当初他被张二泉坑害，云巧拿的布包，就是这个。

    耿氏把布包放在炕上，打开。

    里面除了铜板，就是银子，还有几张银票。

    “我知你把细粮卖了，手里有些银钱。不过穷家富路，这五十两银子你拿着。”

    “娘，我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耿氏一记冷眼给瞪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儿不？”

    云雷颔首，“是。”

    “是就拿着。”耿氏不由分说的塞给他。

    又拿出一张银票，交给他，道：

    “这是你妹子借给你的，日后还给她。”

    “娘，这个我不用，这些就够了。”云雷坚持。

    八十石细粮，他卖了四十石。

    每斤细粮，杂货铺按十八个铜板收，一共换了八十六两四钱银子。

    在书院当夫子赚的钱，也有。加吧加吧不到一百也差不多。

    如今再有母亲给的五十两，一百多，绰绰有余。

    耿氏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坚持着说：

    “穷家富路。你别以为这一百两，是我从暗上让你还给你妹妹。这是云巧坚持的。”

    说到这儿，耿氏停顿一下，继续又道：

    “她怕你不好意思拿，就说借给你。等你考中了、做了官，有了俸禄，还她还不是绰绰有余？拿着吧，大家都安心。”

    云雷瞅着那张银票，伸手接过来，说：

    “谢谢娘，我一定拼尽全力的。”

    耿氏欣慰的点头。

    “云家儿郎就没有孬种，你是你们哥仨里，最有前途的一个。娘等着你光耀门楣。”

    “大哥，出来一下——”

    云巧的声音传来，云雷情不自禁的看了眼母亲。

    耿氏点点头，“去吧，看她又要干啥。”

    “是，娘。”云雷说完起身。

    走了一步停下，学着云巧的样子，抱住耿氏道：

    “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说完，云雷转身离开，耿氏傻乎乎的坐在炕上，半天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