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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丁景仪放下画笔:“猫猫弟弟来摸摸。”

    彭原滚下沙发,一步四拐地往丁景仪的方向走去。视野低低的,地上的每根头发、每片碎鳞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做猫是这样的感觉啊,可以集中在更小的视界。

    “哎,可怜,脚受伤了,一瘸一拐的,”丁景仪先一步迈了过来,蹲下身,注视着黑脸猫,“你怎么走路还顺边呢?”

    彭原顿时觉得进入了社会性死亡:第一次变猫,不能习惯四只脚走路,就开始顺边了!

    丁景仪又说:“你别走了,给我吸一吸。”

    彭原本来想说“你不是天天吸”,张口变成了又柔又奶的一声“咪”。

    ——人话都不能说!

    “好啦,好啦,”丁景仪小心翼翼地把黑脸猫捧起来,“你要是想变回人,念三声’喵喔喔’就行。”

    彭原在丁景仪的手心里才找准自己的比例尺,他只有丁景仪的巴掌大!他变成了一只奶猫!

    “你也发现啦,”丁景仪亲了亲黑脸猫,“变形魔法呈现的形态,是最贴合变形者心境的。你经历了那么多,累了,心里想是个宝宝,变了就是小奶猫宝宝了。”

    彭原眯起眼睛左顾右盼,有了猫的视界之后,原本刚刚够住的出租屋变得宛如宫殿,狭小的斗室化为空旷的宇宙迷宫。他的思维先是进入奇妙的清明,然后又回到单纯的考虑,好像万物的真理距离他又近了一分。

    “你不想变回来是吗,那我摸摸你。”

    丁景仪温柔地微笑着,他左手捧起黑脸猫,右手用梳子梳理它绒绒的毛发。黑脸猫伸了个懒腰,盘成一团,在丁景仪手里打着呵欠。

    彭原记得,他小的时候去看过相,也许因为长得太不接地气、不好看相,惹相面师傅烦,就说他是有人养没人疼的,有人养是指有家人养,没人疼是指没外人疼。彭原小时候很虎,觉得没爸妈的孩子有人养就很不错了,这么放低标准一想,有人养其实是一个好预言。等彭原大了点儿,心想得亏自己不是真非洲人,不然大概率会被说印堂发黑,绝对肾虚。

    事实证明这个预言是不对的,丁景仪很疼彭原,陪他经历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吃瘪的、要命的,给他做好吃的,他变了猫还抚爱他。

    想到这里,彭原心里就开心起来。也不顾变形带来的肚子咕咕叫,轻轻咪了起来。

    “黑脸猫,小小的,软软的,一天之前却是拯救城市的英雄,”丁景仪冲了一瓶羊奶,小心送到黑脸猫嘴边,“虽然有回溯的时空权能逆转了局势,但疼痛的记忆却是真切的。虽然事实如此,却没有人知道黑脸猫忍了多少痛。”

    彭原本来该忘记那场不可思议的交战,忘记他昨晚回家之后胸口被狼头魔杖击穿的地方发出莫名其妙的幻痛,忘记那些本该因为回溯而不复存在的伤害。那些噩梦般的没人理会的幻境,然而有了丁景仪的安抚,不可思议的记忆和疼痛又真实地存在于躯体之中了。

    彭原想躺下,想打滚,想嗷嗷大哭。但就算变作了黑脸猫,理智还是让他保持克制。彭原自己回溯了魔杖的穿刺攻击,丁景仪却是切实地捱了三枪,靠着命运的免死祝福才活了下去。那会是多么痛苦的记忆!

    彭原这么一想,自己似乎没有嗷嗷大哭的资格。加上热乎乎的羊奶,他又觉得一切是可以忍受的了。

    虽然知道丁景仪听不懂,黑脸猫还是轻轻地“咪”了一声:“那你呢?”

    “你想问我的感觉么?”丁景仪笑了笑,“我很习惯这些糟糕的感觉:疼痛、孤独、被仇恨,因为体验过爱,所以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因为爱的高度超过痛苦的深度。只是你……你过去只是一个乘在时代风口的普通人、现在还是一只小猫咪,小猫咪不应当承受太多。”

    彭原脑中闪过更多的东西:他自己的童年、历史上的哈尔隆妮亲王。轻微的爱和沉重的寂寞糅合,加上珍贵的共情,让他眼前一酸。

    黑脸猫抬起头,满眼闪亮,一滴泪水顺着毛绒绒的脸颊滑落,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奶,让他变得乱糟糟黏糊糊了。他很想变回人样,哇哇大哭一场,可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不行,男生不能哭,就算女生,哭得太多也会被看不起。因为不能哭,所以在哪哭都不行——外面,家里,都不行。

    不过做猫就不一样,干什么都行,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嗷嗷大哭!

    丁景仪扯张纸巾擦擦猫脸,纸巾马上就浸透了。他就换了一张。

    丁景仪继续擦着黑脸猫的眼角:“母亲曾经说,生物最难控制的是感情。无论贤者的智慧还是帝皇的权力,都对它无济于事。只有永恒的存在,才能克制瞬间的爱怜。讽刺的是,放弃永恒、降落地面的,反而是她自己。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是不得而知。”

    放弃永恒换取瞬间的柔情,似乎也是永恒的存在才做得出的事。黑脸猫抽着鼻涕,咪咪地哼唧着。哼唧的时候,彭原脑子里产生了些许奇怪的想法、没有理由的揣测,极端的长久才孕育得出极端的柔情,是不是这样?这么一想,他好像又有点理解丁景仪的嘤嘤嘤了:既然菲丽艾雅能够完成统治国家两千年的基业,如此长久稳定的统治,她在政治上必定是现实到无情的存在,私底下一定需要孩子用云朵般的柔情才能抚慰吧!

    思绪一旦回到理性的思索,彭原就安静下来。丁景仪揉着黑脸猫,看它不哭了,就用棉手帕包住它,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做人需要用大号羽绒被才能温暖的身躯,做猫只要一个棉手帕,真是奇妙。彭原想着,想着想着就困了,就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他梦到自己和另一只动物玩耍,这动物时而是一只金色的长毛大猫,时而是一只小小的水獭。

    黑脸猫是被嘿嘿嘿舔醒的。

    “你好柔弱啊!”嘿嘿嘿拨了黑脸猫一下,“这么小!”

    说完,嘿嘿嘿又舔起黑脸猫来。彭原知道这是猫确定地位的方式,有些猫到哪都想做老大哥、开军舰!虽然彭原现在是只猫,但也不能和猫计较,他就随嘿嘿嘿舔了。

    “你醒啦?”丁景仪凑了过来,“绝育手术做完了,感觉怎么样?”

    “你有毒!”黑脸猫嗷出一声小小的“咪”,伸出猫爪盖住丁景仪的眼睛。

    “好啦好了,”丁景仪捏捏黑脸猫,“好不容易轻松一下,我陪你玩会儿。”

    轻不可闻的恶魔咒语飘过,沙发上少了个美人,多了一只巴掌大的水獭——牢底坐穿兽!水獭望望黑脸猫,嘤嘤嘤了几声。黑脸猫完全听不懂,但这不耽误它们相互抚摸、嗅闻。猫是软的,水獭也是软的。

    黑脸猫看着水獭,踩着它的背来了一招跳山羊。等它落地,水獭也踩着黑脸猫的背回了一跳。沙发噗嗒噗嗒地响着、弹跳着,瞬间陷入连环山羊跳循环,就连嘿嘿嘿这个真正的猫也插不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是否会有两个存在,跨越时间、年代、文明、物种的区别,永恒相伴?从无脊椎的史前到智人时代,从魔法时代到科技时代,从原子到有机体再到尘埃?彭原想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