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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彭原当然记得他们初遇时的情形,那时他还是赛特勒姆的卡拉斯·库拉弗洛,在艾因皇帝的安排下,得以秘密觐见魔法师奥林。不巧的是,这次安排没有事先通知奥林,美貌的魔法师那时正在午间小憩,被这么一吵,起床气就发作了。奥林抄起虚无权杖就给了卡拉斯一下子,权杖施放的火焰魔法差点把卡拉斯烧死。要不是艾因皇帝前来圆场,艾洛温就没有时空神了。

    至于虚无权杖为什么是剑的外观,所有的历史书里都没有解释,好比四天王有五个人,已经形成了常识。

    彭原叉起魔杖:“打住,那次是我吵了你,我不对。今天是你痛打你自己,我还要收拾,你打我占理吗?”

    影子根本不理他,红色长剑刺向彭原的喉咙。一瞬间,彭原脑子里闪过无数影像:道牙子上的黑脸猫盲盒、教室里的外卖和奶茶、出租屋里鳞片的碎屑。加上一行弹幕:为什么谈个恋爱会送命。

    没等彭原脑子里跑过标准挂逼跑马灯,一只白皙的手握住长剑,轻轻将它捏成了破片。顷刻间,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响彻走廊,灯光闪烁,彭原只觉得眼前一黑,恢复光明时,影子已经消失了。

    彭原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活下来了……

    “唉,影子又失控了,”丁景仪支起身体,坐了起来,“这个魔法以后不能用了,免得再翻车。”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彭原揉了揉丁景仪的脸,“醒的这么是时候?”

    丁景仪揉了揉眼睛:“我也不想起来啊,谁让你一直摸我。”

    彭原捏了捏丁景仪:“我差点就地去世了,你还不想起来。”

    丁景仪垂下眼帘:“我要是不起来,还能装作忘记过去,忘记我们初遇时的尴尬,忘记这没脑子的影子想切断我们的联系。但你现在把我弄起来,我就不能装死了……”

    “别纠结了兄弟,”彭原拍了拍丁景仪,“影子已经不在了。”

    “是啊,影子是不在了,”丁景仪望向走廊的灯,“但是影子代表我的一部分真实想法。我过去想过伤害你,我现在还这么想?”

    “你想多了,你怎么可能这么想。”

    “我要是没这么想,你怎么会这么想?影子怎么会那么想?”

    “兄弟,不要绕口令了。”

    丁景仪满脸怀疑:“我一定什么时候想过伤害你,就像喜欢猫的饲主,脑子里偶尔也会闪过虐待猫的念头。我不做梦,那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想的。”

    “想又怎么了,谁还是圣人了。你想归想,哪次没有保住我,”彭原扶起丁景仪,“别想了,我们去拿嘿嘿嘿。”

    丁景仪纹丝不动。

    彭原又说:“晚了就是一百块猫管理费。”

    丁景仪依然保持着满脸怀疑的表情,彭原抱着他像抱着一尊蜡像,美丽却冰冷,只有他们相互碰触的地方才有那么一点暖意。但这暖意要是扩散开来,蜡像又有熔化的危险。

    彭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一生接受过的感情都是直接甚至粗糙的:喜爱、厌恶、好奇。丁景仪到来之后,他好像更懂了怎么和人相处。但这若即若离的细腻,令人纠结、无所适从又欲罢不能。

    “轰——”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震得地板乱颤,彭原不由也跟着抖了抖,以示对自然的敬畏。他抖完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当啷”一声脆响,丁景仪就地变成盾牌了,显然是又受到了惊吓。

    ……人的改变总没有那么快。

    彭原捧起盾牌: “去找前台拿房卡,再跟耿直借个降噪耳机给你睡觉了。”

    盾牌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要,你快把我放生了吧,行善积德。”

    彭原把盾牌背到背上:“那可不行,好不容易养熟了你,放生就变野生,可不白养了?”

    空荡荡的走廊回响着彭原的脚步声,期间夹杂着丁景仪充满怀疑的声音。

    “可我总有一个感觉,好像我看到了可能性的未来:哪怕今天过去了,我还是会在什么时候伤害你。这个怀疑让我想起了预付款理论:过去对你的保护似乎变成了一笔预付款,用来支付未来的伤害。现代人真是有趣啊,可以说得出这种理论。”

    逆时针的火环似乎转动了起来。

    彭原也走到了客房大厅门口,他一挥魔杖:“我不是这样的,现代人也不都是这样的。但是你知道,人类是可以被影响的,好的事物坏的事物都能影响人。现在又是传播极度发达的时代。我们少看点写感情投资的公众号,他们为了恰烂钱什么鬼话都敢说。”

    “好有道理,”盾牌摇了摇,“那你继续养着我。”

    “是啊,我养着,本来这就我理亏。你想起来没有,一千年前,三次二重影魔法翻车可都是因为我。”

    “忘了。”

    彭原摇摇魔杖,一道有如水母的透明壳膜盖在了他头上。壳膜是半透明的,闪烁着海洋气息的珠光,很像滴胶工艺品。

    “你忘了,我记着呢。”

    根据文献记载,艾洛温有一种牌戏叫作“美因茨商人”,是由两人或多人一起玩的桌游,玩法类似当代的大富翁。相传魔法师奥林和时空神卡拉斯时常在忙碌的间隙、独处的珍贵时刻玩“美因茨商人”,在神殿、亲王寝宫,甚至郊外的歪脖子树下,都能看到两人手持卡牌和地图玩耍的身影。

    由于牌组是固定的,两个人拿了牌,也就可以凭借聪明才智知道对方的牌。至于游戏的策略,却是时空神技高一筹了。当然,时空神会想方设法偷偷让着他的爱人。但魔法师奥林也有洞察疼爱的智慧,竞技中的谦让并不让他快乐。为了增强游戏的变数又不失去私密性,“二重影”魔法应运而生,离开身体之后,影子和本体就不分享共同的新信息了,这样相当于牌局多了一个人。奥林和他的影子就可以和时空神打个平手、玩到尽兴了。

    至于魔法文献中记录的三次“二重影”魔法翻车,则是两人在玩游戏中发生的意外。毕竟奥林时常被无尽的公务折磨,心情时好时坏,有时候也输不起。影子会在奥林情绪低谷时失控。要么掀翻桌子、撕烂精美的木质卡牌,要么攻击在场的所有人。

    ……所幸,影子没有造成实质的伤亡,因为每次都被时空神哄好了。

    彭原想着,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时空神之后,他的记忆产生了模糊和融合,他不知道自己对于丁景仪的理解是出于共处的理解、还是对历史的熟练解读。但艾洛温并不在地球上,没有考古实物依据的推测,终归是幻想。

    一滴雨滴到彭原脸上,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彭原小声念动咒语,水母壳膜向后延展出了一部分,像雨衣一样罩住他背上的盾牌。

    “咱们是为了玩儿桌游才发明的二重影魔法,这你记得吧。”

    盾牌咕噜了一声:“嗯,没错。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是输不起才想弄你。”

    彭原踩在雨水里,凉鞋啪嗒啪嗒溅起水花:“……兄弟,你这样让人怎么接话。”

    “输不起,有积怨,怎么样?”

    “那就整点输得起的……我说,给影子再弄几个出来,咱们五排代练,从耿直那弄点二手外包,只接星耀以下段位。每天九点前结单,这肯定输得起了,怎么样?”

    “不行,兄弟,绝对不行,想都别想。”

    “我哄你贼六,几个你都行,不存在不行。”

    “真不行,首先,星耀段位一颗星六块,耿直二手外包给你,一块二差不多了,万一输一场,打回来要两场甚至更多,那么折腾我还不如去修图,一张就能两块,稳。其次,家里只有两个手机,五排生意做不了。”

    “……好吧,甚至没有做生意的本钱。”

    彭原到达宠物管理处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了。管理处竟然还有工作人员值班。嘿嘿嘿被洗得很干净,黑色的皮毛油亮油亮的。一百块的烧烤虽然没了,但管理处也送了彭原一个猫包,猫包是双肩的,有一个太空舱一样的圆弧窗,嘿嘿嘿可以从里头往外看。彭原搜了一下,同款包在网上要卖九十九块。刚好彭原不知道怎么把嘿嘿嘿带回去,不过收了这个包,很难说交管理费是吃瘪还是占便宜了。

    彭原把猫包背在背后,盾牌抱在胸前,散步似的往房间去。这时雷电和风雨都停了,天空透出夜间深厚的黑色。遥远的海面上散发着黯淡的光,像是敞开大口的深渊,不塞一个卷饼进去是不行的。

    盾牌响起声音:“对了,放我下来。趁现在风平浪静,我要施展星辰魔法,把迷雾之星拉回来。”

    彭原望着海面,手里盘出卷饼的形状:“不要。”

    丁景仪顿时开启了灵魂拷问模式:“你啊,你研究生还想不想毕业了?你生得晚,那些满清王爷的土,早被前人挖到质壁分离了,还轮得到你有成果吗?什么成果都没有,怎么毕业?学新闻里的研究生跳楼么?还不如去一个全新的星球,未曾被沾染的地方。新的土地才有新的成果。”

    盾牌晃了晃,像是要挣脱彭原的手臂,带着彭原整个人晃了一晃。嘿嘿嘿在猫包里喵了一声,像是不满铲屎官的运输服务如此差劲。

    “……艾洛温不是新的土地,”彭原说,“那是我们曾经活过的地方,你想用死离开的地方。我曾经向往那里、痴迷得要死,却不知道为何,总有些许阻碍。也许是历史的距离产生了美,把我迷惑了。不过现在明白了,我向往艾洛温,就像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向往尘封的死亡。”

    这么一说,彭原却觉得自己有了老气横秋的味道。盾牌也沉默不语。

    “也是吧,”盾牌脱离彭原的手,落地化成美人模样,“星辰魔法会加速灭世流星的降临,第四颗和第五颗流星是结伴前来的。我现在没有魔兽,应付不了它们。”

    “那就苟着。”

    “苟着。”

    天色渐渐清明,在黑暗中透出更多灰色的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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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老朋友已经成为草稿进入云盘啦!

    但是要晚一点才到他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