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功依旧到位，他的歌依旧深情，他抱着吉他弹唱情歌的样子，衬着茶几上的玫瑰与盛了红酒的高脚杯，像是梦境中的王子。
    一曲终了，他将花瓶里盛开的如火如荼的玫瑰拿了一支，恭敬送到冯小岚的面前。
    冯小岚一错愕间，没有立即去接，许千泽也不介意，而是将那玫瑰花枝掐成合适的长度，轻轻别在她的发夹上了。
    这一系列举动，坐在宴会厅角落的卫羽宸看在眼里。
    冯小岚没太明白许千泽的用意，可能只是想撩她一下吧，毕竟自从追求唐玥失败后，又跟杨薇薇分了手，他至今还没有正牌女友。
    宴会快结束时，导演和几个摄影大哥闹着还要再玩一轮，她不爱跟这群男人们抽烟喝酒侃大山，便提前离场了，作为一个制片人，她礼貌地与许千泽道别，并祝贺他顺利杀青。
    “北京见。”许千泽亦礼貌地微微鞠躬。
    “北京见。”她商务式地微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唐玥刚才多喝了几杯红酒，这会儿陪她一块走出去了，送她出门顺便溜溜弯散散酒气。
    依旧在角落里喝着果汁的卫羽宸，端了陆淮面前高脚杯里的红酒，走上去了。他平时不怎么爱喝酒，不太重要的应酬，一般都是喝果汁。
    “师兄！”他轻拍了一下许千泽的肩膀，用杯沿轻轻碰了一下许千泽手里的酒杯，“恭喜顺利杀青，真羡慕你能回北京了。”
    “你也快了。”许千泽寒暄着，背地里再明争暗斗，面上功夫也做得很足，许千泽就是这样的人，永远礼貌，永远绅士。
    “师兄，回北京之后，我想跟你请教下，个人公益基金怎么做，我看别的艺人都有，我也想弄一个。”卫羽宸说得坦荡荡。
    “好啊，回去我教你。”许千泽拍拍他的肩膀。
    “还有啊，前几年你那个捐助山区贫困儿童的项目，怎么把粉丝捐的钱洗给自己，也教我下呗？”
    卫羽宸笑笑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千泽的面色一下变了。
    小师弟眼中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卫羽宸抓住了他把柄，许千泽看他一眼就知道了。
    “师兄，好好准备洗白，等我回去什么时候弄基金，提前告诉你。”卫羽宸又碰了一下他的酒杯，转身走了，留下许千泽独自一人僵在当地。
    卫羽宸一身轻松，即便他是个要么不放在心上，要么报复起来比谁都狠的人，他也没打算近期将许千泽曝光，毕竟他还在冯小岚的电影项目里，即便许千泽百般造他的谣，但至少电影播出之前，他都不会动。
    虽然冯小岚说了无所谓，但毕竟配角翻车了，也是给她添麻烦的，他不愿意造这个麻烦。
    只是他没有留意到，刚才和许千泽说这番话时，并没有刻意避人，而送冯小岚出门的唐玥，此时已然回来了，就站在宴会厅门口那根红漆柱子的旁边，安静地听着。
    唐大小姐很淡定，不就是被骗了一百多万么，对她来说不算事！
    可这个理，她就得讲一讲了，当年她以许千泽粉丝的身份，向贫困山区儿童的项目捐助了一百八十万，后来这个钱呢？全都进了她爱豆许千泽自己的腰包是吧？！
    果然是用她的钱给自己的女朋友买包包！
    她的青春果真是喂了狗！
    “许千泽！”唐玥大步流星地站出来：“当年通过你基金会捐赠的那三百万呢？！”
    “全都被你私吞了是不是？！”
    许千泽沉默着，不说话。
    “里面有老娘的一百八十万！还钱！”她的声音有点大，此刻宴会厅里还有零星并未散去的人员，都纷纷回过了头。
    许千泽不发一言，也没有回答一个字，紧接着一个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留下唐玥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不是非要许千泽还钱，她就是想听他亲口证实：她的青春喂了狗。
    现在，许千泽默认了，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答案。
    夜深人静，宴会的客人们纷纷散去了，唐玥没有走，而是独自坐在那颇具设计感的小桥流水木楼梯上，一个人望着月亮发呆。
    第61章 他要跟她续签恋爱合同！……
    陆淮不知道什么时候, 走过来了，在唐玥的身边，与她并排坐下。
    刚才宴会结束后, 陆大经纪把卫羽宸送回酒店，不过临走时看见唐玥还在，便独自又折返回来了，此刻也不说话、不抽烟, 就安静地陪她坐着看月亮发呆。
    唐玥刚才质问许千泽的那些话, 他听见了。
    不过陆淮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坐着, 一如他当助理和保镖的那些年。
    唐玥只是抬头望着月亮, 没有扭头看他，却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地说：
    “我不是非要许千泽还钱不可, 也不是对他还有感情。”
    “我就是有时候想不通, 我不知道是他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 还是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可我是个粉丝，怎么可能了解他呢。”
    “薛定谔的爱豆, 你不撕开他的包装，不认识他，永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经常会想, 我不喜欢他了，那是不是就相当于否定了这么多年的我自己，可曾经喜欢他的那些年，也是真的快乐。”
    “小岚总是劝我, 当我开始恨他，开始觉得不快乐的时候，就该收手了, 可我直到来了这个剧组，才真正地放下。”
    “我不是什么公主，他也不是什么王子，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么？”一直沉默坐着一言不发的陆淮，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有些迟疑，不太笃定。
    “嗯！”唐玥用力地点点头，继续道：
    “我口味变了，我不喜欢许千泽那样的小白脸了，我只喜欢……成熟的、理智的有责任心的、能保护我的、生活能力九十九级的……嗯，人狠话不多、不服就干的、把自己艺人当儿子养的、有经济头脑会卖定位赚钱的……”
    她越说越具体，连陆淮都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从前不是她没有委婉地表露过心意，只是每每都被陆淮用沉默给搪塞过去了，而这一次，她的意思十分明确：
    “所以，陆淮，我们既然都是普通人，你能不能跟我……试试……在……一起？”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试探着说出这句话后，又连忙摇手：
    “不不不，我不是要强迫你的意思，也没有拿你当替身的意思，我就……我就随便问问……你要是，要是……”
    她垂着头，思量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道：“你要是心里还有小岚……那就，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反正，反正她和卫羽宸的恋爱只谈到杀青，你要是……要是想等等她……”
    “我答应你。”
    这一次，一向沉默寡言的陆淮打断了她的话。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然又惊讶的目光定格在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时间呆住了。
    他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雕刻般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闪过一抹百年一遇的笑意，一字字清晰地告诉她：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一丁点犹疑。
    岛屿清冽的海风，仿佛也夹杂了些许清甜，徜徉在别有意境的月夜下。
    既然人生总要往前走，那就试一试其他的可能。
    接下来的拍摄，卫羽宸还是发挥极不稳定，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基本一条过，一到了与女主角韩沫沫的感情戏，就很难令导演满意。
    眼看着拍摄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按照这个进度的话，别说是提前完成了，搞不好都得延期。
    冯小岚说话不好使了，卫羽宸的意图很明确，第一，不愿意杀青，第二，不愿意拍吻戏。
    可是戏总会杀青，吻戏他也总是要拍，即使他这部戏不拍，那下一部戏，下下部戏……还是要拍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20岁的时候不愿意吻女演员，那21岁、22岁、25岁、30岁……总是要吻的。
    这一点，冯小岚想的很透彻。
    那天片场休息的功夫，她闲坐在剧组搭建的海滨小屋门口的台阶上，听导演讲戏。
    导演是个健谈的人，聊起自己曾经的作品来，滔滔不绝：
    “这演员啊，还是得培养感情，哪些感情是真的，哪些感情是假的，摆在镜头前，一眼就能看出来，观众又不傻。”
    “我以前拍过一青春片，后来一部戏拍完，人家男女主俩演员真就在一起了，这好几年了，还过得特别好，估计快领证了吧。”
    “还有我上一部戏啊，男女主俩孩子一开始没啥默契，后来因为男孩团队没房车，就总去女孩房车里休息，片场一开工找不着人了，男孩准在女孩房车里呢。”
    “后来俩人拍着拍着，是真有感情了，我们最后一场戏拍完，女孩一直哭，哭得说那谁谁谁，我就是喜欢你，那男孩当时没说话，我看见了转过身去悄悄抹眼泪。”
    “所以说这拍戏啊，就得动感情，不走心的拍戏，那都是耍流氓、糊弄观众呢！”
    冯小岚默默地听着导演扯了一顿闲篇儿，若有所思。
    按照通告单上的流程，明天卫羽宸就该拍全剧唯一的吻戏了，结果，卫大明星从今天下午起，就罢工了。
    不是不好好拍戏拖进度，是人家根本就不拍了。
    全剧组都找疯了，哪也找不着人，春暖花开，气候转热，北方的岛屿海滨，难得一见地下雨了，原本剧组觉得少了一场人工降雨的钱，正要把后面的雨戏拿过来拍摄，结果男主角找不到人了。
    别说别人找不到了，这次连陆淮都找不到。
    整个剧组急的团团转。
    冯小岚其实知道他在哪，不过，她不想找。
    她知道他不想拍吻戏的原因，她也不想让他吻别人，可那是他的工作。
    她有时候想跟他说：卫羽宸，你唱歌那么好，跳舞也那么好，当个爱豆吧，别当演员了。
    可是假如他当了爱豆，依然不能跟她谈恋爱。
    他到底能怎么样呢？
    她站在酒店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细密雨帘，听叮咚雨声。
    她原本只打算跟他谈个剧组恋爱玩玩，她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也被玩进去了。
    雨势渐大，她撑了把伞出门，找他。
    这处岛屿海边无人问津的角落，是他们约会的秘密基地，他们曾经在这里被浪头打翻，他们也曾在这里划着小船，前不久他还躺在这片海域，望着夜空的星星，要她吻他。
    而今，他依然在这里。一个人，抱膝坐在礁石上，淋着雨。
    他出道这么几年来，拍过好几部戏，但大多都是校园戏或者冒险戏，他21岁的人生没有吻过别人，除了她冯小岚。
    此刻她冯小岚一袭白衣，撑着伞从雨中走来的时候，那一刻他觉得雨中的她，是那样好看，那样圣洁，像是来救赎他的神。
    而此时此刻，他必须跟他的神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