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这场雨,说来就来。
来得很快。
明明是白天,但是却被乌云遮住了几乎所有的阳光,把这个白昼变成了黑夜,把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狱。
星野栗知道梅洛他们身上是没有枪械的,就算有也早就用光了子弹,这一点是赤井之前和工藤他们探讨的时候被星野栗听到。
而星野栗也没有枪,就算有也没有办法用,这样会把公安们引过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小津河的时间也不多了。
“轰隆——”
天际边划过一道闪电,将星野栗站在雨幕里的身影印染的过分阴霾。
就像是一个在凡尘世界里游荡了太久的浪者,身上滚落着让人发寒的雨珠。
梅洛说的地方是在一个烂尾楼,星野栗就站在楼底的第一层,朝着充满废墟和荒芜的楼层台阶上走去。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但不是梅洛,而是两个曾经在地下城里打过照面的组织成员,都是梅洛的心腹,跟着梅洛从地下城里逃出来的成员。
“我来了,梅洛人呢。”星野栗高声道。
她的声音混在参杂的雨中和雷声中,却丝毫唯有惧意。
这个烂尾楼原本应该是某个化学工厂倒闭留下来的,到处都摆放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和汽油桶,空气里面也散发着一种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潮湿感。
“没想到你这么迫切想要见到我。”
梅洛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在这个烂尾楼的第四层最顶上。
星野栗抬起头,雨水滴在她的眼眶里,隔着潮湿酸涩的雨幕,她看到了被吊在楼顶上的小津河。
小津河半个身子落在雨水中,透明的雨珠将他身体上的血水融化成般透明色滚滚而落,胸口微弱的起伏示意着他还没死,可是却又用禁闭的眼眸告诉别人自己现在处于昏迷的状态。
而小津河的身体下面,正对着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熔炉。
炉子里面烧着滚烫的铁汁,通红而又冒着热气。
雨水落在里面的时候,散发出噼里啪啦刺耳的声音。
而吊着小津河的绳子另一头就捆在旁边的石柱上,只要绳子断掉,他就会投身到那顷刻间可以将人烧成黑炭的铁汁当中。
梅洛站在最高层看着星野栗,也看着此时此刻犹如死寂一般让他觉得了无生趣的世界。
他又一次被boss抛弃了,就像这个化学工厂里面被遗弃的机械,因为老旧、没用,而被主人扔掉。
就是因为这样,梅洛憎恨着站在楼底下的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或许组织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蒂她,没想到你真的会独自一人前来,我还以为你会为了自保而不顾这个小弟弟的死活呢。”梅洛带着笑意的调侃道,可是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他的脸就像是被扭曲了的拼图,明明五官没有歪掉可是有一种狰狞在他的脸上扩散。
“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本来就不应该牵扯上旁人。”星野栗高声说道。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一滴又一滴,略微有些疼感。
这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把小津河从昏厥里面拽了出来,他在被抓过来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殴打,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扭断了一样剧烈疼痛着。还有一种泡在雨水里的寒意,让他牙床打颤。
“星野、星野……”小津河的语言系统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他很想告诉星野栗,让她快走。可是舌头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下巴好像在被殴打的过程当中脱臼了,每说一个字都疼得发抖。
星野栗的拳眼紧握,仰着脸看着梅洛,艳丽的双眸里面滢燃着和熔炉里一样的颜色。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小津河十五岁,她二十岁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小津河个头才长到她的胸前,毛头毛样的小子气鼓鼓的站在自己面前,说着也要跟她一起去。
星野栗吓唬他,说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很恐怖的地方,里面不仅有妖魔鬼怪、还有邪王恶砕。小津河说他不怕,他不想留在家里,不然早晚会被酒鬼爸爸和后妈打死。
他从来不觉得那个地方是自己的家,只有隔壁那个拾荒老人才会给他家的感觉。
拾荒老人病了,星野栗也要走了,他才是真的没有家了。
星野栗不管怎么打他、骂他,驱赶他,小津河都死死跟在星野栗的身后。
直到快到了贝尔摩德所说的地方,星野栗回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小津河,他半张脸肿成了猪头,另半张脸像是染上了颜色盘一样好看,却执拗的跟在她的身后怎么都不愿意回去。
星野栗最后问他:“你真的愿意跟我去这个地方吗?一但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小津河想都没想说:“让我跟着你!姐姐!”
那是小津河和她自认识起,第一次喊她姐姐。
就因为这一声姐姐,星野栗做出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抉择,把小津河引荐给了贝尔摩德。
如果当时她把小津河扔上地铁赶回家,或许就没有今天的这个局面了。
梅洛很喜欢她这种眼神,这才是身为曾经的组织成员应该有的眼神,于是他非常大方的告诉星野栗接下来的游戏规则:“我这个人不像琴酒那样言而无信,既然你一个人过来了那么我就给你们两人一条生路。第一个游戏的名字很简单,叫‘生死’。每一层都有我的心腹,他们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成员,全部都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精心□□出来的打手。”
“你在他们的手底下活着到顶楼来见我,我们再进行第二场游戏。不过我可先说好,他们不是怜花惜玉的人,在他们的手里面,你是活着还是死亡呢?”
“我这个人也很重视时间观念,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每过五分钟,我就会让人把绳子放下去一点。半个小时之后如果你不能成功的到达四楼,你这个可爱的弟弟会是什么下场,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自然是被扔到熔炉里面,化为灰烬。
梅洛话音刚落,星野栗就看到站在一楼的那二人分别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把瑞士军刀。
两条白色的寒光尖锐物朝着星野栗而来,朝着星野栗的胸膛带着助跑的刺了过来。
星野栗脚下纵身一跃,在空中翻过一道月牙般的弧线,落在二人的身后,绕过他们直奔楼梯而去。
这二人并不想这么快就把星野栗放过去,三步并两步跟过来。
刀气在星野栗的耳后划过,她敏锐的听到了刀器割破空气的声音,就势蹲下超前翻滚躲开两道白光之后,伸手抽出别在高筒靴里的双刀。
“叮当!”
双刀好像受到了某种召唤,刀刃在空中发出颤意的嗡鸣,似乎在感受到了主人好战的心意。
白色的刀气砍出一道闪电般的冷痕,黑刀紧跟着立起挡住了正面刺过来的一把匕首。
二人皆惊之后,对视一眼又双双抬脚朝着星野栗的腹部踹过来。
星野栗反应极快架起黑刀挡在身前。
只听两声惨叫,黑色的锋刃在二人的腿肚子上划出一到三厘米深的伤口。
星野栗踩在二人的血水里,反手握着白刀借着腰部扭转的劲在二人的腹部各划出一道半米长的伤口。
这是人体的一个死穴,最柔软的腹腔被划破之后将会让一个人丧失最基本的行动能力,战斗站不起来。
所以日本武术道里基本都是朝着对方的腹部攻击,这也是星野栗多次积累下来的经验。
她没有留任何情面,更没有记住曾经赤井交代自己的事情。
星野栗用的是双刀锋利的刀刃,攻击的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拿捏得尺寸都是最狠毒的方式。
当年被贝尔摩德握在手里的屠刀,好像又被唤醒了。
星野栗看着眼前“噗通”倒地的二人,他们的四肢像是从海底里捞出来的鱼一样抖动少许之后,便再无生机的昏死过去。
他们还没死,但如果按照这个伤口的出血量,再过半个小时就不一定了。
星野栗的脸上有温热的感觉,她知道,这是自己划破二人肚子的时候,血珠减在了她脸上的原因。
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又把她带回了曾经呆在组织里的执行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无论洗多少次,身上都会有铁锈斑的血腥味。
小津河曾经劝说过她很多次,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呆在组织里呢?
可是星野栗自诩没有聪明的脑袋,更不会制药和研发科技仪器,贝尔摩德就是看中了她的身手,从踏入组织里的那一天起她的命运就被定下了结局。
星野栗忽然想起自己在完美的执行了第一次任务回来,小津河看着她浑身的血迹斑斑吓得两腿发软。
而她麻木的走向卫生间,泡了十个小时,把热水泡的冰冷,把皮肤泡的发白。
却怎么也洗不掉身上的血渍。
每一滴都像是一个生命在她身上留下的诅咒。
那个时候,星野栗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她成为了一把作恶的刀。
“星野、不要……再,杀人了。”小津河嘶喊着,可是他被吊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力气,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小羊羔饿极了的时候的分贝。
可是星野栗听到了,她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的雨幕将外面的街道渲染,积雨流进了烂尾楼里。
顺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渐渐流到了星野栗的脚边。
她踩着雨水和血水踏上了台阶,让刀尖抵在地面上。
刀尖在地板上滑出略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没有上油的轱辘即将脱离支架。
慈祥而虚弱的声音在星野栗的耳边响起,她好像又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抓着自己的手和小津河的手,呼吸扑撒在氧气罩上细弱的说:“你们以后也要成为好孩子啊。”
星野栗终究还是没有成为一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