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张彩英去文家前，换了她最好的衣服，又在脸上扑了粉，抹了正红色的口红，才兴冲冲地下了楼。

    王咏春已经在车里等她了，司机按了按喇叭，张彩英才上了车，两个女人坐在车的后面，司机在前面安静地开着车。

    张彩英十分愉快，却不知道她在王咏春的眼里，就像那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王咏春开始她的行动了，她装作淡淡地说道：“姐姐，你看我这车怎么样？”

    张彩英笑了笑，说道：“挺好挺好，但是商祺开的也是一样的车。难道你们家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车？”

    王咏春不屑地一笑，慢腾腾地说道：“姐姐，你说得没错，我们家确实有很多辆车，这样的奔驰，我们有两辆，我儿子一辆，我一辆，不过我儿子的那一辆两百多万，我这一辆要六多百万。”

    什么？张彩英震惊得瞪大眼，六百万，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多钱，六百万只用来买一辆车。而且，这辆车还和商祺的车一模一样，有钱人到底怎么想的？他们疯了吗？

    她震惊地说出了心中的不解，像个天真的小孩，好奇地问道：“可你们家不是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了吗，商祺那辆。”

    王咏春淡淡地一笑，她慢腾腾地说道：“这事情说来有意思，我有一次开了我这辆车在路上，结果有一个人说他的车和我的车一模一样，我这辆是奔驰s600，他的是s500，他的只需要两百多万，姐姐，这两款车外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车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数字的不同，我的是6，他的是5，他非要说我的车和他的车一模一样，真搞笑，多了四百万，怎么一样！回到家之后，我很生气，一怒之气，将他的车也买了一辆，给我儿子开，我就想人家对比一下，六百万的车和两百万的车是有区别的。”

    张彩英像听天方夜谭，她不敢再说话了，四百万花出去，只是将一个数字变了，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这个时候，车子继续往前开着，王咏春将后面的折叠小茶几摆出来，沏好茶，摆出水果，请张彩英喝茶。

    在车里也能悠闲自在的喝茶，大大的车厢就像一个安静的茶室，带带音响的，张彩英想着自己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王咏春又对张彩英热情地问道：“姐姐，你平时在工作上可担任了什么职位？”

    张彩英愣了愣，得意起来，笑道：“我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不过到老了老了，反倒出息了！”她眉眼飞扬，骄傲地说道，“我现在是我们广场舞协会的秘书长！”

    王咏春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姐姐真是厉害啊，我嘛，也一辈子没工作，不过我也担任了我们上海越野俱乐部的部长，他们叫我富姐，在我们俱乐部啊，入会的门槛就是必须有一辆高端的越野豪车，至少要一百万一辆吧。”

    张彩英震惊极了，这这这，好像差距太远了。她无法想象开着六百万一辆车的富姐来跳她的广场舞，不过她又想，跳广场舞也没什么不好，强身健体，自得其乐，比她开豪车还要来得安全健康呢。

    所以自己开心就好，不必羡慕别人。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文家，司机从文家的大门开进去，王咏春不紧不慢地说道：“到家了，姐姐，你看看，是不是不一样？”

    张彩英听这句话时，心想什么不一样，我们都一样！最近跳广场舞，《我们都一样》这首歌正红，所以老太太瞬间就想到了。

    然而，当她隔着车玻璃窗往外面望，天啊，那房子如同行宫一样美丽漂亮，她再一次被震惊了。

    她口吃地感叹道：“这，这样大，大的房子，喊人吃饭还不得打电话啊！”

    王咏春微微一笑。

    司机将车子停到车库，两个人下了车，王咏春领着张彩英穿廊过户，进了自家客厅坐下。

    她叫佣人泡茶，坐在真皮沙发上，闲闲问道：“姐姐，你在家是如何搞卫生的？”

    张彩英有些不安，她努力笑着，说道：“自己搞呗，我家房子小。”

    王咏春慢慢说道：“原来这样啊，我家房子太大，我哪能自己搞卫生呢，所以请了很多佣人，擦桌子的管擦掉子，扫地的管扫地——”

    张彩英目瞪口呆。

    很多佣人，擦桌子的管擦桌子，扫地的管扫地，张彩英心想电视上也没见这么演啊。

    王咏春又闲闲地说道：“这么大的房子，楼上楼下，我搞卫生不累死啊，小有小的好处，姐姐，你看，我家的厕所比你家整个房子还要大呢。”

    张彩英呆了一呆，感觉不对劲，她意外地看着微笑的王咏春，想起自己之前，对她十分喜爱，没有防人之心，她真是像一个单纯至极的小孩！

    王咏春微微一笑，慢腾腾地说道：“另外，我家做饭有厨子，修剪花草有园丁，看守大门的有保安，开车的有司机，为了管着这些下人，我又请了一个管家，所以宅子大，人倒是多，这些人都要我管着，你说累不累。”

    张彩英点了点头。这话她懂了，她在炫富！

    王咏春又装作认真地说道：“姐姐，你看我们两个孩子在交往，要是他们感情好，以后谈婚论嫁，结婚办酒席的事你想过没有？”

    张彩英坐立不安，摇了摇头。

    王咏春微微一笑，慢慢说道：“我家的乡下亲戚，前不久儿子结婚，办了一百桌，一桌十个人，不但不收礼金，而且，来吃酒的人，每人一个金戒指。”王咏春说起送金戒指随便得就像婚宴上主人给客人发了一根烟似的。

    什么？张彩英震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她甚至忘记去思考这未来亲家的言下之意，禀着“土豪我们做朋友”的想法，她一心只想着这是哪家这样豪阔的办酒席？！我能去吃酒吧？！妹妹，下次碰到这种好事，记得一定要带上我！

    王咏春看了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张彩英，嘴角有不屑地笑，她慢腾腾地道：“至于我家，好歹是上海城里人，所以我儿子将来结婚办酒，黄金戒指怎么送得出手，至少要一人送一个钻戒吧。”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张彩英才明白王咏春话里的意思，她呆呆地望着王咏春。

    王咏春好像没看到她，悠闲地说道：“来的客人会很多，至少要在五星大酒店摆两百桌吧，而且因为我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婚礼上，一定要请一线的主持人主持，至少是毕福剑那个规格的，另外，还有请几个一线的明星来唱歌助兴，至少要是范冰冰那个规格的——”

    什么？张彩英如听天方夜谭，富人家是这样办酒席的？！

    王咏春闲闲地说道：“一场婚宴下来，至少需要几千万吧，姐姐，到时候，你们家打算出多少？”

    出多少？出多少？出多少？在张彩英的耳朵里，这句话成了回声，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着。

    “这这，这——”她口吃地沉默了，笑容僵在脸上，一张老脸也开始热辣辣地涨红了。

    王咏春微微一笑，突然话峰一转，直视着张彩英，面若冰霜，冷冷地说道：“姐姐，你看我们两家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张彩英呆了一呆，王咏春的话如同一记耳光重重地掴在她的脸上，她直接地口吃地说道：“不，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王咏春慢腾腾一笑，缓缓道：“那你觉得你女儿和我儿子能在一块吗？”

    张彩英明白过来，她猛地站了起来，双肩颤抖着，只觉得自己气炸了肺，她对王咏春愤怒地说道：“我说妹妹，其实有钱没钱，区别并没有那么大！我们家是没钱，也没有你家房子大，没你家那样有下人，但是我们家很相爱！妹妹，我告诉你，孩子们大了，他们要组建家庭，两个人相爱就好，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人吃不过三餐饭，睡不过一张床！”

    王咏春冷冷一笑，慢腾腾地说道：“如果你家有钱，你女儿别说三十岁，就是五十岁也不愁嫁！年纪大不要紧，最怕年纪大还没钱！”

    张彩英只觉得气血上涌，浑身都哆嗦起来，她简直是低吼道：“金钱不是万能的！”

    王咏春双手抱着胳膊仰天大笑，笑过之后，她慢慢地说道：“金钱就是无所不能的！以为有钱人也会痛苦，哈哈，天真，有钱人的幸福你是想象不到的。以为有钱不能为所欲为，对不起，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的！”

    张彩英再也受不了，猛地转过身，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文家，女儿年纪老大嫁不出去，一直是张彩英的软肋和命门，王咏春这么说，无疑于在张彩英的心尖上恶狠狠捅了最锋利的一刀。

    走出文家，她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掉眼泪了，她一直过得很开心。

    王咏春呢，看着张彩英夺路而逃的背影，慢慢地，胜利地笑了。

    对于何妈妈来说，今天太委屈了，她一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文家是上海的近郊，所以张彩英走了很远的路，才拦到一辆出租，回到家，唉声叹气整整一个白天，到了傍晚，她就病倒了，连她最心爱的广场舞也不去跳了，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