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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莫不是真有一见如故这回事?

      山寺台阶还算平缓,只是山里露水重,天才黑没多久,石阶就已湿漉漉的。

    几人一路缓行,倒也还算顺利。

    上了缓坡,眼前现出高高低低各自林立的石塔。

    塔林里十分空旷,似乎除开高耸的石塔外,再无他物。

    风从四面吹来,呼呼的响着。

    汪四郎有些害怕,便揪着柳福儿的衣袖,紧紧靠着。

    柳福儿安抚的摸摸他脑袋,做出合十的模样,道:“这里都是得道高僧,恭敬些,他们便不会怪我们打扰了。”

    月色微明,柳福儿眉眼平和,神情恬淡。

    非但汪四郎,便是其他人心绪也平静许多。

    几人放慢脚步,轻而缓沿着修葺平整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

    半晌,一处灯火摇曳着从某一石塔后面晃出。

    转目去看,是一人执着风灯往前行去。

    昏黄的灯光从来人身前映照过来,非但照出来人身形,也照出来人竖起的发冠。

    在这寺庙里,能如此的也只有崔家郎君。

    几人一喜,忙跟了上去。

    脚步的窸窣惊动来人,他转过头,静等几人过来,和手一礼。

    几人回了一礼,司空八郎上前,以尽量简短的话语表明身份和来意。

    崔大郎点头,低声道:“几位请随我来。”

    他略挑高些许风灯,让光线可以照去后面。

    几人便在他的引领下来到后面最为高耸的石塔跟前。

    这塔很高,占地也广。

    不同于其他只尺许或半丈粗细,这座石塔在外看,足有寻常屋舍宽窄。

    立在近前,崔大郎将风灯挂在一旁,双手握与门把,用力去拉。

    一声粗粝的吱嘎声后,门板被他缓缓来开。

    因着光线不明,初时柳福儿尚未反应过来,但随着门的移动,她才发现,那门竟然是石头制成。

    司空八郎显然也发现了,他忙上前一步,帮着他把门拉开。

    崔大郎蹲下固定门,细喘片刻,才拿出火折子。

    微红的火光点燃一灯芯,顷刻间,一盏盏灯火沿着他身旁次第转了一圈,将塔林内腹照得通明,也照亮内里摆着的棺柩和摆着的供桌等物。

    崔大郎跪去供桌旁边的蒲团上。

    灯光之下,他细长的眉眼低垂,背脊挺拔,宽阔的肩膀平直如线。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也只以一根平滑木簪束起,也还是难掩他如玉般温润端方的气质。

    柳福儿心里赞了声果然是高门大族,子弟竟有这等风采。

    她眉眼瞬时敛起,恭敬的上前祭拜。

    待到将香插稳,崔大郎俯身回了一礼。

    待到柳福儿退后,司空八郎进去。

    同样亦是如此之后,柳福儿和司空八郎才出了内腹。

    袅袅青烟随着两人走动,四下飞散。

    崔大郎静默片刻,起身跟了出来。

    柳福儿低声说了些宽慰的话,作势离开。

    崔大郎则道:“天色己晚,几位不如留下来暂歇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司空八郎摆手,正想说话。

    柳福儿笑着施礼,道:“如此甚好。”

    崔大郎轻扯了嘴角,道:“主持待会儿会来与翁翁闲话,几位可愿随我去迎迎?”

    “那就有劳了,”柳福儿笑着侧过身。

    崔大郎拿了风灯,依然在前引路。

    几人沉默的跟着他绕去塔林边缘。

    此时,崔大郎才道:“听闻城主一改世家寺庙官员可免赋税的规矩,但凡经由江陵一地的商船皆要收一定财帛,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柳福儿点头,道:“崔郎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崔大郎摇头,道:“只是觉得城主此举有些欠妥。”

    柳福儿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崔大郎道:“江陵一地饱受战乱与盘剥,我理解城主想要造福百姓的心意。只是,城主才刚得城不久,此正是表明态度,稳定地位之时。”

    “你这般作为,只怕会将所有曾故居此地的世家彻底推拒开来。”

    “除此之外,还有佛寺,”他道:“信仰的力量不可轻忽,城主不曾见识过,不知其中厉害与可怕。”

    听了这话,柳福儿笑了。

    她的确没见识过,不过在她曾生活的地方却知道其他。

    那是一种堪比洗脑一般的说教,让人疯狂,让人盲目。

    “能与此等力量抗衡的,当时也唯有世家耳。”

    “我以为,也唯有两方势力制衡,城主方能求仁得仁,”

    崔大郎声音平和,所说的话却十分犀利。

    身为世家子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遮掩其中的利弊。

    “崔郎君所言有理,只是我心已定,赋税之事绝不更改,至于其他也只有想法子解决了,”柳福儿微笑。

    崔大郎说说的可怕,她是没亲眼见过,但她却在铺天盖地的各种报道里看到过各种事迹。

    江陵曾经富庶,如今却已千疮百孔。

    然而就在城外,打着超脱于外的出世之地却占了千亩良田,不交一文钱税,却可以开铺子,利滚利,钱生钱。

    江陵几万百姓都已食不果腹,可被民众深深信赖崇敬,时常供奉的他们却视若罔闻。

    谢大出门的这些日子,她处理政务时便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那时各方面都不成熟,她只能佯作未见。

    而今,东边、西边、北边商贸都已建立合作意向,她的队伍也已经拉开。

    论武力,比货源,她一样不缺,少的只有与洗脑和舆论抗衡的笔杆子和人脉。

    刚巧,崔家便在此时入了她眼。

    崔大郎定睛看她。

    柳福儿坦然回视。

    两人对视许久,侧面有人字正腔圆的宣了声佛号。

    崔大郎侧开脸,并与柳福儿拉开距离。

    柳福儿双手合十,笑着与眉须洁白的主持见礼。

    崔郎君上前,介绍柳福儿。

    主持一早就得了小沙弥回禀,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一城之主。

    他略微寒暄几句,便让跟来的小沙弥带人过去。

    柳福儿道了谢,与小沙弥下了塔林。

    来到简单的客舍,柳福儿叫了司空八郎与院子坐定,道:“今晚你晚些睡。”

    司空八郎挑眉,问:“怎么了?”

    柳福儿道:“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你不觉得今晚崔大郎说得有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