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深渊凝视
若干年后,有一位打拐专家说,在所有破获的打拐案例中,没发现一起采生折割的被害人。
他说的是实话。
因为采生折割只有可能出现在七八十年代以前。
在七八十年代以前,人是不值钱的。
连拐卖人口都很少有。
各家各户随便生,都一大堆孩子。
你想要孩子,送你一个好了,不行再倒贴你两斤棒子面儿。
很多八零后九零后的孩子们都无法理解那个年代的大人,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基本都是棍棒侍候。
好像那些大人们很没人性,很残忍粗鲁。
可大人们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物质贫瘠的年代里,人不可能值钱。
为了营救集体的一根木头他们都能自愿送掉性命。
拿东北来说,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它是全国最富裕的地区。
可每年还是动不动就有成年男子为挖点红泥巴送掉性命。
或者因为买冬储大白菜被打的头破血流。
随着经济搞活,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再加上著名国策的推广。
80年代中期以后,人也越来越值钱了。
但这个时期也开始出现拐卖人口现象了。
拐走一个小孩儿,少则能卖几百块钱,多的能卖几千块钱。
谁还去摧残他干什么?
所以,现代如果真有采生折割的现象。
那也只能出现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当然,白客只是胡乱猜测。
就算不是采生折割,这些残疾儿童出来乞讨,多半背后也有大人盯着。
白客旁观了一会儿。
两个残疾儿童可怜巴巴地乞讨,围观的大人们纷纷慷慨解囊。
在这个年代,人们是如此的单纯。
黑木耳还只是普通的菜肴,杨伟也只是一个人名。
至于乞讨者是真是假,他们更没有能力分辨。
等到围观的人渐渐稀少时,两个流浪儿童才暴露他们小二流子的本色。
他们数着讨来的钱,得意地笑了。
然后又点燃了香烟抽起来。
但突然之间,他们的笑容就凝固了,甚至有些惊恐起来。
白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果然,在不远处电线杆旁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只手夹着烟慢悠悠地抽着。
打眼看去,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面容瘦削,眼眶深陷。
走在人群里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可白客一旦接触到他鹰枭一般凶狠的目光时,还是忍不住不寒而栗,连忙看向一边。
他的目光不仅凶狠,而且警觉。
幸好白客穿着学生服,完全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
没被他注意到。
马路对面就是工人俱乐部的大楼。
白客以前经常拿着老爸的工作证来看图书杂志。
白客又偷偷打量几眼,低着头钻进俱乐部里。
正好一个书架旁就是窗户,可以看到乞讨儿童的位置。
白客就假装看书,然后偷偷观察外面。
一直等到天渐渐黑下来,路灯开始亮起来。
那两个乞儿这才收拾行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白客这会儿还不敢出去。
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要是追出去,就正好被那个瘦削男子盯上了。
果然,白客稍微驻足一会儿,那个瘦削男子才出来了,跟上了前面的那两个小孩儿。
白客也连忙跟了出去。
半路上,瘦削男子也很警觉,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好在白客对这一带比较熟悉,知道哪里可以躲避视线。
一路跟着,来到一个小胡同里。
这是火车站后面的平房区。
最近两年,旅店业略微放开了。
允许个体户经营小型的家庭旅店。
瘦削男子在一个居民院门前停下来,又回头看一眼,这才推门进去。
等男子进去好一会儿了,白客低着头从院门前走过。
扫一眼记住了旅店的名字“春晓旅店”。
透过半开的院门,白客看到院子里盖着几间紧紧挨着的偏厦子,东头的两间偏厦子还是两层的。
考虑再三,白客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告诉老妈。
白客倒是自信有能力制服那个瘦削男子,也有能力救出那两个孩子。
可怎么知道那个瘦削男子就是坏人?一旦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家人呢?
至少在眼下,带着孩子乞讨也都不算犯罪。
秦咏梅听了,叹口气:“这些孩子是够可怜的,就算是自己亲爹也不能让他们出来乞讨啊。”
“那个男的贼兮兮的,我感觉他不像是孩子的父亲。不如把他抓起来审一审。”
“傻孩子,现在讲法制,没有证据,没有现行不能随便抓人。要不就让治安股的人去抓他们。”
白客急了:“不行的,那家伙很凶残的,治安股的人抓不了他。”
秦咏梅表情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到他殴打孩子了?”
“那倒没有,可是……”
秦咏梅叹口气:“没人指证那怎么抓人家?”
“可,可我感觉那家伙是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什么意思?老头儿,你听说过这个词汇吗?”
大炕拆了以后,换上大床了,老爸老妈的屋子也宽阔许多了。
秦咏梅和白策各有一套办公桌椅,秦咏梅的靠着南边窗户,白策的对着北边的墙壁。
秦咏梅没事就挤兑白策说他每日面壁思过。
眼下,白策正背对着秦咏梅和白客,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听到秦咏梅喊他,他转过身来,摘下老花镜:“啥?”
“采什么?”秦咏梅问白客。
“采生折割。”
白策想了一下,突然就脸色大变:“什么!”
“还没老就耳聋眼花了啊。”
其实,白策听懂了,但被吓到了。
“采生折割?”
“怎么?看来你这个老学究名不副实啊。”
白策叹口气:“这是解放前的一种非常残忍的手段。”
“怎么个残忍法,说来听听?”
“就是把很小的孩子胳膊腿儿截断了,或者眼睛弄瞎了,然后带出来乞讨。”
“妈的,还有这么恶毒的狗杂种。不过,万恶的旧社会什么坏人都有。”
白策叹口气:“其实,前些年也有,只不过很隐蔽。”
“不要乱说啊!”
“1968年夏天,我到西华铜矿支左的时候,当地农村的一个村干部亲口告诉我的。说灾荒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把8岁大的儿子送给乞讨者了。1967春天,他的儿子又回来了,只不过是爬回来的,他两条小腿都被生生切掉了。”
“兴许是他在外面不小心断掉的。”
“他儿子出去的时候记事儿。说是乞讨者给截掉的。一是为了换粮食,二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三是乞讨的时候可以博取人们同情。那个村干部还说,得亏儿子被乞讨者领走了,不然早被人吃掉了,哪还有机会再见到。”
“放屁!你个老东西!就能编瞎话!要是换前几年老子把你抓起来。”
白策有些无奈:“行了,行了,动不动就急眼。”
“你们这两个老的小的,都是神经病,没事就爱编瞎话。你们这是造谣!污蔑!懂不懂?”
白客顿时后悔了。
老妈不是不信,而是吓到了。
秦咏梅内心很强大,甚至超过了大多数男性。
在面对诸多凶残、邪恶、黑暗的罪犯时,很多男警都大受触动,难以承受。
秦咏梅却都能坚持下来,不为所动。
但秦咏梅也有底限。
她是一名女性,更是一个母亲。
孩子受摧残、受折磨,就是她难以承受的边界。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
当你向它凝视,它也在向你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