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倒是个干脆名字。”嘉柔软软地对顾遥笑，目光却是掠过水面似的扫过崔姮的脸，笑意便逐渐深了，“既然不是娘娘的亲姊妹，又能得娘娘这般看重，大约是出身极贵重的。是哪家出的小娘子，竟有崔家女郎般的好相貌。”还真没有姓顾的显赫门庭。

    崔姮果然冷笑一声道：“是林家的表小姐。”

    惯来与嘉柔交好的昭宁郡主便道：“林家？哪个林家，可是林太傅？”林首辅变成是林太傅时没落了，何况只是个表小姐，怕不过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这心思，登时所有贵妇人都有了。

    顾遥虽然知道，却半不打算理会。

    她如今不是初到林家那般站不住脚，如今便是她们再怎么轻视，其实于她没有半分影响。

    反倒是这些贵夫人见顾遥神色无异，反倒是举手投资十分流利自然，有种浑然天成的恣意大气感，反倒心下纳罕。

    崔姮见此，便知道顾遥全然没有被窘迫到。

    清咳一声，便有一个华服女官走进来，手捧一只上好的官窑细颈花瓶。顾遥瞥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好看。

    众人却啧啧称奇，那花瓶瓷质细腻，造型优美流利。釉质宛如凝脂般堆积于瓶口，衬得雪白而薄的瓷仿如明玉。

    崔姮等众人欣赏得差不多了，这才微笑着缓缓道：“这是先时文康帝所爱之物，便当作是今日的彩头吧。”

    原来今日是花朝日，众位命妇进宫叩拜，而崔姮也布置了小宴与众人一齐宴饮。

    等众人都将这花瓶夸赞了一遭，又不着痕迹地捧得崔姮高兴了，女官也将桌案布置了出来，撤去了茶点。

    也不知这是要做什么，但是顾遥干脆移开了目光。

    崔姮恰好就笑道：“未嫁时与闺中友人一齐到迦南山赏红叶，满山的红叶赤红如霞，极是好看。此时却是春季，见不到满山的红叶……然则中宫的牡丹花却生得极好，不如诸位都去挑一只牡丹来，点评出最好的一支插进瓶中？”

    顾遥也免不了跟着一块儿思忖到，这是个适合年轻小姑娘的玩法。座中的大半是上了年纪的命妇，其实未免尴尬。

    顾遥但稳坐不动，崔姮便眼角一挑道：“妹妹不去挑一只？”这是有意恶心顾遥了。

    顾遥干脆不答了，她无姊无妹。

    其余人便不免看向顾遥，或担忧或讥讽，还有的纯粹是看戏似的，大多装作没看到没听到。

    “觉得无趣罢了。”顾遥起身便走了，纵是瞧都不瞧她一眼。

    若是崔姮真的能整治到她，其实也不至于要来带着她出来见这些命妇，其余手段多了去。

    可见，她该应对只有阿梓罢了。

    与这些无冤无仇的人斗法，其实是浪费时间，叫自己多呕两口气罢了。

    崔姮面色沉沉如水，却没有生气，担得上一个水波不兴。

    扣在椅子上的手，指甲却嵌进木质里去了。

    嘉柔闲闲地捋自己禁步上的青玉米珠流苏，一面垂着眼看崔姮的手，心中想着，顾小娘子若是结交一番，兴许能得到些什么。

    她年纪不大，于是亲自去指挥着丫鬟剪来了一只上好的魏紫，轻而易举地将其余人都压下了。

    等到小宴结束，嘉柔也留了个心眼，绕了些弯路，如愿撞见了坐在瑾南宫角楼上的顾遥。

    大约是她就等着撞见顾遥，即便隔得这样远，嘉柔也遣女官将顾遥请了下来。

    “今日见到小娘子，便觉得像极了一个故人。”嘉柔笑得温软，从宽大的琵琶袖中取出一只开得极好的牡丹花，“小娘子前途无量，我且一枝魏紫作为祝贺。”

    但是顾遥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神色冷淡地扫一眼那枝魏紫，淡淡道：“我不喜魏紫，只喜姚黄。”

    魏紫占尽天下色，姚黄一举称花王。

    嘉柔脸色变了变，忍不住目光锐利了些去看顾遥。

    真是太像了，像极了，什么都要最好的，寻常人到了她面前便显得龌龊不堪。可也偏偏，那个人就是清霜朗月干净至极，聪颖软糯一颗玲珑心，叫人怎么也及不上。

    杜梓为什么喜欢崔姮，人人都猜是因为崔姮酷似那人。可眼前这人的气度性情分明更相似，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去锦上添花地拿了魏紫捧崔姮的原因。

    加之崔姮这样如临大敌，看来风像是要变了。

    可是面前的人不接受她的投靠，嘉柔忍不住微微皱眉，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她如今势单力薄，不该轻易放弃任何一份力量。

    何况面前的人不似蠢人。

    顾遥却继续道：“这枝魏紫，你不该留下来的。”顾遥微笑起来，“尤其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给我。”她身边明处的人，全都是崔姮的眼线。

    嘉柔的脸色瞬间剧变，她根本没有想过顾遥会不收这枝魏紫。

    最没想到的，其实是这里会有崔姮的眼线……否则她不至于将花枝放在袖子里，隐蔽极了，若是不近处看，哪里能看到。

    可眼前近处的，只有自己的丫鬟和顾遥身边的女官。

    嘉柔浑身都有些僵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

    顾遥却忽然又伸出手，微微笑出来，“为了避免你太过尴尬，那我便收下了。这好好的花，也该有人仔细侍奉着。”

    嘉柔僵硬地松了手，像是有什么把柄被顾遥捏在手里似的不自在。

    “你们下去吧。”顾遥有上位者惯有的一个习惯，习惯于拿捏人，显示出一种威仪来，便免不了地顿了顿才缓缓道：“我不想你们听。”

    两边宫墙一声轻响。

    “那这样吧，你帮我给丁北侯爷家里的三少奶奶拖个信，便说我请她一叙。此事我会和皇上说，你不消为难皇后娘娘那边。”顾遥语气凉凉的。

    可嘉柔却已经由主动变为了被动，哪里能够拒绝，只能点点头。

    顾遥这才继续轻笑道：“你不要想着去给皇后娘娘通风报信了，那些人刚刚已经去了，你便是有一千个嘴也说不清。”便睨了嘉柔一眼，见嘉柔果然一脸的憋屈，顾遥的心情忽然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