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林祈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

    顾遥一家都被宋氏害死了，如今顾遥也被林逸和宋氏害死，实在是叫人齿冷。

    林暄对着两人微笑，脸上的表情半点不变。

    “你才多大，就害人性命！”林祈从腰间抽出来的革带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就往林逸身上一抽。

    才是一个小姑娘，就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来，实在是没教养好。

    革带抽在皮肉上，发出一声闷响，就是刺啦一声，衣裳都被抽破了。

    林逸紧紧闭着眼睛，只是半天都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是身上像是被覆盖着什么似得，革带也只是抽到那上面。

    “就说是我，就说是我害的表姑娘，与逸姐儿无关！求求你……与逸姐儿无关啊！”

    林逸一愣，这是赵姨娘的声音。

    赵姨娘怎么会到这里来？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来干什么，林逸觉得怪怪的。

    只是，总归那鞭子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赵姨娘死死抱着林逸，自己皮包骨头似的脸上是一条狰狞的血印子，显得一张枯槁的脸越发恐怖。

    她一向胆子小，又是出了名的懦弱，只敢抱着林逸，一面死命地对着林祈磕头。

    脸上的血和泪水混在一起，糊了满脸，呜呜咽咽的显得像是个可怜虫似的。

    “你——”林祈被局面弄得都没了脾气，只觉得有脾气也发泄不出来，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他能怎么办。

    就算是他不要脸，不心疼这些人，林家的脸面可是还要呢。

    林暄和宋氏冷眼看着。

    宋氏是看着别人惨，心里倒是好过些。林暄则是知道，林逸这样的糊涂脾气，不改也是要闹出大事来的。

    “让母亲快些走罢。”林暄出声提醒一句，如今宋氏已经兴不起幺蛾子了，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才好。

    这也算是提醒林祈，走一个算一个，于是也一挥手，几个婆子就直接把宋氏架进马车里去了。

    林祈再对身后的陈文一点头，陈文就晓得了林祈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剩下的几个人，则是默不作声地跟着林祈进去了……皆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赵姨娘还是惴惴不安，生怕林逸遭殃，却也缩着脖子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敢把目光在林祈林暄脸上睃寻。

    林祈面色阴沉，便是不说话，其余人也晓得这些不能泄露出去，只在心里暗暗心惊。

    *

    只是林暄却是晓得，这样一来，林逸就再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了。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往后还不晓得会做出多出格的事情的。

    果不其然，才过了三五天，便听说林家某个穷乡僻壤里的亲戚来提亲，也就这样胡乱把林逸塞了过去。

    林逸大哭大闹，却还是被婆子绑住了手脚，直接塞进了轿子里去。

    爆竹噼里啪啦一响，烟雾震天。

    喜轿就抬着林逸，在袅袅烟雾里走远了。说是低嫁，也低成这样，又是远嫁，委实不好看。

    平日里与林逸结怨的，全都悄悄的嘲笑林逸。只是林暄却晓得，林逸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在深宅大院做妇人。

    这样一来，说不定是好事。

    遂把此事放下了。

    宋氏与林逸一走，大房的后院便空了一半。赵姨娘越发沉默，便开始重病起来，枯槁成一把骨头。

    林暄去看了一眼，先前还瞧着是脸色不好，如今已经是苍白如暮年，没了什么生气。

    她唯一的盼头，就只是林逸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儿。可偏偏，林逸如今像脏水一般被泼出林府，不晓得往后有多难过。她又已经年老色衰，哪里也半点倚仗呢？

    妾室原本就要夹着尾巴过日子，她如今连林逸这个女儿都没了，又病得半死，委实狼狈。

    枯瘦的手上拖着一把青丝，胡乱搁在堆起的被子上，瘦的触目惊心，那一把头发也夹杂着银丝，叫人心惊。

    纵然林暄对赵姨娘没有半分情感，也不由心下恻然，于是坐在跟前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她曾也是把一生寄付后宅的妇人，晓得赵姨娘的苦。赵姨娘还是个不得宠的妾室呢，半点尊敬都得不到，比起她当年，惨多了。

    “姨娘还是要好好想……”林暄看她一双枯木似的手腕，越发觉得扎眼，便抬手把她的手搁进被子里去，“逸姐儿那样的性子，也是被母亲捧杀了，养成这样。只是，”

    林暄贯来是久居人上的威仪大气，也不遮掩，自却还是顿了顿，才道：“她那样的脾气秉性，若真是在富贵人家，也真是不晓得要吃多少亏。这样的远嫁，说是不把逸姐儿当回事，实则是护住了她呢。富贵人家后宅里，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边逸姐儿可就压得住呢，脾气身份都在，也不怕谁，往后皆是好日子。”

    赵姨娘身子动不了，只半睁着眼看自家大娘子，弯弯的一双眉，尊贵富丽的凤眼，圆圆脸盘，端庄大气间透出些温和，偏偏自成威仪。

    真是极好的人儿，可惜逸姐儿……她恨宋氏啊！恨不得生啖其肉，逸姐儿害顾遥，可不就是她挑唆的，更是存了心把逸姐儿养得这般狭隘无脑！

    她恨得心口扎扎地疼，挣扎着捂着胸口，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瞪出来，宋氏可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么。

    林暄便伸手给赵姨娘顺气，见反倒是气到了宋姨娘，于是不再说话。

    半天，才低低道：“姨娘，好好为自己想才是正事。多少人外头看着光鲜，里子难受呢。逸姐儿面子不好看，可往后日子好过。”

    她忽地想起自己来了。

    前世那一辈子，她多光鲜啊，林家嫡女，孟家宗妇，诰命夫人。

    到底有多苦，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如今林逸没有做妾，顾遥没有死，反倒是光鲜亮丽一辈子的宋氏，被灰扑扑地丢进破庙里。

    改变了！

    她的人生，也该要好好重来了。

    林暄握着赵姨娘的被子，十指忽地紧起来，心累宛如擂鼓。甚至，重活一生，她还晓得这些人的人生……

    至她死时，这上蔡城中最能掀起风云的，便不再是权倾朝野的祖父，而是端平侯孟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