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的有点安静，虽然街上孩童嬉闹着，街坊邻居相互拜年，鞭炮声连绵。

    可心是静的，那些喜庆和嘈杂，似乎都听不到了。

    初二，一早岳秀英就把三个孩子叫醒了。

    “妈，天都还没亮。”孟洪杰不满，外面冷呵呵的，谁想那么早从被窝里钻出来？

    昨天是没办法，每年初一都得早起，五点多天不亮就开始串门了，要是街坊邻居的来了看你还没起，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了。

    乡下就是这样，一家比一家早，都是赶着第一波去拜年，去的早了零嘴多，运气好点还有压岁钱。

    但孟洪杰没觉得自己缺零嘴，也不缺零花钱，他姐每回回家给他的零花钱，花不完他就存起来，现在也存好几十块了呢。

    所以，还起那么早干嘛？

    岳秀英可不管那些，昨天是硬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的，今天也同样。

    就听孟洪杰嗷嗷叫了两嗓子，冻的全身一激灵，连忙捞起棉袄往身上穿。

    孟茹蓝已经起了，她就知道今天回姥姥家会很早，因此是赶在岳秀英起之前就起了的，屋里是很冷，不过她没赖床的习惯，说起就起了。

    早饭容易做，年前炸的炖的焖的蒸的东西不少，而且初五之前不让动刀，所以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只是把那些菜和肉一碗一碗的放锅里加热，然后再煮一锅饺子就齐了。

    弄好这些又去给若菲穿衣服，岳秀英就在一旁收拾回娘家要带的东西。

    “茹蓝，这衣服我也没穿，给你二妗吧？”

    “你给呗。”年前给家里每人都买了两身新衣，反正衣服是够穿就行。

    岳秀英不是爱吃穿的人，也就是对吃穿都不怎么讲究，去年添的衣服都没穿完，今年的新衣服到了明年就成了旧衣，想了想，还是挑两件没穿过的送人吧，好歹过年回娘家串门子的也多了一样礼。

    “给你姥姥拿点什么呢？”岳秀英又问，同时收拾东西的手也没停，又把一件蓝色的衣裳塞进了布袋里。

    “我前几天不是买了一些点心么？放哪了？给我姥姥拿点吧。”

    放假回家时东西带了不少，给堂屋老两口分了一些，又给大伯一家和三个姑姑家送了点，之后也没剩多少了，年前又给姥姥家送了一回东西，结果看着怕是过年都不够用了，于是又去镇上买了一些。

    “哪还有呢，昨天走亲戚拜年都用完了。”

    “啊？我买的不少啊。”

    “不出五门的亲戚有多少你不知道？后来去你牛奶奶家都空着手去了。”岳秀英白了一眼。

    孟茹蓝哭笑不得，是，她家亲戚多，其实有些亲戚是不沾边儿的，杨柳村孟姓人家并不多。

    只是孟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义气，跟几个常年一块玩的结拜了，过去结义兄弟那就跟亲兄弟是一样的，几十年了，延续到了孙子辈都还在走动。

    牛奶奶的老伴，就是孟老爷子年轻时结义过的兄弟之一，不过牛爷爷已经过世了，就剩下牛奶奶了。

    “那等会儿到小卖铺再买点？”想了想，又说，“要不现在我去吧。”

    “这会儿还早，等会儿去吧。”

    “没事，现在去吧，你领他俩先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

    岳秀英在后面喊，孟茹蓝只当没听到。

    小卖铺是不用去的，玄宝里还有点东西，她只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东西拿出来就行。

    走到胡同口，左右看看没人，刚要把东西拿出来，突然看到路边稻草堆里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眼花了，但揉了揉眼再一看，有一只脚从里面伸了出来。

    伸出来的脚是光着的，上面沾满了泥灰，脏兮兮的，估计是外面太冷，碰到凉气下一秒呼的一声又缩进了稻草堆里。

    “谁？谁在里面？”看那只脚应该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里面没回应，但是能感觉到又缩了缩。

    孟茹蓝皱眉，这大过年的，谁家的孩子不赶紧回家，躲稻草堆里做什么？

    孩子没回家，家里大人也不找一下的？

    她一步一步走近，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稻草堆里的人抖了抖。

    抓了一把稻草，猛的掀开，乍一看，是个小叫花子。

    还是个女小叫花子，她头发一缕一缕的，上面沾满了泥污和稻草，臭烘烘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兴许都长出跳蚤来了。

    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是红的黑的还是灰色的衣裳，单薄的很，裤子短了一大截，露出了脚脖子，脚脖子和那双光着的脚丫一样脏兮兮的。

    稻草猛然被掀开，显然小叫花子也是吓了一跳，睁着一双大眼迷茫的看着孟茹蓝。

    那双眼睛，让孟茹蓝掀稻草的手一顿，突然视线就模糊了。

    “你怎么在这儿？”

    “饿。”小叫花子眨着大眼睛，漂亮的杏核眼，只可惜，如今已经失去往日的水灵，黯然一片。

    “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拿点吃的。”说完就绕过胡同口躲在了墙角处。

    曾经有个孩子，有着和小叫花一模一样的眼睛，只可惜……

    整天忙忙碌碌的，她都忘记了。

    今天突然看到那双眼睛，她才想起，曾经她还有个弟弟，跟她一起患难过的弟弟。

    眼泪就那么流下来了。

    墙角处白光一闪，玄夜从玄宝里走了出来，“蓝主，别哭了。”

    “她是范红霞。”

    “我知道。”

    “如果不是她，或许范范不会死。”

    “人生没有如果。”

    “我看到她的眼睛，就想起了范范。”

    “他们是亲姐弟，长的像是自然的。”

    “玄夜，你说过，人是有来世的，那你能找到范范的来世是在哪吗？”

    玄夜摇头，我就是能找到我也不能告诉你啊，这可是违反了天地自然规律的。

    “唉！”算是走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范范不是我亲弟弟，而且我们认识时间也不过两年，怎么会这样难过？”

    那种难过是内心深处的难过，好像父亲不在的那年，都不及这种难过。

    玄夜没吱声，但他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多的人，可偏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能遇到你，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每个人的相遇都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