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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是……”

    简听涛出去后,向华颂显然还是没松下气,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一直静坐在旁的林青鸦放下杯子:“有乔阿姨在,向叔不必太担心。”

    “唉,你乔阿姨那身子骨这两年是撑不住一台戏了,眼下这架势,多半还得那些小辈上台。”

    “乔阿姨教出来的弟子,也当没问题。”

    “……”

    向华颂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望向那奖证琳琅的立柜:“这戏台子,恐怕要垮在我手里了啊。”

    向华颂心不在焉,林青鸦也没多耽搁他们的正事,又聊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了。

    向华颂非得亲自把林青鸦和白思思送出剧团。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尚未放晴,但天边撕了口子,已漏下些成束的光来。

    白思思叫来的车候在路边。

    临上车前,林青鸦停了停,回身。

    向华颂不解地问:“青鸦,怎么了?”

    “向叔,戏是人唱的,路是人走的,”林青鸦抬起眸子,眼底如春茶清亮,“只要人心不垮,这戏台就撑得起来。”

    向华颂一愣。

    长发白衣的女孩难得嫣然忽笑,像株幽兰凌雪盛放:“您一人若撑不起,我帮您。”

    滞目许久,向华颂终于回神,眼底都要涌起热潮来:“好,好,”他连声笑,“向叔信你!”

    “……”

    车开出去百来米,白思思还一脑门问号地趴在窗边上。直到路拐过弯,站在胡同口的人看不见了,她才转回来。

    “角儿,您跟那向团长说的什么意思啊,他怎么感动得一副要和您义结金兰的样儿?”

    林青鸦回眸,无奈瞥她:“没大没小。”

    白思思嬉笑:“真义结金兰,按辈分可是您吃亏。”

    白思思惯不在乎她家角儿以外的人的福祸,林青鸦不想听她拿芳景昆剧团生死攸关的事胡扯,就转走话题:“刚刚出来不见你,去哪儿贪玩了。”

    “我可不是贪玩,我是找简听涛刺探敌情去了!”

    “敌情?”

    “就那个成汤什么的集团,还有那个副总嘛。简听涛话说一半就跑了,他不急我还急呢!”

    林青鸦拿她没辙,垂回视线。

    白思思却反贴上来,兴致勃勃地说:“角儿,我听那成汤集团的事传得可玄乎,都能写个戏本了,您就不想听听?”

    林青鸦摇头。

    白思思说:“尤其他们那副总唐亦,听说长得特别漂亮,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就是脾气怪,喜怒无常的,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可能就发疯了,所以外人在背地里都喊他‘唐疯子’呢……”

    林青鸦望向窗外。

    “哦对,那唐疯子身边总跟着条可凶可凶的大狼狗,特吓人——角儿你年初三要是来剧团,可得离前场远点!”

    “……狗?”

    一直没开口的林青鸦突然低轻地出了声。

    没想到聊八卦还能被林青鸦接茬,白思思受宠若惊,立刻点头:“对啊,简听涛他们说的,说是唐亦走哪儿那大狼狗都跟着,而且凶得要死,除了唐疯子,谁都不敢靠近它!”

    “叫什么名?”

    “啊?”

    “那狗,”林青鸦回首,眼里起了雾似的,“叫什么名?”

    白思思呆了呆,随即挠头:“啊,这我不知道,好像没说。除了唐亦也没人敢叫那狗吧。怎么了角儿,狗有问题吗?”

    “……不是。”

    林青鸦转回去,那一两秒里,白思思好像看见她很轻很淡地笑了下,又好像没有。

    只声音温柔下去。

    “想起点,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年初三,小年朝。

    “老话里可说今个是赤狗日,不宜出门——那唐亦果然够疯的,干嘛非得挑今天去看戏?”

    白思思一边把车从林青鸦现在住处的地下车库开出来,一边说道。

    出了车库阳光晃眼,是个难得的明媚天。

    林青鸦压下遮光板,声音清婉:“剧团的路我记得了,自己去也可以。”

    “那怎么行?”白思思提高声量,“您连个手机都没有,万一出点什么事,那我不成梨园罪人了嘛?”

    林青鸦淡淡一笑,“就你嘴贫。”

    白思思嬉笑完,正经了点:“不过角儿,您今天真没必要去,说好的进团时间本来就是在正月十五后。”

    “不差几日。”

    “怎么不差,”白思思嘀咕,“芳景昆剧团要是把今天的戏唱垮了,您去也救不回它。”

    林青鸦轻声自语:“成汤集团……冉家从商,不知道搭不搭得上线。”

    “冉家?哪个冉——啊,我想起来了,就您那个面都没怎么见过的便宜未婚夫家里吧?”

    林青鸦眼神动了动,像湖水吹皱,但她最终没说什么,“嗯。”

    “我估计,没用。”

    “?”

    听白思思这么笃定,林青鸦意外地回眸。

    “那个唐亦除了疯,还是出了名的心狠残酷呢,整个一吮血扒皮的无良资本家。”

    白思思趁红灯刹车的工夫,扶着方向盘转向林青鸦。

    “就原本芳景昆剧团背后的那家公司,截止日期当天晚上差最后一笔银行放贷就能还清欠债、免于并购——可是隔了个周末,人家银行不上班。为能那宽限两天时间,老板带着一家老小,都去公司给那个唐亦跪下了!”

    林青鸦眼撩起,茶色瞳子里露出点惊怔来。她沉心昆曲,自然不知道商场上的残酷。

    此时听得心惊,她都忍不住轻声问:“他拒绝了?”

    白思思:“岂止?那疯子眼都没眨一下,该开会开会,该办公办公,愣是放那一家老小跪了半个钟头、自己走的!”

    “……”

    纵是林青鸦这样的性子,听完也不禁皱眉了。

    难得见林青鸦反应,白思思满意地转回去:“所以啊角儿,今天就算芳景的人唱砸了,您也千万别替他们撑腰——那种疯子估计血都是冷的,半点接触没有最好!”

    林青鸦没应,只好像轻叹了声,视线转回窗外去。

    或许是为了迎“贵客”,剧团今天开了正门,林青鸦和白思思也是从剧场正门进来的。

    戏台子下依旧寥寥。剧团里唯一的闺门旦着戏衣戴头面,正在台上彩唱。

    白思思打量过台上,“起的角色是杜丽娘啊,”听过两句,她撇了下嘴,“她的这出《游园》比起角儿您,无论声腔身段,可都差得忒远了。”

    林青鸦轻一眼飞过去。

    白思思吐了吐舌,嘀咕:“不好意思,不该跟您比。”

    林青鸦又望了一眼戏台后,才提步往里走去。

    后台的气氛比她们上回来时还压抑。

    白思思这种没心肺的都不自觉压低了声,小心凑来林青鸦身侧:“角儿,他们一个个的怎么了?”

    林青鸦也不解。

    正巧一个孩子蔫头耷脑地从她们面前过。

    白思思眼睛骤亮:“安生!”

    安生被吓得一激灵,受惊兔子似的慌抬头。

    “过来过来,”白思思把人招过来,“快跟姐姐说,你们团里怎么全都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安生挪过来,先乖乖给林青鸦做了礼:“老师。”

    白思思耐不住,又追问一遍。

    安生苦着脸:“就是,成汤集团的那位唐先生快过来了。”

    “我知道啊,你们不是也早知道了嘛?”

    “还不止……”

    “那还有什么?”

    安生支支吾吾没说出来,白思思急得快没了耐性的时候,旁边插进来个声音:“还是我说吧。”

    安生回头,如获大赦:“大师兄。”

    “老师,”简听涛也先问好了林青鸦,“我们团里今天刚得到消息——年前有人讨好唐亦,给他办了私人戏曲专场,专程请到了虞瑶助演。”

    “虞瑶??”

    白思思惊了一下,没注意林青鸦抬眸的微愕,她震惊追问:“虞瑶不是跳现代舞的吗?她前两年上那个舞蹈综艺红得啊,我还追过那综艺呢。”

    简听涛张口欲言。

    “她是京剧青衣出身。”

    一声清清淡淡,像风里夹着雪粒的凉。

    白思思愣住,惊回头:“角儿,您都知道她呢?”

    简听涛接话:“对,听人说她还拜过一位昆曲大师学过几年昆曲,后来不知道怎么转行做了现代舞,虞瑶自己也没提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