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

    宋维扬正在跟林老头下象棋，两人棋逢对手，局面甚是焦灼——至少看起来如此。

    赢很简单，输也很简单，想要杀得有来有回，还不被对方看出自己在放水却很困难，宋维扬感觉这玩意儿太累人了。

    “将军！”宋维扬跳马一摆。

    林老头立即把“士”支起来绊马腿，宋维扬一个“车”飙过去想吃“炮”，林老头连忙把“炮”挪到“象”窝里防守。强吃，“车”换“炮”，再一个“马”跳过去将军。林老头把自己的老帅挪窝躲避，结果被双“马”连连将军，“士”和“象”都被啃光了。

    “等等，悔一步！”林老头按住棋子儿。

    宋维扬笑嘻嘻说：“你确定是悔一步，而不是悔好几步？”

    林老头懊丧不已，只要给他一手先机，就能摆出卧槽马将死宋维扬。可惜功亏一篑，被宋维扬将得只能被动应付，之前苦心经营的大局全都毁了。

    “再来！”林老头也懒得悔棋了，因为悔都没法悔。

    今天真是邪门儿了，每次林老头都是差一点点就能赢，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被翻盘，这比直接被杀得屁滚尿流还让人烦躁。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林老头突然大笑一声，猛地把小卒拍出：“将军，你跑不掉了！”

    宋维扬懊丧道：“哎呀，早该把你这颗卒子换掉，拖到残局都当车用了。”

    林老头总算赢了一局，顿时浑身通泰，挽起袖子讲大道理：“这过了河的卒子就是车，别把它不当回事。做人也应该这样，不要随随便便把谁看轻，今天你欺负一个叫花子，几年之后人家说不定就成大人物了。”

    宋维扬附和道：“叔叔说得对。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您下棋的境界已经不属于凡夫俗子了。”

    “兔崽子，少拍我马屁！”林老头顿时笑骂，心里不知有多受用。

    林卓韵端着一盘蒸好的香肠出来，冲屋里喊道：“豆豆，洗手吃饭啦！”

    “吃饭，吃饭。”林老头笑着起身，整个人还沉浸在赢棋的愉悦中。这种反复鏖战终于赢棋的感觉，比一直轻松赢棋要爽无数倍，他甚至期待着下午继续过招。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林老头没有动筷子，而是让老伴给大女儿打电话。

    林母端着手机说：“小姿，是我，你那边还忙着呢？今年不会又不回家过年吧……哦，要回来，大年29回来……对，这是我的手机号，小宋给办的卡……”

    林母说了一通，手机又被林老头抢去，接着又传到豆豆手里，最后才是林卓韵和宋维扬。

    挂断电话，林母把滑盖手机放下，高兴道：“这手机质量不错，声音清亮，信号还好，市面上卖多少钱一台？”

    宋维扬道：“3000多。不过你跟叔叔的手机，都是用于定型测试的非卖品，我专门挑了两部拿回来。”

    林老头早就被科普了一番，此时在老伴面前炫耀道：“小宋那家公司很厉害，这是目前最好的国产手机，有很多自己研发的核心技术。你别看市面上国产手机很多，全都是贴牌组装的，钱都让外国人赚走了。一个企业，就跟一个人，一个国家一样，不能看别人的脸色，都要自力更生才行。新中国刚刚建立的时候，英美联合封锁中国……”

    “行啦，行啦，吃个饭都要听你讲大道理。”林母不耐烦的直接打断。

    “头发长，见识短，我懒得跟你说，”林老头嚼着腊肉，喝了一口小酒，“小宋，我上次看报纸，新闻说你投资的很多网络公司都亏钱了。那个美国叫什么谷歌的网站，你一下子就亏了好几个亿，是不是真的啊？”

    林母颇为担忧道：“一家公司就亏好几个亿？小宋你的生意做得还顺吧？”

    宋维扬笑着解释：“互联网公司大起大落很正常，谷歌亏掉的几个亿，都是以前白赚的。现在的网络行业都在亏，大环境不好，等过两三年就赚回来了。”

    “对对对，报纸说网络公司全都在亏，”林老头一知半解道，“这亏钱的公司还有人做？就没有赚钱的网络公司吗？”

    宋维扬想了想说：“也有赚钱的，263就很赚钱。不过263如果不转型，那就注定迟早要倒闭，这家公司的潜力还不如亏钱的公司呢。”

    263是一家网络服务公司，在互联网寒冬当中，赚钱赚得都手抽筋了。

    这两年，至少有几十家风投机构看上了263，但263的老板李小龙直接说：“融资干什么？我们又不缺钱，股东每年还分红呢。”

    263的盈利模式很简单，它是做网络接入的。

    由于用户上网的专线费很贵，普通网民为了省钱，就只能购买储值上网卡。但这种上网卡必须先到银行预付费，上网程序非常繁琐，以至于很多网民宁愿多花钱，都不愿为了省钱而大费周章。

    于是263瞅准商机，率先推出“主叫计费”方式。网民不需要办理复杂手续，只要拨打2631就可以上网，网费还能跟话费一起交。

    从此，“主叫计费”就成了中国isp服务的基本方式，被诸多竞争对手所仿效。但263拥有先发优势，又陆续推出包月付费、免费邮箱等服务，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急速扩张，把长城、联想等服务商全干趴下。

    就拿京城来说，电信的网络用户占40%，263的网络用户占40%，网通、长城、联想等服务商瓜分剩下的20%。

    263的老总李小龙虽然不接受融资，却被上门融资的风投机构给侃晕了。个个都跟他说做门户网站才有前途，于是他就在互联网泡沫破裂前夕做网站，现在流量仅次于搜狐、新浪和网易三大网站，但网站业务一直亏损，再过一年就会彻底放弃，然后主攻网络电话市场。

    网络电话并非在网上打电话，而是用座机来打网络电话，不知抢了电信、移动和联通多少生意。这玩意儿跟小灵通一样，属于不被认可的灰色地带，甚至还取代了小灵通——成为那位电信沙皇最讨厌的东西，不遗余力的进行疯狂打压。

    于是在国内没法做了，263顺手就收购了美国第三、北美华人市场第一的网络电话服务商italk，直接跳出国门寻求海外发展。

    顺便一提，联想也在做门户网站，而且是跟美国在线（全球最大的网络公司）合作。

    可惜，联想跟263一样，都是49年加入国党，刚刚创建网站就遇到行业寒冬。这两家公司都贼有钱，其他网站不断收缩，他们却疯狂砸钱圈流量。

    再过两个月，联想和美国在线就会继续发力，各自投资1亿美元继续圈流量，把网站的广告铺遍全国，所有联想电脑的默认主页都是这个网站！于是在2001年的时候，263网站流量排名第四，联想的网站流量排名第五，然后这两个网站全都亏死了。

    这不是形容词，真的亏损致死了。

    如果联想坚持做下去，以其强大的资金实力，说不定能够把三大门户网站都斩于马下。但联想做门户网站是为了上市圈钱，由于迟迟不能上市，圈不到钱还一直亏钱，那就干脆不做了呗。而且死相还很难看，不给网址续费，网址到期后直接被其他公司买下，从门户网站一下子变成导航网站，站内数据被清得精光。

    宋维扬费尽了口水，终于让林老头知道了网站运作，结果被林老头理解成击鼓传花的游戏……

    豆豆吃完饭就去打游戏了，春节期间有各种活动，她恨不能天天泡在游戏里。

    厨房，林母麻利的洗着碗，扭头看了下客厅，低声问：“你跟小宋什么时候结婚啊？”

    林卓韵说：“不急，我们还年轻。”

    林母急道：“什么叫还年轻？再过几年你都30岁了！女人过了30岁就是老姑娘，小宋又是个有本事的，指不定有多少女人勾引他，到时候再后悔就什么都晚了！”

    “再说吧。”林卓韵道。

    林母只能干着急：“你呀你，从小到大都不让我省心。”

    下午，宋维扬和林老头还在继续鏖战，双方在棋盘上杀得天昏地暗。

    林母装作一副看棋的样子，时不时的说句闲话，都是谁家的女儿又结婚了，谁家的儿子又买婚房了，还有哪个同事要抱孙子了。

    林卓韵感到很无奈，晚上悄悄的对宋维扬说：“我妈太急了，你别在意。”

    宋维扬笑道：“要不我们去把证领了？”

    “啊？”林卓韵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