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争夺和重组
“北洋已经夺取了清廷的权力。”经过一场人民党参与其中的斗争,满清中央政府这个人民党最顽固的敌人已经与其最强有力的军事力量“北洋新军”完成了表面上的统一。一度是人民党军事斗争着眼点的“满清中央与北洋军之间的矛盾”从此不复存在。除了陈克与少数干部,得知这个消息的同志无不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
就在这个时候,陈克主席最新指示下来,那是一篇名叫《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的文件。陈克历数了人民党从建党开始的历程,强调了组织纪律在革命事业中的核心作用。
“……大到千百万人参与的革命,小到两人共同抬一件行李。任何共同行动的失败首先都是组织上的失败。如果没有同志们紧密团结在各级组织周围,组织上的决定不能行之有效的落实到实处,我们的革命事业就不可能推进到现在的程度……”
“……我们的革命事业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也不是少数领导干部的事业。而是所有在这个革命队伍中的同志的共同事业,也是根据地上千万人民群众的事业。只有在革命工作建成的组织内,充分发挥同志们的能力,主动性,我们才能把握住革命的方向……”
“……我们要正确看待现在取得的成果。在安徽最初的时代,一百多个同志,救灾的时候连条船都划不好。大家没有气馁,而是向人民群众请教、学习,在组织内部讨论、研究、实践,救灾的船划出去了,经过不断的学习与实践,两年内也建起了一支能够满足当前需求的内河水上部队。所以每一个人民党的党员干部,不仅要保证组织的运行,遇到问题也不要觉得自己就能包打天下。要向群众请教学习,要和一起工作的同志们在民主集中制的制度基础上研究、汇总、实践。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有千千万万的同志,我们有上千万的群众,把这股力量发动起来,就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人民才是历史的推动者,向人民学习,向人民请教,和人民站在一起,才是我们胜利的唯一保证……”
这文件传到地方上的几天之后,江苏巡抚王有宏就在江苏议会上发表演说,
“……大到中国的维新,小到几个村落间水源分享,任何失败首先都是政令上的失败。组建议会,就是要让民间的声音能被官府听到,官府和民间的士绅们共同为江苏谋福利。如果没有诸位议员的同心同德,各种关乎江苏民间的政令不能行之有效的落实到实处,江苏的立宪就不可能推进到现在的程度……”
“……我们江苏的维新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也不仅仅是诸位议员的事业。而是所有愿意让天下太平的江苏士绅百姓的共同事业,在现在这个时候,大家必须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咱们江苏才能保境安民,不受祸害……”
王有宏巡抚的演讲得到了议员们热烈的掌声回应,天下局面变化之快远远超出了议员们的想象。摄政王下台,北洋掌权,庆亲王奕劻与袁世凯当政。而就在江苏附近又有人民党这个革命党的强势崛起,还有浙江的光复会一度尝试图谋南京。能守卫江苏的,就是这位王有宏王巡抚。
“兄弟我当了这个巡抚,听到了一个消息。在京城的内阁副总理袁世凯大人有联省自治的打算。这联省自治牵扯甚多,上头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不过放到咱们江苏来说,就一句话,江苏人管江苏人的事。一旦联省自治推行下来,朝廷也好,其他人也好,对咱们江苏再也不会管那么多,江苏人的事务就由咱们江苏人来管。兄弟我自夸一下,在建立这江苏议会上我是出了力的。但是我出力,不是要让江苏议会的诸位议员对我王有宏这个天津卫人俯首帖耳。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现在是要听诸位德高望重的议员们的决定,大家到底是什么一个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不管诸位议员最后怎么决定,我王有宏一定会把大家的决议执行到底。无论前头多艰难,我都绝不会退让。”
“好!”江苏议会会议厅里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议员们其实都知道在这大事上他们只怕还得听王有宏的。但这只是一个方面,王有宏若没有这番表态,而是靠了高高在上的巡抚官位一意孤行,议员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支持王有宏。
人民党在江苏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王有宏的讲话将在几天后与其他收集到的情报一起传回根据地。人民党中央的情报部门会对其进行分析总结。以对江苏局势进行判断与预估。
陈克是个工科生出身,在理论严密,体系森严的理科中,化学本来就比较宽松一点。而化工对理论的强调程度甚至更加弱点。除了经典体系之外,高分子化工里头堆积的都是大量经验公式。从机械制图到机械原理,从高等数学到高能物理,这个相对比较边缘的系曾经用海量的各类课程差点把陈克逼疯了。加上陈克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又去尝试学习一个计算机双学位,大学的日子真的是黑暗无比。
但是陈克真正接触到社会之后,他才发现与社会这个现实相比,自己所掌握的自然知识反倒是条理清楚,脉络明晰的。不管碰壁还是不碰壁,不管是得意或者失意,肚子总会饿的,为了吃饭,陈克在参与了很多没有明显当前受益的项目时,也得干些别的营生。那时候,拿得到很多证书就起了作用。
陈克可以撞起胆子去讲述很多他并不懂的课程,就如同他曾经与学生们一起拿到corldraw教程,为了每45分钟80块钱的讲课费,他就敢就跟专家一样站上讲台侃侃而谈。对于自然科学,只要你不报任何“妄想”,仅仅是照本宣科,按照书上说的去讲述和操作,其结果都是一样的。而身为“毁人不倦”的教师,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所有的错误学生们都会替你犯了,只要掌握住基本要领不动摇。在替学生讲解的时候,陈克往往能够学到更多。
所以陈克自己是完全承认一件事,“推动历史的是人民,我们要先给人民当学生,才能给人民当先生。”陈克靠给每天几个小时在各种学校当计算机老师混饭吃,正是学生们通过提问先教会了陈克怎么当老师。而不是陈克作为老师来教学生。
每当陈克反省自己度过的那些日子,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每次失败,都是因为陈克自己没能“实事求是”,心里头有了妄想。凡是让陈克能够混饭吃,挣到钱的工作,都是陈克被现实强大的现实压力逼迫的放弃了幻想,甚至放弃了自己对这些工作的“想象”。不得不如同毛爷爷在《实践论》中讲述的一样,按照规律,完全客观的去积累大量感性的经验,而且去不断解决问题,然后就能得到正确的判断。而这些判断本身,又是课本里头早就反复讲述与强调的。
回到这个时代,现实的残酷性远比21世纪可怕百倍。陈克又不得不遵循毛爷爷书里头讲述过的理论,实事求是的面对现实,面对工作。到了1999年,陈克甚至能够与袁世凯这等历史上的大人物进行合作,进而推翻满清政权。如果在21世纪的话,陈克只怕早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在1909年的现在,陈克已经忘记了世上还有骄傲这码事。在陈克的眼中,这个世界只有“存在”,而没有评价。在他义无反顾的走上人民革命这条毛爷爷曾经指明的道路之后,以往的世界已经与陈克渐渐没了关系。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陈克才敢开始“带徒弟”。正因为当过老师,陈克知道学校教育的缺陷所在。而且必须承认的是,高素质的人才是不可能到陈克所在的那种学校学习的。在陈克反省过自己之后,他才敢对党内素质颇高的同志进行专项政治培训。
近期的对各政治力量动向的培训就是陈克开办的两个高级学习班之一。王有宏的情报还没有传递过来。陈克此时分析的是光复会的动向。
自打光复会到了人民党地盘治疗,并且加入人民党的地方工作后。一小部分光复会成员已经成了人民党的支持者,也有人投靠了人民党。情报是他们传递来的。
脱离了同盟会,再次回到光复会的蔡元培去见袁世凯,袁世凯所表达的“善意”令蔡元培得到了极大支持。带着惶恐和喜悦的心情,蔡元培与北洋信使一同到了浙江。段祺瑞没有毁约,而是把六百多伤痕累累的俘虏一并释放。
自打1907年开始,陶成章等人的实际革命行动,以及蔡元培与同盟会的亲密,一度让蔡元培在光复会中被边缘化。袁世凯给的“大礼”让蔡元培声望大涨。被释放的六百同志加上在安徽养伤休整的一千多部队,以及重新收拢的逃散光复会成员一起南下,进入袁世凯给光复会划下的区域。
陶成章本来建议部队分散。蔡元培坚决反对,他要求光复会明目张胆的退据青田。段祺瑞对在南部浙江活动的光复会不理不睬。这看似完全不可靠的“和谈”居然成功了。光复会上下对疏远已久的蔡元培都生出了信赖。
光复会不仅在等待,这些历经考验的坚定骨干们全部参与到光复会未来方向的大讨论中。战肯定是战不过北洋的。经历好几次生死考验的光复会成员,特别是那些被释放不久的光复会成员充满了厌战情绪。
在陶成章的统领下,光复会经历了不少失败。不过这些骨干们并没有想把陶成章彻底否定,特别是徐锡麟和秋瑾坚定支持陶成章。会议上“反对陶成章左倾冒险主义路线”的批判虽然比较激烈,但是也没到一定要把陶成章打倒的地步。
徐锡麟联合在安徽参与农村地方工作的光复会同志,经过商讨,提出“联合人民党。共同发动人民革命”的观点。在徐锡麟看来,这个观点一度得到了不少人明确支持,以及相当一部分人的默许。至于革命工作开展地,徐锡麟认为到紧挨安徽的浙江长兴县展开工作比较合适。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蔡元培的激烈反对。蔡元培表示,“既然已经与袁世凯达成了协议,那么近期不合适到浙江西北展开工作。”
“北洋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么偏远的一个山区。背后还是人民党的地盘,段祺瑞更不会自找麻烦。”徐锡麟拼命的劝说同志们。
光复会同志们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整机会,大多数并不赞成与北洋再起任何冲突。而且在杭州战役中,徐锡麟并没有参加,不少人完全忘记了他们在南京把徐锡麟抛在死地这件事,反倒对徐锡麟等人没能回援杭州耿耿于怀。
一般来说,一个政治组织如果有强势领导人,例如满清的慈禧,北洋的袁世凯,人民党的陈克,在这种时候还是能够强势引导政策的。可光复会从来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利益集团,作为一个革命家与会党们的结合体,光复会只是靠个人威望或者资历形成的团伙,从没没建立起过有效的组织体系。伴随革命进程的发展和挫折,个人威望也在起起伏伏中形成了倾向蔡元培、陶成章、徐锡麟的三派。
这种会议一旦进入僵局,就很难再打开局面。徐锡麟和陶成章秉持着一贯的豪杰兼率性读书人的狷介特点,都不愿意用自己的名望来塑造组织制度。在这种时候,两人都认为当务之急是先达成共识,团结同志。
反倒是蔡元培毫不客气的开始争夺起主导权来。作为光复会的创始人之一,蔡元培之所以后来不愿意与光复会在一起,就是讨厌这种江湖气。不管同盟会有什么问题,同盟会本身起码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够以全中国的角度考虑问题。虽然说无法理论的说清楚此事,蔡元培就是不能接受陶成章与徐锡麟这种“小家子气”。
不过蔡元培毕竟没有领导过武装斗争,大家能接受蔡元培作为创始人的地位,可还是不能接受其全面领导。不懂军事的人统领军事的结果,这些出生入死的战士们太清楚了。
袁世凯夺取北京政权的消息一出,震动了天下。光复会守到的震动尤其大。一直困扰着光复会的最大问题,“袁世凯为什么要和光复会达成如此宽容的协议”,在光复会中立刻达成共识。准备推翻满清的袁世凯是发自内心不愿意把兵力投放在与光复会这些革命党的战争中。
光复会本来的政治主张就是打倒满清,恢复汉家天下。至于这汉家天下是哪家的天下,光复会也没有确定的打算。
在惊讶、怀疑中,另外一个消息传到了光复会,袁世凯有意实施联省自治。听到这个消息,光复会上下彻底沸腾了。“联省自治”意味着谁是地方上的主宰,谁就能够成为未来的浙江主宰。不管段祺瑞本人到底掌握了何种军事力量,可段祺瑞不可能控制议会。光复会才是未来浙江的主宰。
在这个背景下,与袁世凯谈判的蔡元培地位陡然上升。而蔡元培本人也坦承,就现在得知的局面,联省自治未必是议会制。如果不能在浙江实施议会制度,光复会还是没有能力掌握浙江。蔡元培本人愿意为了光复会的利益,为了浙江的利益,与袁世凯尽量磋商。
经过讨论之后,光复会接受了蔡元培的建议,模仿同盟会的模式,并且吸收了一些人民党的组织特点,完全推翻了原先陶成章与徐锡麟领导光复会时的“豪杰联盟”模式。不管监察体系和纪律维护水平如何,光复会至少在组织上建成了一个等级明确,责任明晰的政党。
在蔡元培跟着孙中山混同盟会的时候,实际革命工作上并没有丝毫进展。但是对于现代组织的认知可以说有着飞跃式的进展。孙中山是为了获得权力而去忽悠别人,正因为没有基层,而且还要用组织来忽悠别人,所以孙中山反倒能够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很多基于理论上的幻想也不能说没有可取之处。
如果只有蔡元培一人的努力自然是不行,光复会本身经过这么多的实际斗争,上下也感觉也需要一次整顿。混合着对效率的追求,厌战,对战友们的认同感,对未参加革命的其他势力的厌恶,对权力的渴望。在这些情绪的共同作用下,蔡元培拿出的“光复会政党化,夺取联省自治中浙江的主导权”的策略几乎满足了光复会上下的所有需求。
对于光复会的近期动向,人民党研究小组综合了近期的资料,在陈克带领下终于分析出了阶段性结果。小组成员对此结果即意外又不意外。在满清实际上覆灭之后,政党化的光复会几乎不可避免的要走向人民党的对立面。这是双方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之后的必然发展。研究小组里头不少都是高级干部,他们早就知道陈克认为光复会“比较反动”,满清这个最反动的对象被打倒之后,其他各个势力也从“比较进步”向着“比较反动”快速转化了。
“那么陈主席,你认为最近的局面会怎么转化?”齐会深问道。光复会试图投向袁世凯,至少会试图与袁世凯达成某种政治合作已经不再奇怪。不过他们的具体步骤到底会怎么进行呢?如果能准确判断出这个路线,人民党就能够掌握先机。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蔡元培现在扳不倒陶成章。但是他现在一定会动一个人,那就是徐锡麟。”
“徐锡麟不也有自己的部队么?”谢明弦问。由于缺乏干部,人民党从上海抽调了相当一批干部回到安徽来工作。谢明弦就是其中之一。
“徐锡麟固然有部队,但是徐锡麟现在想走的是咱们人民党的路线。这在光复会里头是行不通的。因为除了咱们人民党之外,全国所有的政党与政治力量都在争夺一批人,那就是地主士绅。地主士绅现阶段掌握着地方上的影响力,也就是说他们能够动员起一定的人力。他们也有钱、有粮。任何政治力量想获取本省的统制,就不能不和他们合作。”
说完之后,陈克拿出最后一份情报交给大家传阅。这份情报中明确显示,新改组后的光复会会长蔡元培,第一个政治举动就是调转火力,开始猛烈抨击“徐锡麟右倾投降主义路线”。
“这么做就不怕光复会那些人寒心?”有同志不可思议的问道。
“寒心么?只怕有些人还觉得很称心呢。”陈克冷冷的笑道。
说完这话,陈克神色凝重起来。“同志们,我们依靠的绝对不是地主,也不是士绅。我们即便未来表面上会处在北洋之下,那实际上我们和北洋也是对等的合作关系。我们人民党的基础是人民,人民革命是来自人民的革命。大家在学习结束之后就会到地方上工作,对于我们的工作核心,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放心吧,陈主席,我们一定会牢记此事。”同志们纷纷答道。
正说话间,有人递进来一份消息,陈克看完之后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徐锡麟已经带了200多人到了长兴县开展工作。他们已经向紧挨着长兴县的广德县发来消息,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互相帮助呢。”
“真把徐锡麟赶出来了?蔡元培手段还真的够狠。”同志们惊讶的问道。
“到这时候,手快有手慢无。以后这种事情多着呢。”陈克在给同志们解释中,也无意中对未来做了一个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