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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样的波线 (二十一)

      心情不一样,表现不一样。陈克对官员暂时没有了任何指望,倒也更加放得开了。由革命家、革命警卫员、前官员、被俘官员组成的四人小队继续开始前进。在大幅彩色海报前停顿了鉴赏了一会儿。小队正式开进了热火朝天的工地。

    严复是近代极为优秀的人才,凤台县给他的冲击感并非是这么点子建设成就。严复亲眼见过的景象,以投资规模而言根本不是凤台县能够比拟的。真正让严复感到吃惊的是陈克在这个灾年里头居然能够搞出这样的人力规模。

    看过陈克的书之后,严复已经明白陈克提出的“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是生产力”论断。但是严复经历过的北洋水师,天津机械局,都是国家投资的项目。是用几千万两银子费时十几年砸出来的,和陈克这种纯粹民间的行为完全不同。

    远远就瞅见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劳动的场面。凤台县多为平原地区,地下水位较高,土地肥沃,陈克进行总体设计的时候就突出了集中性与方便性的考虑,完全以方便大规模农业生产和生活为目的。中心区的镇子上各种政府机构和社会服务机构都有所设计,政府办公机构,警察局,学校,幼儿园,广场,花园,运动场,还有商铺,特别是未来的重头戏,工厂区都有统一规划。所以上下水系统的设计也是有规划的。不过现在不是硬质路面,以后挖沟也来得及。

    凤台县百姓们好歹是有了大规模一起工作的经验,加上天冷,大家对流水化的盖房子的模式并不抵触。但是各种抱怨还是少不了的。张三爷气喘吁吁的往学校那里运着红砖,嘴里面还不停抱怨着,“都说丑妻、近地、破棉袄。这地离住的地方都有十几里地,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地里头啊。”

    他已经唠叨了好一阵,从工程安排上完全分组进行,不让大家回去看着给自己家盖房,而是要通过劳动换取房子。到要让大家盖各种用途不明的房子。可是嘴里头不管怎么抱怨,张三爷都不敢主动脱离了队伍。不是没人这么干,而是这么干的人都被揪了出来。早在开始盖房的时候,干部们都给大家说的明白,为了提高效率,这房子是盖好之后再抽签选房子的。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劳动,而且要完成规定的工作量。

    哪里都有偷懒的人,都被拽出来当中批评。而且被抓到偷懒三次的,就会被判最后选房。大伙都想先选房,先住进去。于是一个个都开始玩命的干活。

    百姓们中间流传的新名词,“人民党那些黑心的小鬼”把大家安排的跟小磨一样,使唤的团团转。稍微松懈一下就很容易脱队的。

    “三爷,你能不能留口气暖暖肚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终于有人受不了说道,张三爷这絮絮叨叨的,很是扰乱这位的注意力,“牌子上写的清楚,那是学校。娃娃们上学的地方,你家孩子那么多,你就好好的干活吧。”

    有人顶撞自己,张三爷自然不高兴,不过听说这是给学校盖房,张三爷闭上了嘴。百姓们都认为读书明理是件很神圣的事情,给学校盖房是很有面子的。在学校大呼小叫,张三爷还真的不敢这么做。

    地基已经挖好,砌墙角,吊线,垒墙,都是专业人士,至少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工人来干的。在这里头,保险团的战士们占了80%以上的比例。宇文拔都现阶段就是专业人士里头的专业人士。他带着人一遍遍的在繁忙的工地上来回巡视。只要有人动作不规范,宇文拔都就会上去批评一番。若是平常盖房,工人们免不得要偷懒,但是军队是最讲纪律的,俗话说军令如山。加上是给自己盖房,而且是盖完之后才选房,万一偷工减料,这房子被自己家选到,那可就糟了。加上根据地的大干部宇文拔都亲自工程监理,所以工地上的工作态度相当认真。

    严复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之后才问陈克:“我看有不少短发的人也在干活,那都是你们人民党的人吧?”

    陈克对沈曾植没了什么兴趣,但是对严复很有兴趣。如果严复愿意投身革命,陈克立马就会委以海军学校的校长一职,既然严复问了,陈克就据实以答:“对,我要求党员都必须参与基层劳动,从搬砖和泥开始干。若是不知道房子怎么盖的,以后就不知道怎么管理这些房子。而是我要求这些同志不要说话,要听百姓们说什么。既然是给百姓盖房,不知道百姓怎么想也是不行的。”

    “看样子这房子可是北方的格局。”严复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关键。

    “按理说安徽的气候,应该用安徽的房顶模式,不过现在实在是来不及了。等明年我们会继续改进房顶。”

    “我看房子盖得如此之快,文青是怎么统筹的?”

    “标准化施工。”陈克解释道。这是陈克相当得意的一件事。工业化时代彻底冲垮了手工时代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手工时代的产品论精致那是远远超过工业生产的产品,但是工业生产的概念就是效率。为了让工人提高效率,生产线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这次盖房也是如此。陈克根本没有打算让这房子几十年的存在,如果陈克的革命计划能够成功,要不了二十年就会有一次新的大规模基础建设。所以他就是要追求效率。

    听陈克说完,严复再重新看近处的施工,这才恍然大悟。如果让一个人不停的弯下腰拿砖,然后再挖起一团水泥浆砌上去,把砖放到水泥浆上,用灰刀把砖敲好。不用太久就会腰酸背痛。大批的建筑工人都是保险团的士兵,大家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建筑工人。所以工程管理上把这些步骤划分开来,有人专门把砖运到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人负责把砖放到位置上,有人专门负责砌水泥把砖的位置敲好。包括检查都是专人负责的。根据工作量来决定休息的时间。让大家都能够保证身体不会过于疲劳。

    看着人很多,却一点都不混乱,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站在哪里没多久,眼瞅着一面墙嗖嗖的就起来了。严复没有玩过电脑,自然不知道在陈克看来,眼前的景象颇类似一些注意细节的建筑类游戏。

    转了这么一大圈,日头也开始西斜。四人干脆就在食堂吃了顿晚饭,严复与沈曾植都很注意的看,却没有说话。凤台县制度森严,从食堂那长长的打饭队伍里头也能看出来。陈克本以为严复和沈曾植会对排队有什么说辞,却没想到两人只是一言不发的吃了晚饭。甚至对饭菜里头每人一个的鸭蛋都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回去的路上严复又问起陈克对那些铁的打算,陈克也据实以告,制成农具分给百姓。严复读过陈克对货币“一般等价物”的论述。得知陈克准备建设现代银行来运营根据地经济,他很是热情。满清的国家货币管理就是渣,到了满清覆灭,现代国有银行都没有丝毫建设起来的迹象。严复听的津津有味。特别是对于“法币”这个国家推行的货币符号,以及现代银行的货币发行,流通,回笼,以及这种模式如何结合到凤台县现在的环境里头。严复极为有兴趣。

    沈曾植是个大儒,精通中西文化,却不精通经济与民政。听着陈克详细叙述怎么通过引进科学生产模式有效提高生产力,再通过现代银行发型的“法币”,让缺乏硬通货币的百姓有效的能够参与到交易体系当中。沈曾植本来就对陈克十分不满,陈克说的越有道理,他的反感和不安就越强。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聚敛过甚。”

    陈克也不生气,他笑道:“聚敛过甚是指银行发行的货币不回笼。只是通过发行货币来榨取百姓的物资与劳动。可是根据地是通过政府提供各种服务和商品来回笼货币。人民付出了劳动,赚到了货币,然后通过交易购买了其他的服务和商品。就如同铁犁一样,人民若是非得弄跟木棍,或者干脆用手去耕种。我们也不强制人民买铁农具,但是人民愿意使用铁农具,我们的农具价钱也不贵,人民没钱还可以借钱来买。怎么能叫做聚敛呢?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

    沈曾植知道陈克最后引用的是荀子的话,若是按照陈克前面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他是断然不肯称赞陈克的。所以干脆一言不发。

    陈克这话其实不是对沈曾植说的,他转向严复,“严先生,我们剥夺了地主的土地。因为在这个新的体系里头,如果有人靠了垄断土地谋取利润,那么等于是开了一个无底洞。百姓在这个交易体系里头的份额是越来越少。我们的这个制度里头,只有劳动者才能挣钱,才能致富。若是想靠了剥削别人致富,新制度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听了这话严复淡然一笑,“文青,我家倒也略有几亩薄田。不过我自打读书之后为国效力,或者教书。靠了自己的劳动过活,也没有吃过什么地租。文青若是担心我反对耕者有其田的话,倒是大可不必。”

    被严复这么一说,陈克脸微微一红,“严先生,我很敬重您。所以推行的这些制度是很希望得到您首肯的。”

    陈克的话很诚恳,严复倒也没有真的生气,他微微点点头,“文青的才具我已经看过了,文青的志向我也知道了。不过我想要问文青一句话,你可否想过要称帝。”

    今天这一天,陈克的目的就是试图用事实来说服严复加入革命,他万万没想到严复居然抛出了“是否想称帝”这么一个问题。听完严复的问题,陈克立刻就呆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