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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章

      作为安徽凤台县岳张集的首富兼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张有良地主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外面的枪声和喊叫声吓不住参加过几万人大战的张有良,在他的戎马生涯中如此两百人规模的战斗不足一提。虽然被华雄茂卸掉的下巴和肩膀关节依旧疼痛,不过卸掉已经有了一阵子,这疼痛也已经习惯了。

    家丁们都没有学习过怎么接上脱臼的关节,所以他们冲进院子救了张有良之后,张有良依然无法指挥战斗。群龙无首之下,张有良的手下被打得节节败退。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无法说话,但是张有良光听声音就知道,外面保险团的士兵都是些生瓜蛋。如果自己还年轻,绝对可以指挥手下的这群人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保险团里面值得畏惧的只是那些年轻的军官。被华雄茂和徐电这两个年轻人挟制之后,张有良也在仔细观察这两个青年。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技巧姑且不论,但是战斗意志实在是非常可怕。在被人围攻的态势下,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听天由命,束手待毙。想来其他的指挥官水平应该毫不在这两人之下。打仗就是如此,哪怕手下都是乌合之众,只要有能干的军官带领,战斗就能够打下去。保险团明显不缺乏这样水平的军官。

    手下们惶恐之下喊出了投降,听着外面的人随即喊道,让家丁们一个个出去投降。虽然也害怕投降之后被清算,不过外面的人又朝院子里面放了一排枪后,家丁们最后的那点子士气也消散了。他们一个个的出去投降,虽然走过张有良身边。家庭们却连看都不看张有良一眼。

    张有良对他们的表现并不生气。这些人从没有见过“如此猛烈的射击”,这很正常。平日里张有良也就是欺压一下普通百姓,这些人跟本没有参与过真正的战斗。现在已经不用再去仔细推断了,张有良自己的结果明摆着呢。这支突然蹦出来的保险团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张有良善罢甘休。抓到自己之后,也绝对不会饶了自己。

    家丁们投降没多久,先是几个人探头探脑的进来,看院子里面没有别人之后,几个明显是军官的人进了院子。为首的两人中,其中一个就是华雄茂。另一个人身材高大,应该是头领。接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欢呼,“抓到张有良啦!”“抓到张有良啦!”

    听着这些欢呼,张有良根本没有什么激动。张有良这一生里面有过多少这种欢呼他早就记不清了。每次战斗胜利,淮军不喜欢留俘虏,抓到的敌人除了重要人物之外,其他人都给砍了。自己的命运不过是早点砍,晚点砍的区别。所以六十八岁的前淮军军官,现在的地主张有良甚至闭上了眼睛。

    自己已经无愧了,张有良脑海里面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自己的这一生,打过仗,挣了钱,有了几个儿子,总算是风风光光的过来。今天的覆灭这是天意,即便自己能够重来,保险团这个奇怪的外来户势力这么大,自己打上门去肯定赢不了。而自己不打上门去,保险团的胜利不过是多死点人而已,自己的覆灭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张有良张太爷并不不怨天尤人,他早就对生死看的很开,在杀过那么男女老幼之后,张有良对于被杀并没有太多恐惧。现在可是灾年,和战乱时代没有丝毫区别。到处都是饥民,随时都会死。张有良唯一觉得遗憾的仅仅是自己老了,对于这种环境的应对能力极大的下降。如果更早就结寨自保,而不是试图在灾年里面多捞一笔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全家都会被堵在围子里面丧命。如果抛弃家产跑去县城甚至府城的话,应该能够逃过这一劫才是。

    可惜没有机会重来了。张有良很遗憾的想。这就是张有良这最后的遗憾。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人替自己报仇什么的。虽然自己还有些本家在北洋军里面当差,不过就算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消息,回来替自己报了仇又有什么用,自己反正已经死定了。

    仿佛要印证张有良的想法,华雄茂说道:“营长,你觉得是现在杀,还是等会儿杀?”

    “先把为首的当众杀了,等干掉了外面的那些家丁,再清算张家。”

    张有良睁开眼,想看看最后决定自己和自己家族命运的这个仇人到底是谁。让他失望的是,那个青年完全是个陌生人。并不是和自己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公开斗争会怎么开?我觉得还是开个会斗争一下吧。”华雄茂以前听陈克说过这种斗争会。按理说,让那些有仇的人上台批斗张有良等人,应该是很有煽动性的。

    “百姓们当时被张有良关在围子外面,导致的死亡。说真的,百姓们并不觉得张有良这是丧尽天良。估计不少人还觉得他也是情有可原呢。这次战斗,我们设计的不错,不过打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所以我本来想开斗争会,现在看,万一这斗争会开砸了,反而不美。”

    陈克很冷静的对现有情况进行了分析,“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抢种抢收,让大家能够活到明年,将来斗争会有的是机会。现在没必要让大家再犯什么错误了。”

    对华雄茂说完这些话,陈克低头看了张有良一眼,“张太爷,在下陈克,是保险团的营长。我已经决定马上把你处决了。处决的原因呢,因为你在这个灾年拒不交出土地让大家耕种,这会导致成千上万的人饿死病死。你犯了残害百姓的大罪,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决定砍你的头。”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但是听了陈克历数自己的罪行居然是这个,张有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话绝对不是土匪能够说出来的,土匪们就算是用“替天行道”的口号来糊弄那些穷人的时候,也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条理清楚的话。而且他们的理由也绝对不会如此“荒谬”。天灾谁也挡不住,而张有良自家的土地凭什么让别人种。灾年饿死人才是常态啊!舍己救人才是最大的荒谬。可是这个自称保险团营长的陈克却把这荒谬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应当的模样,保险团里面的两个军官华雄茂和徐电也把这“荒谬”的话说得理所应当的感觉。他们是装傻,还是真的疯了?

    张有良地主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凉,万一那些穷困的农民们真的相信了这些人的话,而且跟着这些人走,那么整个安徽的地主就会遭遇灭顶之灾。想到遍地都是穷人分了地主的地,种了地还不给地主们纳粮,张有良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地狱一样。

    原本已经认命的张地主突然间又有话想说了。他想出声反对这种无法无天的*,他想大声呵斥这些无法无天的青年土匪们破坏了几千年的规矩。他想痛骂杀戮自己家人的土匪们要造反。总之,张有良地主身为地主阶级的自觉让他想反对面前这两位青年的想法。可惜,他说不出话来。

    而且这两位青年也没有丝毫让张有良发言的想法。他们吩咐两个卫兵看住张有良,然后就出去继续指挥战斗。有了这次经验,接下来的战斗就轻松的多。破门,射击,劝降,如果里面的人不肯投降的话,就再次射击,由步兵硬冲进去解决战斗。

    陈克的兴奋感觉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同志们一个个沉浸在战斗的激烈情绪中。不过着战斗在陈克看来,就连普通的警匪片的刺激都没有。

    时外面的喊杀声大作,方才二连三连组成的主力部队已经放了信号烟花。此时也该到了围子外面。陈克把指挥权交给热情洋溢的华雄茂,自己爬上了南门的望楼。果然,二连三连在两面红色的镰刀斧头旗指引下,每个同志都奋力向前冲锋。看到敌人试图抵抗,长枪就立刻把这些家伙戳成了筛子。而放弃抵抗的家丁,则被踹到在地。

    真的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陈克居高临下的看出去,在方圆一里地内正,保险团的战士们正在对张有良的武装力量进行着猛烈的攻击和恐吓。战士们奔跑着、吼叫着、恐吓着。除了大开杀戒之外他们倒也像模像样。

    从合围的局面上看,那些敌人在赶回围子的路上,突然发现在他们以为绝对不可能通过大部队的沼泽里面貌出这么几百号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窜。有些人试图从水路逃跑,保险团的船拦住了他们,想回围子的那些人被堵在门外。就这么一迟疑,保险团的大部队就赶到了。除了少数逃得快的人,其他人的覆灭命运不可逆转。

    陈克神色冷淡,他甚至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这场战斗,别看现在保险团这大获全胜,就现在这个水平,如果和正规军作战的话,也就是一触即溃。不用动用北洋军这样的武装力量,光安徽新军差不多就够了。自己就要和党内的同志们带领着这样的军队进行作战,前途可是堪忧啊。

    但是任何注定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任何事情也都会有结束。就如同眼前的战斗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家丁和狗腿子们看已经没有任何胜算,纷纷跪地求饶。侦察部队前去追击那些个漏网之鱼,其他的战士们在各自部队指挥官领导下把俘虏给看管起来,然后不知道谁先领的头,同志们开始欢呼胜利起来。

    “赢啦!赢啦!”

    “打败张有良啦!”

    陈克面前的战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同志们如同幼儿园孩子玩过了“骑马打仗”游戏之后一样开始蹦跳着喊叫,陈克视力很好,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同志们那因为兴奋而逐渐变红的脸。

    不知道谁先看到了望楼上的陈克,已经有人对着陈克高喊道:“营长!”“营长!”

    何足道适时的拿过镰刀斧头红旗,一面挥舞一面高喊着:“营长!营长!”这样的环境下,战士们很快就跟着他一起喊起来。

    陈克很快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向围子前面的战士们挥动了手臂。于是还算整齐的呼喊声中又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大家静一静!”陈克吼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形容军人的词汇当中很容易出现“声如洪钟”。在沸腾的战场上,你若是慢条斯理细声细气地说话,根本没有人能听到。果然,陈克这一嗓子吼完,下面的同志们都安静下来。

    “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的结果是什么?从县城到这个岳张集,所有的土地都会让大家的亲人们来耕种!不收租子!打出来的粮食都会让大家分了,好渡过这个灾年!”陈克继续吼道。

    下面的同志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发子内心的欢呼。有地种,不用在这个灾年饿死,大家打仗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陈克当众表态,更稳定了众人的情绪。

    “我们自己也要种地,既然近年不收税,我们就得自己种地养活自己。同志们愿意不愿意!”

    “愿意!”“我们愿意!”战士们欢呼着。

    “把张有良带上来!”陈克吼道,“让大家看看这个准备把百姓们饿死的这个坏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陈克转身对门口的同志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