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真正进入到这建筑中时，才感觉到灯火辉煌下的森森的寒气。

    是的，他就是在这样的森森寒气中如履薄冰地度过了每一天，直到现在。

    他还没站稳脚，他的羽翼还没丰满，所以他还得继续如履薄冰地装下去，他的神情他的心境老成得与他的年轻成反比。

    阮老爷子在书房等他。

    推开门的那一瞬，一个东西朝着他扑面砸过来。

    作为军人的反应敏捷，头一偏，那东西从他的额际飞过，砸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哐”地一声响。

    原来是个紫砂壶盖子。

    “还敢躲！”一声回音十足的声音荡过，紧接着一个貌似茶杯盖子的东西又飞了过来，这次阮凌云没有狠躲，只微微一侧，让杯子盖从挨着自己的颧骨处擦过，顿时他的颧骨上留下一团绯红。

    他咬牙一声不吭。

    然后，缓步走进去，站在灯影里，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爷爷。”

    他知道依照爷爷的威严，没把枪拿出来给他一枪就算是好的了。

    阮老爷子怒气很盛，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怒意，戎马一生的他，就是面上不发怒，看着也令人心惊胆颤。

    “小子，你知道你有可能毁了你翻身的机会，知道吗？”阮老爷子抬起头，专心品茶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两个盖子不是他砸的一样。

    沉默片刻，阮凌云开口：“爷爷，我……”

    阮老爷子抬起头来，目似剑光，打断他：“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的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作为一名军人，你要什么儿女情长？贻误战机你就该亡！

    你走到这步容易吗？

    你的出身在阮家满是诟病，现在摆在你面前一个可以给命运重新洗牌的机会，你居然自己搞砸了！

    你若甘心如此堕落，老爷子我也帮不了你！你就顶着你的“私生子”名声过一辈子吧！

    纵观老爷子这些儿孙辈里，哪一个男儿不是虎视眈眈、雄心万丈，阮凌云，你是如你名字一样凌云直上，还是委委屈屈做个缩头缩尾的豪门公子哥儿，就看你这一遭了。

    阮凌云沉默。

    阮老爷子端起面前袅袅升腾着热气的茶杯，眼神直刺阮凌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与白家那丫头的婚事决不能黄——”

    老爷子顿了顿，道：“否则，你后果自负。”

    ……

    那一年，一处老旧的出租院里，阴雨连绵。

    阮老爷子派人来接走了他，说是“阮家的子孙不能流落在外面”，那年他六岁，他的妈妈被留在了租住的院子里。

    又是一年，白子琪五岁，阮凌云八岁。

    他们俩在一场盛大的某政要举办的宴会上相遇。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公主裙，黑色的小短靴踩在华丽丽的地毯上，同样黑色的短发却稍有蓬松，自然的微卷着，衬着一张五官精致娇艳的容颜，肤白而璀璨地笑着。

    笑容就像灿烂的晴天。

    看到这种美丽骄傲得如同公主的女孩，他的内心一贯是自卑的。

    偶尔鼓起勇气觑见她的模样，心也像是被灼伤一般，立即重新低下去。

    然而，他的这样的表现在她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宴会上所有被家长带来的男孩子都围着她转，唯有最高的那一个，清瘦而笔直地站着，身上穿着的童装与他的神情格格不入，一双眼清冽，冷漠，眼神里透着一股劲叫——落魄。

    那一年的白子琪还不懂，多年后回忆起见到他时的样子才逐渐揣测到，那该叫，孤傲，不屑。

    除去那即使披着麻布袋也乍见好看的脸，那气息与眼神在这灯火酒绿极尽奢华的氛围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不过，她大抵也一直没有懂，她那一身干净鲜艳的红色和璀璨明艳的笑容落进他的眸底，纵使不是一见钟情，也是一烙成印，经年不灭。

    因为这个女孩对他从此一见钟情，他此生再也无法摆脱。

    所有的人都围着她，夸赞着她长得漂亮好看，好几个器宇轩昂的大人护着走路不看地面的她一步步地走过来。

    她顿足在他的面前，抬起脑袋，看着他，懵懂模糊地思考—— 唔，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好像不喜欢她呢。

    好像身边马上就有人为她介绍，“这是阮司令家的孙子。”

    但，纵使阮司令很响很响的名号，但大家还是喜欢不起这个孩子来，一来阮司令家的公子小姐很多，这一个绝对是受冷落的那个，

    成人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现实。

    一个跟着家里别的孩子一起来参加宴会的孩子，有他一个不多，无他一个不少。他自己家的家长都不重视他，别人凭什么要重视他。

    而她却偏偏要打破这个规矩，挣脱众人的簇拥，跑过来对他说：“我要跟你玩。”

    他木讷地看着她，没有欢喜也没有冷漠。

    ……

    第二天白子琪回到了学校，但并没有住进学校里，而是住进了学校附近的宾馆里。

    因为心情不好，她不想住学生公寓里，宾馆里可以让她单独静一静。

    放学的时候，她躺在宾馆套房的床上，独自想心事，想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只是门铃声响起。

    她懒得去管，脚痛。

    她拒绝了妈妈的安排让叶妈来照顾她，自己砸伤了脚，她要自己慢慢受。

    门铃在响了三声后停下，过了一会又响三声，接连响了三遍，她这才气鼓鼓琪从床上爬起来，脚步一垫一垫地往门口走去。

    当然，她也不能贸然就打开门，而是从门上的猫眼里往外一看，这一看她的心就猛然跳了几下。

    阮凌云！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的手就伸向了门把。

    当白子琪打开房间的门时，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她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再慢慢睁开，然后再闭上眼，再睁开。

    如此反复三次，不敢相信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是他……

    万一这一切都只是梦境呢？

    不过，当她闭眼睁眼了三次后，她确信这不是梦境，是真的，他就站在她面前。

    再次睁开眼后，她眼神里有惊讶、难以置信，还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子琪，是我。”阮凌云带着点叹息的声音响起，情绪复杂。

    疲惫、内疚，还有一丝淡淡的心疼。

    他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