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阳所见过的死亡中，李昊安的离去方式不是最惨烈的。

    但是对于李妙妃而言，任何方式都是无法承受的。

    李昊安和赵千城的同归于尽，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李妙妃昏迷了五天。

    第六天，李妙妃醒了过来，对着窗户呆坐了一整天，滴水不进。

    从李昊安死亡那一刻开始，周恒泰和他身边的人员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连曾经给高阳通风报信的郑云雅，也消失了踪迹。

    李妙妃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李昊安去世后的第八天，高阳接她出院，带着她到了李昊安的衣冠冢。

    一块新建的福位，上面是李昊安的生卒年月和照片，詹娜已经早一步来到墓前。

    一瓶酒，两国果盘，一束花，就是全部。

    詹娜摆了两个酒盅，自己喝一杯，往地上倒一杯，不说话也不流泪。

    李妙妃来到父亲墓前，双膝跪倒，抚摸着墓碑无声哭泣。

    高阳站在一旁陪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高阳对于李昊安的印象更多得停留在他的商业手腕上。

    现在，再加上一条，为了女儿敢于抛开一切的父亲。

    在李昊安和赵千城抱在一起炸碎在半空中的一刹那，高阳就注定和李妙妃无法割离。

    更别说，李昊安死前还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有种责任叫做托付。

    李妙妃肩头颤抖着，地面一小片水渍。

    “好了，别哭了！”詹娜忽然说道，“如果你真争气，那就把盛年好好做下去，你爸地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嗯！”李妙妃用力点点头。

    李妙妃在墓前呆了快一个小时，在离开的时候詹娜依然坐着，有一搭无一搭得自顾自嘟囔着，似乎在和李昊安聊天。

    人死如灯灭，什么仇什么怨什么错过什么背叛……都烟消云散。

    詹娜最后索性靠着李昊安的墓碑，抬头望天。

    偶尔转过头看到高阳李妙妃还没走，就挤出一丝笑容道：“拜托，给我点儿时间，我就快说完了！”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离开。

    从墓园到市内，李妙妃一言不发。

    当高阳把车开到庄园门口的时候，她忽然道：“去海边，就上次的海滩！”

    “好！”

    ……

    现在想来，那一次李妙妃不顾形象得冲进海里又哭又笑，还是蛮幸福。

    “那时候，至少爸爸还在，虽然不在身边，但是始终关心着我！”

    “那时候，也有你，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始终都很贴心！”

    李妙妃靠着车窗玻璃，语气充满疲惫。

    高阳并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家伙，只能沉默开车，直到车子来到上次那片海滩。

    李妙妃再次踢掉了高跟鞋，踩着松软的沙子走进海里。

    高阳也光着脚跟在她后面。

    “不用跟着我，我不会投海自尽的！”李妙妃笑了笑。

    “我这不是跟踪……”高阳扳过她的肩膀，“我要对你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

    李妙妃瘪了瘪嘴，眼泪唰得流下来。

    她锤了高阳胸口一下，抓起他的手送到自己面前，眼睛贴着手背蹭了蹭，把眼泪全都留在男人的皮肤上。

    “没带纸巾，借你手背一用，别计较啊！”李妙妃红着眼笑道。

    高阳摇摇头，将李妙妃拥在怀里：“从医院出来，你还没哭过呢，哭一下吧，这里没别人！”

    “哇！”强忍悲痛多日的李妙妃终于在高阳这句话下彻底崩溃，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月色朦胧，海浪冲刷着两人的脚踝，有些冰凉。

    李妙妃的泪水恣意流淌在高阳的肩头，有些灼热。

    高阳努力得向上仰着头，好让李妙妃的头枕着他的锁骨，尽量舒适一些。

    哭了很久，李妙妃的声音嘶哑了，眼泪流干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得挂在高阳身上，似乎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高阳知道，这是神思受伤的征兆，李妙妃这几天挤压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他一只手从女人腋下穿过，另一只手兜住她的腿弯，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高阳……你干嘛？”李妙妃似乎有些清醒，在男人耳边呢喃着。

    “不干嘛，回家睡觉！”高阳一路抱着她走出海水，来到车旁，把她放倒在后排座椅上。

    “我不想回家！”李妙妃硬撑着坐起来，眼皮低垂。

    “那好，我陪你坐着！”高阳也挤进了后排座椅。

    宽敞的空间，瞬间拥挤起来。

    高阳伸手把高跟鞋拿起来，拎在手里晃了晃：“要不要穿？”

    “不要！光脚挺舒服！”李妙妃靠着座椅，海风从窗口灌进来，拂乱她的发。

    高阳干咳一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光着脚就不怕臭？”

    李妙妃瞪大眼睛，一脸得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我脚臭？笑话！你闻闻，臭么，臭么？”

    说着，李妙妃唰得抬起一只脚，伸到高阳面前，晃了晃。

    珠圆玉润的白皙脚趾，就在高阳眼前。

    他一把抓在手里。

    李妙妃惊呼一声。

    “臭不臭，要闻过才知道……好像闻别人的脚挺恶心的！”高阳死死抓住那只脚，没有放开，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李妙妃的心慌慌的，脸烧烧的，她想抽出来，却担心那么做有点儿欲盖弥彰，于是她梗着脖子道：“那你闻啊！”

    高阳自然没有，但是李妙妃纤纤小脚在他的手中，又是另一番无法言说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高阳翘起小拇指在李妙妃的脚心挠了一下。

    李妙妃轻呼一声，把脚终于抽了回去。

    她双脚踩着座椅，下巴放在膝盖上，像个委屈的小女孩。

    “高阳，你喜欢我么？”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

    “爸爸走之前把我托付给你了。”

    “嗯！”

    “这个嗯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会负责！”

    高阳说得没有一丝犹豫，抛开盛年不说，李妙妃是他一定要负责到底的。那是一位去世老人的嘱托。这听上去很荒谬，但是当时高阳的手毫不犹豫得覆盖上去，就说明了想法。

    “我要的不是你对我负责，我要的是你真正爱上我！”

    “来都你家之后，我几乎天天都在战斗，似乎没有时间和你谈情说爱吧？”

    “是啊，但是你总有时间和其他女人谈情说爱！”

    “我……”

    “不用解释！我不需要怜悯的爱，我会去争取！至于其他女人，我才不畏惧呢！”李妙妃揪着高阳的耳朵晃了晃，“忘了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传奇装备麻痹戒指，我恐怕会死在赵千城手里！”

    “经过这一次生死，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李妙妃缓缓把头靠在高阳肩膀，“以前我每天拼命工作，除了家里就是在实验室，错过好多美丽的景色。”

    “现在我决定，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而你，是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李妙妃主动伸展手臂，搂住高阳的脖子。

    高阳笑道：“谢谢你把我算在里面……只要一天任务不撤销，我就绝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