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么大的事情云风篁若是还需要秦王来通风报信，也早就混不下去了。

    早在孟氏等人当朝弹劾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侍者惊慌失措的跑过来给她禀告了来龙去脉：“……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寻了那许多凭证，好些大臣似乎相信了，御前的公公悄悄儿给奴婢说，当时他试探着看了眼御座上，陛下虽然没说话，那脸色……那脸色却也不太好。”

    淳嘉脸色不太好，云风篁跟前的近侍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面色铁青！

    还是云风篁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尚且稳得住，笑着让人给了他赏赐，将人打发了，环顾左右，淡淡说道：“刚刚他说的那些罪名，你们都听到了？”

    清人等一干人面色沉重的颔首。

    就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才这样惴惴不安。

    因为只那内侍转述的部分，就千真万确是真的。

    他们作为从淳嘉半年夏秋之际陪着云风篁到今日的老人，最清楚不过云风篁这一路走来沾染的阴谋与血渍。

    再加上之前谢无争底细的泄露，这会儿，就算不是纪勤忽然发疯，将这些年来，依仗谢无争身份的遮掩，潜藏得知的秘密一窝蜂捅了出来，那就是纪勤栽在了其他人手里，他们掌握的关于绚晴宫的秘密，统统被揭发！

    不管是那种，绚晴宫……

    哪怕清人这种绝对的心腹，都是一阵心灰意冷：“娘娘她……真的撑得下去么？”

    “都跟了本宫这许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常人心态？”云风篁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些贪赃枉法谋害后妃皇嗣的罪名，不看也罢。是真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以为陛下会在乎？”

    她淡淡说道，“贪赃枉法的事儿本宫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没赞成过，毕竟不说心气儿就要家里人做个清廉的，为了谢氏的门楣门风，本宫宁可寻王灵来之辈收取好处费，也不会让他们去地方上刮地皮！”

    虽然出发点不一样，但她的确向来不许族人乱来的。

    而这个理由，说服群臣可能不行，但说服淳嘉足够了。

    淳嘉很清楚她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主儿，收起脂粉钱来不手软，但不该拿的，却绝对不会动上一文钱。

    她要是这么点儿格局气魄都没有，当初也不能从宫闱里脱颖而出，叫元后跟淳嘉都看上了她。

    “若是谢氏瞒着本宫私下所为，陛下八成不会迁怒到本宫头上，就算责罚，也不过是为了息事宁人，熬过风头上，也就成了。”

    就好像这次遂安的揭发一样，云风篁没有失察之责吗？

    当然有！

    当初她推荐谢无争给皇帝做妹夫时，可是信誓旦旦谢无争一定会好好儿对待金枝玉叶。

    没少在淳嘉跟前见缝插针的诉说谢无争的各种美德。

    如今这么个她倾情推荐的人选，却害了遂安一辈子，她不跟着承担责任，谁承担？

    但遂安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不如她，于是淳嘉心知肚明，却也不想拿她如何。

    甚至明着让她别担心，所谓的废后软禁迁居……不过是暂时的。

    遂安长公主这一件，怎么也比地方上受到贪官迫害要紧了。

    不管是政治意义上还是在淳嘉心里的衡量上，到底他对这妹妹不能说完全没感情，只是比不上对云风篁的感情而已。

    所以云风篁压根没理会这类罪名，至于谋害后妃皇嗣，她也没当回事：“陛下亲政前后，都有着对后宫温和宽厚的名声，但上至元后，下至大家记不住的宫嫔，因为各种缘故惨死之际，也没见陛下少吃一碗饭。”

    这话说的揶揄，也是事实。

    淳嘉对绝大部分后宫，只能说，态度不失温和宽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将这些人放在心里。

    云风篁这些年来对后妃的攻讦，尤其是早期时候的许多针对，哪一个不是有他的默许乃至于纵容在里面？

    不然她当时论位份跟出身都不占据优势，郑裳楚之流又不是清一色逆来顺受不敢还手的主儿，凭什么死的是她们不是云风篁？

    “可是皇嗣……”清人小声提醒，“陛下还是很重视皇嗣的。”

    “你这会儿去问问他，崇信王以下的孩子们，除了十五跟二十一还有康安之外。”云风篁冷笑，“随便拉一个出来，叫什么名字，封号是什么……你看看他想不想的起来？陛下这两年，对皇嗣们的确多了许多耐心，毕竟他在前朝也没什么烦恼，合该有心思放在自己的血脉身上了，但他血脉这么多，需要在乎么？”

    “诸多罪名看着可怕，其实真正致命的，就两件。”

    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第一件是本宫当年险死还生，想针对慈母皇太后，虽然没成功，但……做了就是做了；第二件……”

    自然就是她将珍王与康安公主当做筹码，明明是生母，却为了干掉顾箴与崇信王，毫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娘娘，这两件事都极为隐蔽，他们的证据，未必就能够落实……”清人心下愧疚，不止她，还有陈兢，皆是垂头丧气，这么大的事情，按说，是如论如何也不能流传出去的。

    多年来云风篁一向以治宫严谨出名，她手底下的宫闱，可不是顾箴手底下那种筛子能比的。

    当初谋划的时候，云风篁也再三安排叮嘱，要他们务必细心了再细心，决计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出现。

    谁知道……

    清人定了定神，感到无法理解：“他们到底是从哪知道的这些事情？按说这些应该连谢无争也不知道！”

    虽然云风篁之前为亲情所惑，一直没怀疑过谢无争，以至于落了许多把柄在他手里。

    但她毕竟城府深沉，可不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要告诉宫外的兄弟的人。

    这两次苦肉计，谢无争合该不清楚才是！

    不然的话，当初又是怎么瞒过皇帝的？

    清人忍不住看了眼四周，怀疑是不是跟当初顾箴一样，他们这些近侍当中出了个叛徒？

    “不必彼此怀疑，八成同你们这些人没关系。”云风篁却摇了摇头，坦然说道，“日日都在本宫跟前伺候着，若是生出来外心，本宫还察觉不到，那也合该去死了。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了谢无争这厮身上，虽然本宫许多事情并没有告诉他，但他知道的，就不在少数。通过这些事情，知道本宫的秉性，再来看本宫身上、周围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被本宫素日的表现所迷惑，那么毋须你们反叛，很多真相，也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她平静道，“譬如本宫对秦王昭庆他们的真正态度，是亲口告诉过谢无争的。”

    这一点，她连淳嘉都骗的死死的。

    淳嘉一直以为她是真心实意疼爱这些非亲生的孩子们，哪怕嘴上说着亲生的最重要，实际上却是一直将秦王等孩子视若己出。

    但跟谢无争，她就很直接的讲，这些孩子有什么价值，能为他们的复仇带来什么样的筹码等等……

    知道了这一点，晓得她并非真正的慈母，很多事情，倒推回去，可不就清楚了？

    比如昭庆的瘸腿，说实话，就是她没上心才落下的痼疾。

    这一点云风篁心里很清楚，故此事发之后，她没少玩手段甩锅。

    倒是在淳嘉跟前做足了慈母的架势。

    还有类似的其他事情，像最近一次的苦肉计，只要知道她对所谓的“女儿上的遗憾”压根只是随口一提，并非真的“做梦都想要个女儿”。

    那么此事真相就是一目了然：在已经有一个康健成长的亲生子的情况下，以这时候的大龄去孕育，以及冒险生产双生子，还是在立储前夕的关键时刻，云风篁选择放弃亲生骨肉的可能性本来就很高。

    她能保下孩子，完全是隗士笃走投无路之下，超常发挥了自己的医术。

    以及可能是上天感念淳嘉想要弥补的诚心。

    再看这事儿的结果：云风篁母子有惊无险，倒是当时的中宫，顾箴被废，崇信王直接从储君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一落千丈！

    当初云风篁没被怀疑没被追究没被彻查，完全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纵然有千万个不好，对孩子是真的好，对亲生骨肉更是不可能不在意，首先就排除了她自导自演的可能。

    而只要知道她不是那种人，这场算计，实在简单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