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这日云风篁从太初宫回到浣花殿后，挥退左右，独自沉思。

    说实话，她在子嗣这个问题上，是没什么所谓的遗憾的。

    当年拿生育能力换封妃是自己百般推敲之后做的决定，这么干之前，她就做好了这辈子都不能生育的心理准备。

    也没什么难受不难受，当时那种情况，她生孩子等若催命。

    像赵氏这种不得宠、靠着运气好怀上的宫嫔，或者还有做低伏小继续活在这宫里的可能。

    如她这种出挑的，像伊杏恩也就是运气好，碰见了她这么个主位，不然妥妥的也不能活下去。

    遑论她那会儿六宫基本上得罪了个遍，她敢怀孕就是自断生路。

    虽然云风篁知道，这世上有些父母是宁可拿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好的，但很抱歉，她不是。

    别说肚子里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孩子了，就是已经落地且在身边养到现在的晋王，让她拿自己的命去换？她也不乐意。

    孩子可以再生，生不了可以再收养……自己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当年关于生养关于女儿的遗憾，说穿了就是为了跟安妃争宠，专门博取皇帝怜惜，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

    总结下，就是卖惨。

    谁知道皇帝不但听进去了，还一直记在心里？

    饶是云风篁城府深沉，此刻心里也不禁有点儿乱。

    怎么说呢，还是跟从前那样，爱恨交织罢。

    爱他时不时的温柔体贴，以及点点滴滴的上心与偏袒；恨他在要紧事情上，永远都是以公襄氏的天子的立场去考虑，毫不动摇。

    “……”贵妃思忖良久，最终眼中到底归于平静，轻垂长睫，“罢了，计划已定。陛下能在大事上从不含糊，本宫……又何必为区区温柔小意而动摇？”

    在立储之事她真正的对手从来都只有淳嘉。

    在淳嘉软弱、摇动之前，她更没资格这么做。

    否则……

    她凭什么赢？

    云风篁闭了闭眼，召了清人到跟前询问：“近来可有人关注本宫这身孕？”

    “回娘娘的话，前朝后宫一直打听着。”清人轻声说道，“咱们宫里原本的几个眼线外，又有了两个被收买的。其中一个转头禀告给了陈兢，如今正听着陈兢的吩咐跟那边联络……毕竟娘娘身份摆在这里，里里外外谁不上心呢？”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快点下手了。”云风篁微微颔首，说道，“不然月份大了伤身。”

    清人心下不忍，但想到贵妃的分析，的确这位小主子来的不是时候。

    前朝后宫，整个大局都是最需要贵妃运筹帷幄的时候，这会儿哪怕是妊娠的不妥，都足够造成严重后果，更遑论是生产的风险？

    用贵妃的话来说，他们现在根本没资本留下这孩子。

    她黯然片刻，轻声说道：“如今他们给眼线的叮嘱，都是以打探消息为主，让好生藏着，莫要被咱们发现……想必是娘娘的声名，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就云风篁累年的手段，但凡不是脑子进了水，谁敢小觑她？

    那些用在其他有孕宫妃身上的法子，不再三考虑，哪里敢用来害她？到时候得不了手事小，关键别叫贵妃抓住把柄，送他们合族上路才是。

    “一群废物啊！”云风篁叹口气，“这么一天天的拖下去，没准本宫都能生了！”

    “其实也是因为他们觉得盯着娘娘这一胎的不在少数。”清人小声说道，“再者，娘娘已经有晋王殿下在了，故此，大抵想捡个便宜，却怕自己出手会冒险。”

    这要是云风篁如今膝下空虚，有孕在身，那不用讲，再忌惮她手段，也少不得要设法下毒手的。

    可云风篁这会儿，养子就有三个，亲生儿子也快十岁了。

    如今再怀孕，哪怕这一胎很得皇帝看重，却也不是非铲除不可。

    再加上贵妃结怨众多，不希望她生下这孩子的人，不免觉得，再等一等，再沉得住气点，没准就有别人顶上去了呢？

    那自己岂不是坐享其成？

    就……这些日子，除了有些消息被送出去外，竟然风平浪静！

    连掺了麝香红花的物件都没收到过一个！

    简直就是丢尽了宫斗前辈们的脸！

    “……”云风篁思来想去半晌，幽幽一叹，对手太废物，又是乌合之众，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想法子给他们机会了，“明儿个召太医过来，给本宫开两个不伤人的方子罢。”

    次日傍晚的时候，绚晴宫传出消息，贵妃忽然孕吐的厉害。

    淳嘉得到消息，亲自前往看望，就见云风篁果然脸色苍白的靠在榻上，面前摆着痰盂，数名近侍伺候在侧，神情都很是忧虑。

    见到天子来，贵妃作势要起身见礼，皇帝连忙止住了，担心道：“这是怎么了？这两日不是一直好端端的？”

    “是妾身自己多事，想着有些日子没吃鱼了，今日让他们做了上来，谁知道，没上来的时候还惦记得很。”云风篁恹恹的，嗓音里都透着虚弱，说道，“上来之后，那味道，闻着也不是不好，可就是止不住喉咙里翻滚……陛下还是先回去罢，这会子妾身还没忍住，屋子里腌臜得紧。”

    她显然才吐过，这会儿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地龙已经烧起来，故此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果然屋子里就透着一股子酸臭味，很不好闻。

    但淳嘉没有在意，上前撩袍坐了，伸手过去握一握她手腕，说道：“无妨。太医可看过了？怎么说的？”

    “回陛下的话。”云风篁精力不济，闻言只是蹙眉，旁边清人代为回答，“太医看过，让娘娘这两日且不要用鱼了，也开了些药，说是纾解胃气的……娘娘方才喝了一碗，却也看不出来有用没用。太医的意思是，娘娘如今是双身子，若是药太重了，只怕于皇嗣不好。娘娘听着，就干脆不想吃药了。”

    又说道，“娘娘这会儿也没胃口用其他东西，婢子们劝了半晌，才喝了小半碗粥……”

    “偏你话多。”云风篁听到此处，不悦的打断道，“本宫说了，本宫只是这会子没胃口罢了，等过会儿自然会用膳。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些，仿佛本宫不懂事一样。”

    淳嘉听着就是心疼，他就没想过贵妃不想要这孩子，在他看来，云风篁这是自己没胃口，为了孩子勉强用膳。

    “他们也是用心伺候，且不要生气了。”皇帝于是安慰了几句，便要给她调几个伺候自己的御厨来，说都是擅长做些开胃膳食糕点的，手艺比后妃们用的厨子好，而且可靠，“左右朕每日里拥的都是那几样，他们在朕跟前也不过是做样子。还不如给了阿篁这儿服侍着，倒也不至于辜负了他们一身本事。”

    云风篁听着就是捉急，本宫这儿就怕没空子给外头的人钻，你塞人进来算几个意思？

    她推辞了几番，可是淳嘉态度很坚决：“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腹中孩子想一想。”

    这话都说出来了，她要是还不能被说服，万一暴露了本心怎么办？

    云风篁只能笑着谢了恩，想了想又道：“这两日，胃口变化也是古怪，就刚刚，其他不想，只想着那日皇后宫里便宴上的一碟子香榧。清人她们才说要给妾身去讨要呢，妾身也觉得，皇后娘娘一准不会吝啬，谁知道，她们才拾掇着要出门，妾身忽然又不想吃了。”

    淳嘉说道：“下回让她们跑快点……许是孩子嘴馋，这到底是咱们的孩子，还在腹中就想着这个那个，不是好打发的。可见落地之后，必然也是个聪慧的孩子。”

    云风篁：“……”

    这，虽然知道你是安慰，但这角度，总觉得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多半给宠得比昭庆他们还过分些？

    她定了定神，笑着说道，“陛下这么说着，往后妾身都要做个严母了，不然，别叫皇嗣越发的淘气。”

    “就昭庆同秦王他们，偶尔闹起来，妾身都后悔当初太过宠溺。”

    “偏陛下还要这样对这孩子。”

    她强撑着同淳嘉说了会儿话，中间又没忍住吐了几次，等皇帝离开之后，碧纱宫灯的灯光都遮掩不住气色的衰败。

    左右看着都是揪心，清人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只自己一个服侍在侧，就忍不住轻声劝道：“娘娘还是别这么着了，咱们就顺其自然不好么？若是能够一直太太平平的，您就生下来，往后晋王殿下也能多个亲生的弟弟妹妹作伴。”

    “晋王又不是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他缺这孩子作伴么？”云风篁微微摇头，面色虽然虚弱，眼神却依旧平静沉稳，淡声说道，“别扯这些寻常人家的话儿了，本宫不是常人家的妇人，晋王也不是常人家的孩子。本宫若是因为生这孩子有什么闪失，那才是坑了他一辈子！”

    “就是晋王自己，只怕也不赞成本宫生下这孩子的。”

    她徐徐吐了口气，轻声说道，“这药，还得吃两日。就目前，只怕那群废物，还不敢下手。”

    “晋王又不是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他缺这孩子作伴么？”云风篁微微摇头，面色虽然虚弱，眼神却依旧平静沉稳，淡声说道，“别扯这些寻常人家的话儿了，本宫不是常人家的妇人，晋王也不是常人家的孩子。本宫若是因为生这孩子有什么闪失，那才是坑了他一辈子！”

    “就是晋王自己，只怕也不赞成本宫生下这孩子的。”

    她徐徐吐了口气，轻声说道，“这药，还得吃两日。就目前，只怕那群废物，还不敢下手。”

    “晋王又不是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他缺这孩子作伴么？”云风篁微微摇头，面色虽然虚弱，眼神却依旧平静沉稳，淡声说道，“别扯这些寻常人家的话儿了，本宫不是常人家的妇人，晋王也不是常人家的孩子。本宫若是因为生这孩子有什么闪失，那才是坑了他一辈子！”

    “就是晋王自己，只怕也不赞成本宫生下这孩子的。”

    她徐徐吐了口气，轻声说道，“这药，还得吃两日。就目前，只怕那群废物，还不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