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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侍讲学士

      云风篁搞定了昭庆,确认了欧阳长生留下来做伴读,注意力就放回了皇后身上。

    确切的说,是放回了顾家身上。

    她对淳嘉的心思非常了解,这位天子是爱美人更爱江山的主儿。

    指望他因为宠爱自己,就将东宫之位双手碰上,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连后位都不会给她。

    所以与其花心思继续哄着皇帝,还不如维持住如今的宠爱,剩下来的自己设法努力去争取。

    如今朝堂上下,差不多已经成了淳嘉的一言堂,摄政王的话语权,随着顾芳树嫡女的册后,以及去岁定北军被云氏子弟大举入主,飞速下降。

    毕竟再多人传半步皇太弟,也比不过堂而皇之出继孝宗的淳嘉来的正统。

    云风篁觉得,之前暂寄在皇后那儿的后位,也是时候拿回来了。

    当然,因着淳嘉没有废后的打算,首先她得帮着顾家将这后位给折腾掉。

    还好皇帝有着失信于臣子的前科,顾家又是个惶恐的,这一步不难走。

    误导皇后的招数已经用过了,过犹不及,接下来还是不要继续从皇后下手的好,云风篁若有所思,传闻摄政王在定北军中时,与顾芳树有着袍泽情谊,一度情同兄弟……这会儿顾家上下惶惶然不可终日,顾芳树自己呢远在草原上打生打死,摄政王什么都不做,也未免太对不起那些年的并肩作战了罢?

    她于是转天就跟淳嘉说:“等这回避暑结束,孩子们就要进学,陛下一早许了那韦长空官职,他也是答应了的。但听说这人至今还住在摄政王府?这也未免太不像话了。”

    淳嘉起初还不是很在意,主要也是这些日子难得跟摄政王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也不想主动挑事儿,就敷衍道:“兴许是住惯了吧。左右咱们看中的是他才华,其他倒是不必很在意。”

    “可是陛下,人人都知道韦长空当年深受先帝恩典。”云风篁微微蹙眉,柔声说道,“自从他致仕后归隐田园,早先时候不出仕,还能说是淡泊名利。后来总算出山,却直接进了摄政王府为摄政王幼子开蒙……这举动,就很让人议论了。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跟摄政王缠在一起,这是几个意思呢?陛下宽宏大量,妾身都觉得委屈!”

    淳嘉还真不怎么在意这点儿委屈。

    他从小到大忍耐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么点儿真的不算什么。

    但,他在意云风篁话里话外暗示的,韦长空至今住在摄政王府,会让人怀疑淳嘉承位的正统性。

    毕竟摄政王差点成为皇太弟的事儿虽然到底在纪氏的反对下没有落实,坊间却一直有着传闻。

    当年深沐孝宗恩典的韦长空,矢志不渝的跟着摄政王什么的……怎么能不让人怀疑,孝宗真正属意的新君,是摄政王而不是他生前见都没见过的淳嘉?

    所以韦长空那样的才名,才愿意给摄政王的嫡幼子开蒙,才愿意放弃高官厚禄扃牖在王府做一介西席,才会在接受淳嘉给予的官职后却还是不肯离开摄政王府……

    皇帝所以露出沉吟之色。

    云风篁趁胜追击:“再说了,陛下宽宏是臣子的福分,可臣子不知道珍惜,还变本加厉,这也未免太过给脸不要脸了!虽然韦长空才名冠绝当世,但算算他实打实为朝廷为天下做的事儿,有几件?论起来还不如如今在朝的诸官员来的多呢。他凭什么这般恃才傲物?没得是看陛下性子好,存心跟陛下作对?”

    其实韦长空未必如她所言的那样废物,关键是他当年连中六首入朝为官的时候还很年轻,又入了孝宗的眼,是纪氏打压的首要目标之一。

    就他当时的年纪跟处境,能够做出什么成就来就奇了怪了。

    后来没多久,他母亲病逝,也就丁忧去了。

    沉寂多年后再次出现在帝京,就做了摄政王府的西席……就这经历,韦长空如今除了才名之外,自然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成就。

    云风篁犹自不放过他,还说道,“要妾身说,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待下的性子太过宽厚了些。如翼国公那样的老臣,知道本分也还罢了。像韦长空这样,自恃才华没点儿分寸的,没得以为是自己应该的呢!他要只是这样傲着,还能说是读书人的一些矫情劲儿,可他若是因此大了胆子,说些做些有的没的,没的带坏了咱们的皇儿!”

    “……朕知道了。”淳嘉皱皱眉,没有正面回答,但云风篁心里有数,皇帝应该是被自己说动了。

    他可以不在乎韦长空的恃才傲物,甚至不在乎韦长空心里向着摄政王。

    但……

    皇帝是不可能容忍韦长空之流,因为自己的宽宏大量,蹬鼻子上脸的去支持摄政王的。

    他登基十三年,亲政五年,这许多日子怎么走过来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到手的权力,既不可能交出去,更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哪怕知道摄政王是孝宗唯一的弟弟,哪怕也知道孝宗当年的确是想传位给这个弟弟的……但,既然被推上帝位的是他,他也为走到今日付出了这许多,这会儿他可高尚不到对摄政王拱手相让。

    实际上,容忍公襄若寄至今顶着摄政王的头衔出入,淳嘉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心胸宽广。

    毕竟天子已经亲政,何须摄政王?

    这是因为公襄若寄与孝宗关系密切,与定北军关系密切,在朝多年也有一些死忠班底,出于对孝宗的感激,以及不打算跟这便宜叔父撕破脸,给自己落下手足相残的名头……最重要的是,公襄若寄如今已经威胁不到自己什么,淳嘉这才打算徐徐图之。

    但如果这种有条件的宽容,却被理解成了软弱,乃至于可欺,这……这是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

    次日他就赐了韦长空两座宅子。

    一座紧挨着行宫的别院,一座则是帝京的宅子,都是宽阔华美陈设齐全,稍微打扫下就能够入住的那种。

    同时韦长空的官职任命也正式下达,为翰林侍讲学士。

    这官职不是很高,主要负责掌读经史,释疑义,备顾问应对,但也兼职为帝王皇子们讲课,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却非品级所能描绘。

    以韦长空的才名担任这职位是绰绰有余了,但以他这些年长居摄政王府的做法,这消息传出来之后,仍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陛下真正宽宏大量,有明君之姿。”保皇派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对外都是交口称赞,说就摄政王这种野心勃勃还不识趣、在皇帝亲政迄今五年的情况下还要继续当着尴尬的摄政王的主儿,皇帝非但没有赶尽杀绝,甚至还任用其府上西席为侍讲学士,负责教授诸皇嗣,足见皇帝重视血亲,优容宗室,堪称仁至义尽。

    摄政王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该收拾一下摄政王相关的仪仗器物,进宫请罪,辞了摄政王之爵,退回藩王的位子上去,最好再带着家小滚回藩国,当个本本分分的藩王!

    但摄政王一派的人不是这么想的:“今上此举分明是挑拨离间,得寸进尺!今日可以册封韦长空,明日是否也可以册封其他人,后日……长此以往,王爷于这庙堂之上,安有立足之地?!”

    这要是前两年,他们也肯定是要闹起来的。

    但现在么……

    摄政王一派最坚实的筹码,昭武伯顾芳树远在异国他乡浴血奋战,摄政王本身的名声,因着与嫡长子之间的争执,也受到了连续的打击。

    尤其很多人支持他,就是因为皇太弟的传闻,私心里认可了他才是孝宗属意的继承者。

    但摄政王对嫡长子平心而论实在有点不慈不怜了。

    他要是儿子多,而且一个比一个出色,因为公襄霄母族并不怎么样,很多人可能也就装糊涂过去了。

    可他统共就俩儿子,公襄霄去后,他也没将嫡幼子推到台前过,仍旧经营着娇贵柔弱的人设,这个就说不过去了……这年头人生七十古来稀,摄政王说是还在壮年,但距离自称老夫也没多少年了,本来嫡幼子年纪小,就够让人不放心的,偏还有着病弱的名声,这怎么能不让手底下人忧心忡忡,担心万一摄政王有个好歹,这嫡幼子撑不起门庭,到时候他们一番追随都付之东流不说,连带他们的子嗣家族,也不会落好?

    再看淳嘉,本身年富力强,勤政聪慧,亲政以来才几年,膝下就有了十几个皇嗣,而且皇长子皇长女都有着聪慧机敏的传闻。

    怎么看怎么充满了希望。

    甚至都不需要淳嘉过多出招,摄政王一派这两年就已经在每况愈下。

    这会儿还不肯下船的,除却部分死忠外,很多就是跟摄政王绑一起太久,已经骑虎难下走不了了的。

    如今嘴上说着淳嘉小儿其心可诛,心里却琢磨着……

    要说跟摄政王府关系密切,韦长空必然是其中之一。

    虽然他投靠过来的日子比较短,但架不住名气大啊!

    这位零山先生的选择,当时可没少引起轰动。

    要不是没多久就是邺国公夫人被射杀在消暑宴上,紧跟着淳嘉亲政,这两件事情更大,硬生生将这一波议论压了下去,六首放弃朝廷官职也要辅佐摄政王父子的消息,决计不会那么轻易不了了之。

    连韦长空都有被淳嘉所用的机会,那他们……是不是也有换船的可能?

    “王爷,该让震儿出去走动了。”淳嘉一道诏书赢尽赞誉,却让风平浪静了好些日子的摄政王府,顷刻间有了风雨飘摇的意思。

    连深居后院的继妃陆氏,都忍不住前往书房寻摄政王献计,“妾身知道寿宁侯的事儿,王爷心里难过。但事已至此,寿宁侯娶妇之后也不愿意归来见礼,可见心中充满了怨怼。若不然,只要能够缓解王府如今的处境,再请他回来做世子,妾身也是心甘情愿!如今诸臣心思浮动,不若让震儿抛头露面,以安人心?”

    她这番话虽然有着私心,但平心而论,也的确是解决之策。

    公襄震今年是十岁,虽然年纪还小,但怎么说也是个正经继承人,推到台前,总能够打消相当一部分人担忧王府后继无人的顾虑。

    再者,陆氏汲取公襄霄这个元配嫡长子下台的教训,认为少主这种位子,头衔固然重要,势力跟人脉却更重要。

    虽然公襄霄看起来不像是想跟王府和解的样子,但谁知道以后?

    她儿子在韦长空的教导下,可没有什么差的。

    就算才十岁,出去露相也能给王府挣脸,到时候既能帮上摄政王,又能巩固自己的地位,有什么不好?

    顶多对公襄霄比较不利罢了,陆氏都想好了,自己儿子露面之后,她立马让人散播消息,捧一踩一,声称公襄霄之所以会被赶出王府,不是因为自己跟摄政王偏袒幼子,而是因为他身为嫡长子却不争气,哪怕跟在皇帝身边进学多年,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可见顽劣不堪,就不是个可造之材。还是自己儿子聪慧好学孝顺体贴,这才是摄政王府的希望!

    然而摄政王却一口否决了:“如今局势于我等不利,还是先别让震儿出面了。”

    陆氏觉得有些荒谬:“王爷,妾身明白王爷对震儿的疼爱。可王府如今的情况,就算妾身只是妇道人家也明白,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般时候,难道震儿一直躲在王府里,就能够躲过日后的狂风暴雨吗?妾身不这么认为。王爷膝下统共就两个王子,寿宁侯既去,就只剩了震儿一个。如今震儿不站出来,又有什么资格做您的儿子?!”

    这话倒让摄政王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陆氏自从进门起,起初无所出的时候还肯装一装,在公襄霄跟前扮慈母。

    后来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公襄震,再看公襄霄就是十万分的不顺眼,见天盘算着将这元配嫡长子从世子位子上赶下去,好扶持自己儿子上位……这些用心其实他心里都有数。

    他还以为陆氏明白了自己对于公襄震的回护,陆氏会巴不得不让公襄震出去露脸,甚至想求自己送走公襄震呢。

    “你既然也知道王府如今处境不怎么好。”摄政王的声音软和了点,温和道,“竟然不怪孤将寿宁侯逼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