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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来来去去

      “娘怎么又来了?”云风篁让江氏坐,亲自将一盏蜜沙冰递过去,诧异问,“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江氏用小银匙挖了点儿蜜沙冰品尝,道:“这口味却是清淡,你嫂子她们年轻,家里做的这个总是忒甜了点。”

    这才说道,“还能什么事儿,还不是林王妃的人?”

    “娘不喜欢家里蜜沙冰的方子,让嫂子她们换了就是。”云风篁就说道,“哪有长辈迁就晚辈口味的道理?嫂子们素来贤惠懂事,怎么这样的事情上就糊涂了?”

    江氏不在意道:“你说你嫂子们倒是轻松,早先在家里的时候,你不爱的口味都不许端上桌子的霸道给忘记了?我倒不是体贴你嫂子们,但你侄子侄女们都是爱甜的,何必为此叫他们吃着不痛快。这蜜沙冰小孩子家最是喜欢,我左右也不是常用。”

    云风篁就劝她别太宠着侄子侄女们:“你上次来宫里还说呢,如今不比以前,不能将晚辈们惯坏了。”

    “这等小事,何必计较,当年你何等蛮横,如今不也挺好的么。”江氏思索了一番,到底还是说道,“若是正儿八经坏了规矩,我自然是不依的……罢了,不说这些,我今儿个进宫来,却不是为了吃食,乃是从林王妃的人那儿听了些事情,觉得有必要同你说一说。”

    于是母女俩言归正传,“林王妃的人说,周王使者虽然不晓事,但说的也是事实。扶阳王一脉自从受封起,就一直子嗣不昌,而且诸位先王,都享寿不永。当初公襄若宧前往郡中就藩时,林王妃派在他身边的人留了个心眼,寻了人看过陛下潜邸的风水,道是十分的不妥……我觉得这话有些荒唐了,扶阳王一脉一向单传,就算是远支藩王,到底有着爵位在身,非同常人,怎么可能在王府的砌筑上吃这么大的亏,而且至今毫无所觉?”

    “再者,能够生在皇家,莫不是福泽深厚,哪里是区区风水能够克制的?”

    “但使者私下同我讲,这种事情也是说不好,说当年神宗先帝,迎娶太皇太后之后,也是成亲数年无子。连带后院也是无所出!当时神宗正与兄弟争位,这一点自然大受诟病。后来还是辗转求到了善渊观头上,在观中做了好几场法事,太皇太后才怀上孝宗先帝。”

    “不然的话,任凭神宗先帝与纪氏手腕通天,这帝位也传不到神宗手里。”

    “周王是宗亲长辈,他府里的人知道的多,我看那使者的样子,不似胡诌。”

    江氏专门来跟女儿说这个,当然不是为了闲话,此刻就悄悄问,“反正善渊观就在帝京左近,要不为娘也给你去试试看?左右咱们家原也不缺那么些个香油钱,尤其这两回有人求上门来从来没有空手的……若是不能成,咱们权当取个乐子;若是能成,你……能有个亲生骨肉,却何必留下遗憾呢?”

    云风篁微微蹙眉,片刻后才道:“我这两年月事来时已经好了很多了,却也未必需要去善渊观折腾,倒不是旁的,而是皇后自从昭武伯领罪后,急火攻心的病倒了,到现在竟然是每况愈下,这会儿要是再传出来我有意求子的事儿,别她一个撑不住,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陛下又不肯立我为后,谁上台不比皇后更糟糕呢?我却还是指望她多活个几年的。”

    “这……”江氏踌躇道,“要么将事情做的隐蔽些……”

    “就算瞒得过皇后,也瞒不过陛下的。”云风篁平静的说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精明!再说了,纪氏三代同善渊观关系密切,前皇后跟康婕妤都是在观中没有的,陛下能轻忽了那边出入的人?我的想法是,我这身子左右有太医慢慢调理着,终归不会坏下去。虽然进宫有几年了,却也还没到不能生养的年纪,却何必急在一时?如今皇后卧病,前两日,甚至唤了我去跟前,言辞恳切的同我请求,说她觉着自己快不成了,想将三皇子与楚王、十皇子以及十皇子的生母平氏托付给我。”

    “您说这种情况下我想方设法的生儿育女,这是几个意思?”

    “没的叫人以为我巴不得皇后早点死……犯不着,很犯不着。”

    她缓声道,“而且如今就算怀孕生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皇后病着,宫务都是我在处置,我要是也要安胎,就淑妃跟德妃,镇不住的。到时候天知道又是什么魑魅魍魉冒出来?还是且等等罢。等过两年,兴许不必做什么法事,就能有消息了呢?”

    “那也好。”江氏也知道,谢氏如今荣辱都在云风篁一人,站在谢氏的立场上,其实云风篁最好就别生养了。

    毕竟就算贵妃一向身子骨儿好,也保不住步上温徽贤妃的后尘。

    要是她当真这么去了,那不管是膝下诸多皇嗣,还是整个谢氏,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淳嘉一时半刻的怜惜是不会持久的。

    但作为母亲,她又是素来宠爱云风篁的,总不免担心,云风篁膝下诸子嗣,将来没有一个孝顺出息的,会让女儿年老之后,落到袁太后那样的下场。

    所以从这方面考虑的话,还是有个亲生孩子比较可靠。

    虽然亲生的也有不孝顺的,可血脉相系,到底比养子更靠得住不是?

    此刻见云风篁有着主意,也不多劝,只道,“你既然不急,那就很好,这种事情往往越急越不成。”

    说了这话,她也就走了。

    第二日云风篁去见淳嘉,为公襄若宧说情,她也不隐瞒自己是收了好处来的:“妾身的母亲听说是为了这事儿,忙不迭的将人朝外赶,说这种事情怎么好沾手?但那人苦苦哀求,提及为母之心,到底叫母亲她心软了,故此专门进宫来跟妾身讲了。说林王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不求其他,只求能够留他一命,言辞凿凿的颇为可怜……其实妾身觉得,这话也没什么好感动的,林王妃是就这么一个孩子,那些被坑害了的百姓,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

    这话听得淳嘉哭笑不得,哂道:“你都收了人家东西了,还要来落井下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往后怕是没人托你办事了罢?”

    “合着陛下一早什么都知道了,却也还不动声色,等着妾身一旦当真不分黑白的给公襄若宧说情,责罚也就顺理成章下来了?”云风篁闻言要笑不笑道,“亏得妾身还有点儿良心在,不然的话,怕不要不好了?”

    淳嘉哂道:“多大点事儿?咱们私下说一说也就是了,至于责罚你?嗯?”

    说着伸手拧一拧她面颊,含笑道,“且说正事罢,你总不至于毫无缘故的收了林王妃的好处。”

    云风篁心道要不是你有意留公襄若宧一命,本宫何至于松这个口?毕竟扶阳郡可不是其他地方,她在不摸清淳嘉心思的前提下,可不会贸然行事。

    此刻娇嗔的打开他,定了定神,方才道:“扶阳王虽然是周王与林王妃的亲生子嗣,但既然过继扶阳王一脉,自然就该按着扶阳王一脉的子嗣来算。天下皆知陛下与扶阳王一脉的渊源,陛下素来仁德,总要与扶阳王些许仁厚才是。不为别的,请陛下权当看在两位皇太后的面子。”

    淳嘉哼笑道:“你就会说这些话来哄朕,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林王妃送你的那些个东西?区区几斛珍珠就叫你这样变着法子来糊弄天子,你还好意思讲!”

    云风篁道:“陛下这话可太冤枉妾身了,几斛珍珠也值得妾身惹陛下不喜么?妾身心里可是只有陛下的,之所以肯开这个口,还不是为了陛下着想?”

    因为皇帝毕竟也是不想从重发落,刁难了几句果然就松口了,说这都是朕看你面子,不然非把扶阳王怎么怎么……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等过了两日扶阳王进京,一早得到消息的他,扑在殿下哭诉,道是自己大兴土木的缘故,其实是为了两位皇太后考虑,可能征发民夫的手段激烈了点,但本心绝对没有苛刻黎庶的打算,纯粹就是自己年轻不懂事,底下人做事也有点失分寸,总而言之,属于无心之失,绝非故意折腾封地。

    淳嘉淡淡的说了几句,吩咐罚了他两年俸禄,敲打一番也就让他滚了。

    至于说那些上京告状的,因为的的确确是寻常黎庶,淳嘉不欲给封地子民留下不好印象,倒是拨冗亲自召见,抚慰一番,不动声色的甩锅周王夫妇,表示这都是周王夫妇教子无方,以及宗亲牵掣,总之他已经收拾过扶阳王了,他还是很惦记着扶阳郡的……他如今的手腕处置这些都不费吹灰之力,很快料理停当。

    之后的注意力当然是重新回到边疆。

    而此时定北军开赴草原已经有些日子了,战报陆陆续续的传回来,虽然细珐王子这边论兵力辎重都落在了下风,但因为见识过诃勒之前的残暴,诸首领不欲落到那种处境,所以抵抗之心却十分的坚定。

    顾芳树亲自评估的结果是可以打。

    没意外的话,国朝可以赚一笔。

    淳嘉未曾上过战场,也不打算胡乱指挥,所以同监军以及皇城司等耳目确认无误后,回复里也就只是勉励跟提醒他谨慎了。

    毕竟国朝此番出兵襄助细珐,可不是好心好意,同样的,细珐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感激,国与国之间,归根到底还是利用。

    这场战事短时间是结束不了的,淳嘉督促了一阵也就亲自过问起了粮草之事。

    这年避暑,他因为操劳的缘故,都没怎么召幸妃嫔。

    但秋日里回宫的时候,随行后宫里还是多出了两个有孕的妃嫔:德妃与宣昭仪。

    德妃是二胎,因为已经有三皇女这个打底,至少保证了她在淳嘉驾崩之后,不至于被送去行宫自生自灭,再加上如今宫中皇子众多,她就算生下皇子也未必能够占到什么便宜,倒是皇女比较少,似乎淳嘉更纵容昭庆公主,故而德妃心情很是放松,可以说是毫无压力。

    倒是宣昭仪比较纠结。

    当初她进宫的时候非常出风头,一度想过尽快生下皇子图谋中宫之位,后来因缘巧合的,倒是成了同批进宫的人里位份最低的一个,也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了。

    不过想到温徽贤妃,洛寒衣又冷静下来。

    昭仪位份再怎么低也是高位妃子,总比年纪轻轻的走了好啊……

    时隔数年,因为不是淳嘉特别宠爱的妃子,她都不存什么指望,开始认认真真抚养二皇女了,结果这时候有消息了,惊喜交加之下,不免有点患得患失。

    当然除了她的近侍跟娘家人,也没谁在意她的患得患失,回宫的时候皇后精神好了很多,却还是卧榻不起,没有恢复请安,云风篁禀告过皇后,按着规矩给了她们些赏赐,也就再没人过问。

    这中间,韦纥的战争已经是如火如荼。

    细珐王子在定北军的襄助下,与诃勒几番交手,互有胜负,但总体是胜多败少。

    听到这个比率后,云风篁就寻思着,如果不是为了修饰国朝的体面的话,那么显然这是定北军故意的。

    就是让细珐跟诃勒这对叔侄互相消耗,不然细珐一下子败了固然不好,若是细珐一下子赢了,他可也未必会感谢国朝,没准还会效仿诃勒的野心,收拾收拾就开始打国朝的主意。

    大家都是老对手了,互相之间的挖坑不在少数,定北军这回当然不会放过损耗敌人的大好机会。

    因为战局总体有利于国朝,朝野上下虽然偶尔会议论几句,但也没有很上心。

    日常还是琐事比较磨人。

    德妃背靠贵妃也还罢了,宣昭仪尽管觉得就自己如今的位份宠爱以及皇嗣的人数,应该没什么人算计自己的身孕,但还是不敢怠慢,基本上躲在宫里不出门。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贤妃的产期。

    为了表示对这位异族公主的重视,主要也是为了给细珐王子面子,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的皇后亲自出面到产房外坐镇,然后贤妃挣扎了大半日生下一位皇女,皇女眉骨较中土人士深刻,是很明显的胡血。

    虽然可爱,但在这般时候,身带胡血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皇后幼年时候在盐州长大,深受四野皆蛮夷唯国中尊贵这类观念的影响,看了就有些不喜,抱了抱就交还给稳婆了,淡淡说了两句关心贤妃的话,也就离开。

    她走了,诸妃也就作鸟兽散。

    淳嘉为表对这女儿的重视,次日专门赐了个名,叫做公襄秀。

    但公襄秀没福,明明是足月生的孩子,却跟长兄齐王一样,没满月就没有了。

    贤妃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怀疑是有人谋害了自己女儿,但淳嘉亲自拨冗彻查下来,却只是伺候的人疏忽之过,给小皇女盖被子时不当心,掩住了口鼻,导致公襄秀窒息而亡。

    让皇后等人松口气的是,这个粗心大意的宫人是贤妃的陪嫁,韦纥女奴,实在赖不到其他人头上。

    贤妃没管自己还在月子里,亲自爬起来拿鞭子将女奴活活抽死了,大哭了好几天,才在淳嘉的劝慰下缓过一口气。

    顾箴私下里跟云风篁说韦纥女子的身子骨儿就是好:“本宫看平氏那时候坐月子,像这么几天别说亲自起来抽死奴才了,就哭那么两日,怕不眼睛就要落下毛病。”

    云风篁随口道:“这位也是可怜,头一个孩子因着年纪小没保住,第二个孩子呢又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其实小皇女落地时瞧着白白嫩嫩,真不像是会夭折的样子。”

    念及当年赏桂宴上的人情,到底派了个靠谱的太医过去,给贤妃好好调养,且让清人走了一趟,劝柔昆,“娘娘已经没了两个亲生骨肉了,若还要这样自苦,难道以后都不想要亲生骨肉了吗?”

    “娘娘可知道,我家娘娘当年可是被认为子嗣缘分深厚的,之所以至今无所出,就是进宫以来因故坏了身子,这才遗憾到现在。娘娘年轻,难道就要因为一时悲痛,步了我家娘娘的后尘?”

    出于对云风篁人品的不信任,皇后听闻此事后,并不觉得这是云风篁纯粹的还人情,就怀疑是不是这么做会让淳嘉高兴,于是也立刻派人去关怀柔昆。

    皇后跟贵妃的怜惜让柔昆缓过一口气,之后对延福宫跟绚晴宫的态度就明显亲近了不少。

    年底的时候,云安长公主也再次生产了,她这次又生了个女儿,但因为先帝亲女的身份,郑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总还是要表示高兴的。

    淳嘉吩咐赏赐道贺之余,总算想起来之前许诺给云安的孩子册封,于是一并给俩孩子都封了郡主。

    大女儿玉山郡主,小女儿金溪郡主。

    这本来对于宫内宫外都是件喜事,但就在这眼接骨上,四皇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