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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真凶

      淳嘉一怔,脱口道:“母后的意思是……陆氏?”

    “摄政王那继妃未必有这个本事。”袁太后摇头道,“不然也不会将容不下世子的事儿闹的人尽皆知,世子却至今好好儿的了,哀家觉得,皇儿恐怕误打误撞,真的找对了真凶——这种事情只有陆春草帮她才有可能。”

    “……”淳嘉沉吟着,根据皇城司的结论,真凶毫无疑问要么是摄政王,要么是摄政王世子,但他却让孙聿将证据处理了一番,指向了陆春草。

    这是因为他当时不知道摄政王已经跟太皇太后联手之事,觉得目前还不是直接跟便宜叔叔撕破脸的时候。

    还不如退一步,先把陆春草父女按死了事。

    结果太后这么一说,皇帝也觉得,扣除了袁太后、纪氏余孽、摄政王父子以及云风篁自己,还有他自己外,能够在浣花殿上差点把贤妃毒死的,也只有陆春草了。

    作为国朝两大权宦之一,陆春草在内廷的势力,是大于郑具的。

    这是因为郑具是上一任禁军大统领的干儿子出身,在禁军营地的时间比在内廷长的多。

    他在宫闱里的势力不能说没有,但比起先后伺候过庶人纪晟以及孝宗皇帝、封侯前都在宫廷厮混的陆春草,是差远了。

    这也是郑裳楚当初被三尸虫所害却怎么都查不出端倪,到死也没能瞑目的缘故。

    “但陆春草不该如此不智。”淳嘉思忖片刻,缓缓说道,“若是陆继妃,倒是有可能这么做。”

    陆继妃指使皇城司安插在贤妃跟前的暗子毒杀贤妃,不外乎是为了挑拨世子公襄霄跟戚九麓之间的关系,同时令公襄霄受到摄政王的厌弃,给自己亲生儿子上位腾出位子……但这是站在她个人立场上的考虑。

    对于整个摄政王府来说,戚九麓的价值毫无疑问,根本不值得为这样的事情同他落下芥蒂。

    尤其摄政王的嫡次子年纪还小,很多场合根本派不上用场,犯不着这么早把他推上前台。

    陆春草不是陆继妃,就算偏爱自己的外孙,也得考虑整个摄政王府的利益,毕竟他跟摄政王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摄政王倒台了,他的外孙就算做了世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袁太后想想也有道理,叹口气,皱眉:“那这事儿……还真要成悬案了?深宫重地,皇儿亲自查都没查出端倪,那往后咱们入口的吃食,还能放心么?”

    “贤妃如今虽然醒了,精神却还是很差,一时间说不了话。”淳嘉想了想,安慰她道,“兴许过两日,她自己能有线索呢?她为人精细,绚晴宫上下但凡有风吹草动,咱们未必能够了解透彻,她底下的宫人不知道轻重也不见得能够说周全了,但她应该心里有数的。”

    云贤妃的战绩说服了袁太后:“那但望她早日康复罢。”

    这话说的可真是不甘心……

    但袁太后再不甘心,云风篁还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当然也没有迅速——她能坐起来跟淳嘉等人长时间的说话,已经是云安、遂安两位长公主大婚前一日了。

    说起来这两位长公主也是悲催,本来淳嘉就算一言九鼎决定了她们的婚事,下降也好陪嫁也罢都不打算委屈她们,甚至要格外抬举的。

    谁知道赶着贤妃险死还生、太皇太后联手摄政王向淳嘉发难,公襄氏内战风雨欲来,前朝后宫一片风声鹤唳,谁还管的上两位长公主的婚礼?

    尽管还是照着规矩预备下来的,陪嫁也的确多给了、规制也的确给抬高了,但除了长公主本人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哪怕两位准新郎,估摸着心思都在庙堂与贤妃身上打转。

    不过云安、遂安也顾不上抱怨,甚至在各自生母的提点下,这一日还专门来浣花殿拜访,给云风篁说了几句“娘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

    等她们走了,淳嘉看云风篁面色疲乏,就心疼道:“阿篁还没好全,刚刚就该让宫人同她们说你正在休憩的。反正她们下降之后也有机会进宫来给你请安,何必在这时候累着自己?”

    “还不是太皇太后弄的?”云风篁虚弱的叹息,“硬扯了个明惠长公主殿下出来背锅,你说这两位跟明惠长公主都是姊妹,既然明惠长公主有着谋害我的嫌疑,她们能不自危吗?明儿个就要下降了,这会儿接到消息专门过来问候,结果我却躲着不见,回去了不定要怎么胡思乱想……这两位也是命苦,几句话的事情犯不着让她们难受。”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淳嘉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沉默了下,觉得有哪里不对……算了,说都说了,就当事实就是这样吧。

    毕竟贤妃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深思熟虑之后坑人,那也算总是为别人着想对吧?

    为别人想又不一定是克己让人……

    淳嘉熟练的说服了自己,干咳一声继续,“我给她们的妆奁丰厚着呢,这不比场面上的亲亲热热强?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云风篁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他爱听:“她们这样着紧来我这儿看望,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对我好?不然怎么没见她们同其他妃子那儿问候去?”

    果然淳嘉就笑了起来:“朕不对你好对谁好?”

    两人腻歪了一阵,云风篁就问他为什么要留谢猛谢阔下来:“睁眼看到她们时真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只能将她们送来宫里头。”

    “……这不是觉得你挺喜欢她们俩的,就留下来陪陪你?”淳嘉闻言脸色就有点古怪,但很快遮掩过去,温和道,“想着你这会儿有亲侄女在身边心里舒畅些。”

    云风篁回忆了下自己子嗣缘分上的心结,也不好说自己对这俩侄女,其实也就是清闲时逗弄下,忙起来压根记不得的那种:“会不会不方便啊?毕竟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宫里还养不起两个孩子?”淳嘉不在意道,“母后都说有她们陪着你早点好起来也好,其他人谁敢有意见?谁有意见你让人来找我!”

    云风篁抿嘴笑,说他:“阿霁越发的霸道了,竟不像我才进宫时候的样子。”

    淳嘉低头吻了吻她面颊,含笑道:“哦?那你是喜欢才进宫那会的我,还是这会儿的我?”

    “当然是这会儿的你了,我才进宫时,你可是人家的霁郎呢!”云风篁哼哼道,“那会儿有我什么事啊?”

    “你这醋劲儿!”淳嘉哭笑不得,又逗了她几句,总算记起来正事,就大略说了下皇城司的禀告,问她对于这次中毒有没有怀疑的人?

    云风篁皱眉道:“兴许是中毒的缘故,我这两日时醒时睡,记性都差了好多……”

    她边说边捏着额角,似乎还有些痛楚,淳嘉于是抬手帮她揉按着,这一点太医也说了,因为中毒比较深,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邀天之幸,落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真的很难避免了。

    云风篁缓了口气,方才娇娇弱弱的继续,“回忆中毒那天的细节,许多地方想不太起来了。但陛下说下手的是流虹,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如果真凶是摄政王府,那么他们何必等到皇城司查出流虹底细,陛下当朝揭露出来了,再提出明惠长公主来做挡箭牌?”

    “何必不趁你还在浣花殿里守着我、无暇他顾的时候,率先将这事情闹起来,到时候不是正好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淳嘉觉得流虹这儿可疑只是一种直觉,他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本身精力被各方牵扯,就不如平素清明敏锐,被云风篁这么一提醒才醒悟过来,微微颔首,摄政王应该是不知道流虹的,或者说没料到是流虹下手,不然他没理由不先下手为强。

    之所以能够在朝会上当场反驳,还抬出明惠长公主,多半是摄政王一早怀疑贤妃中毒是针对他的阴谋。

    毕竟纪氏覆灭后,叔侄俩翻脸是迟早的事情。

    这时候精明能干又深得帝宠的贤妃忽然中毒了,摄政王戒备一把也很正常,是以他联手太皇太后,提前做好了准备。

    淳嘉不找他便罢,找他他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皇帝思索了会儿,问云风篁:“那你觉得,谁最可疑?不需要证据,就是推测下。”

    云风篁扶着额角为难道:“这个……没凭没据还真不好猜,毕竟你也知道,这宫闱里我没得罪的还真没几个,就是前朝,虽然不能说个个看我不顺眼,但因着我没有父兄在朝帮忙说话,寻常臣子对我也未必有什么好感。况且说句实话,谁不想自己或者自家女儿得到阿霁的宠爱呢?哪怕我没有得罪过的,也未必没有挡他们的路啊!”

    “……洛氏那几家的确有着谋害你的心思,但据我了解,他们其实还没来得及下手。”淳嘉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她,“母后也不是,应该也不是纪氏余孽……我跟母后怀疑过陆春草,但又觉得他不至于如此糊涂。如今思来想去竟然没个头绪了。”

    云风篁闻言就转过头来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陛下怀疑……是妾身豁出去使苦肉计?”

    “没有的事。”她连称呼都变了,淳嘉赶紧解释,“太医都跟我说的明明白白,你这次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列代先帝庇佑,怎么可能是苦肉计?!”

    云风篁哼笑道:“兴许妾身有类似于三尸虫那样的妙法,能够保证喝那许多掺了毒的茶水后还有惊无险呢?”

    “你有那么厉害的法子早就拿出来吓唬我了,还熬得到现在?”淳嘉搂着她哄,“别闹了,我这不是担心找不出真凶,你下次又遭殃?”

    “你这话,就是嘲笑我出身寒微。”云风篁不开心的推了他一把,恨恨道,“觉得我谢氏门楣低,不配有什么秘藏的方子!”

    淳嘉笑着道:“哪有的事情?你说的妙法我也没听说过不是?就是纪氏估计也没有的,不然太皇太后早就用来要挟我了……你看你这疑心病,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闹上了。平时闹也就算了,你如今还没好全,哪里禁得住折腾?”

    好说歹说的一番安抚,云风篁总算安静下来,两人还待说些什么,外头踢踢踏踏的一阵动静,跟着谢猛语带欢快的喊:“姑姑姑姑!您醒了是不是?看我们给您带什么来了?”

    淳嘉一皱眉,正要让她小点声,云风篁却已经柔声把两人喊了进来:“带什么来了啊?”

    谢猛笑嘻嘻的扑到榻前给她塞了块糕点:“厨娘这两日才想出来的,可好吃了。”

    她身后谢阔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还给淳嘉单独福了福,这才细声细气的补充:“姑姑,里头加了许多补气益元的药材,很是滋补。”

    淳嘉如今对吃食非常的敏感,闻言就将云风篁手里的糕点拿了起来打量一番,对她们道:“你们孝心可嘉,只是你们姑姑还没好全,还在喝药,这些加了药材的糕点还是先不吃的好,免得药性冲突了。”

    虽然贤妃的亲侄女不太可能谋害她,但那天给贤妃端上茶水的清人也没有谋害主子的想法不是?

    真凶一日不出,就不得不防。

    “陛下放心吧,应该没事儿的。”谢猛却自信的同他讲,“念萱也给我说过药性相冲呢,所以我这两日都会喝几口姑姑的药,再来尝这糕点,这两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所以姑姑肯定可以吃的。”

    她也是一番好心,“姑姑这些日子拿药当饭吃,一定够难受的,能甜甜嘴多好?”

    淳嘉这才注意到糕点被扯掉两个角,他挑眉问:“怎么也不拿好点的过来给你们姑姑?”

    “这是我们先尝过的,怕跟上次一样。”谢猛还没回答,这次谢阔难得的抢答道,“我们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没觉得不舒服才拿过来给姑姑。”

    “……阿篁这俩侄女真是贴心。”淳嘉微微动容,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对云风篁道,“朕看等你好了,干脆留下来长住罢,也能给穰儿秾儿他们做个伴。”

    云风篁瞥了眼俩侄女,微笑道:“也好。”

    谢猛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回去父母身边只是暂时,肯定还是要回来陪姑姑的,谢阔则是努力掩饰喜悦,低着头,姿态更加温驯乖巧。

    这天淳嘉到底没让云风篁吃下那块糕点,说打算去给太医看看再说,毕竟谢猛虽然用自己做了试验,但人的体质不同,再加上谢猛活蹦乱跳的,没准她吃了没事,但云风篁受不住呢?

    他走之后,云风篁也利索的打发了俩侄女,只唤了清人留下听候吩咐。

    寝殿里就主仆二人了,清人仍旧小心翼翼凑到她耳畔,低声问:“娘娘,陛下他?”

    “他应该没有怀疑。”云风篁声音很轻,也很冷,“所以你也争气点,别那么惶恐,前几日本宫还恹恹的时候,你这样还能解释成担忧本宫、担忧你的前途,这会儿本宫险死还生了,你作为忠心的近侍,难道不应该高高兴兴的?”

    清人咽了咽唾沫,低头道:“……是。”

    “流虹处置的可干净?”云风篁嗯了一声又问,“没落什么首尾罢?”

    见清人点头,不放心,让她说了许多细节,仔细思索过了,这才颔首,“那应该没问题了……可惜啊,陛下刚刚提到慈母皇太后,似乎也没怀疑她。也不知道那位使了什么手段解释清楚的?这种从不受重视的藩王妃做到皇太后的主儿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样也能脱身,唉!”

    清人硬着头皮劝她:“娘娘不要紧,还有下次的。”

    “下次就不可能这么做了,不然你当陛下是傻的么?”云风篁哼道,“不过,那四家发难的事儿,应该可以过去了……赶明儿告诉家里,所有适龄子弟都给本宫好好儿念书!实在念不下去的就好好儿习武!无论如何将谢氏给本宫振兴起来!”

    “文不成武不就的早点去死算了!”

    “要不是谢氏不争气,本宫至于为了避那四家锋芒,受这个罪?!”

    “是是是,娘娘受委屈了。”清人小声道,“家里如今都十分上进,不会给您丢脸的。”

    云风篁冷笑道:“丢脸?他们若是不好生用功,抓紧时间壮大声势,日后不定丢的不是脸面,而是性命了!”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若非本宫反应迅速,提前做了准备……你觉得是本宫受这场罪就能解决的?!”

    清人道:“娘娘神机妙算……”

    “那是被逼无奈!”云风篁没好气的说道,“倘若可以,你当本宫不想像前皇后那样,依仗家世闭着眼睛欺负人?!谁叫谢氏跟不上本宫的晋升,还得本宫拉拔?!如今本宫已经给足他们机会,要是还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抓紧,可别怪本宫转头去找云氏!”

    “娘娘您放心,家里决计没有懈怠的意思,都心疼娘娘呢,都想着给您分忧解难来的。”清人劝了会儿,想移开她注意力,“说起来陛下对您是真的好,您不知道,当时猛小姐不懂事,在陛下让她们告退时提出来想留下陪您时,谢夫人几个都吓坏了!”

    “可陛下最后却非但没怪猛小姐的莽撞,还连阔小姐一起留了下来……可见对您的上心!”

    这话说了,就见云风篁露出微妙的神色,似笑非笑说道:“你还真当他留下俩孩子,是为了给本宫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