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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蘸柳献计

      袁太后对于淳嘉的到来毫不惊讶,招呼着人坐下后,还亲手给他端上了一盏核桃露:“皇儿近来辛苦,哀家问过太医,说这核桃露补气安神,很是合适。”

    “劳母后惦记了。”淳嘉道了谢,端起核桃露喝了小半碗,才沉吟着说道,“母后,孩儿刚刚从贤妃那里过来,听宣妃说……”

    “哀家撺掇宣妃算计贤妃?”袁太后平静的自己说了出来,“这事儿的确是哀家的意思。”

    她承认的这么爽快,淳嘉一时间倒有点不好继续了。

    还在斟酌着说辞,太后接着道,“哀家其实不止指使了宣妃,瑞妃那边哀家也有所暗示。只是欧阳氏究竟谨慎些,答应着却没掺合。宣妃也是首鼠两端,倒是去做了,却没有按照哀家的吩咐,当场嚷出来,抓他们个现行。”

    “本来想着,这样的话,既能除了贤妃,也能顺理成章治宣妃个不知道顾全大局的罪名,将洛氏排除在继后之外。”

    “结果宣妃畏惧贤妃,担心当场闹起来反而不好收拾,却指望蘸柳回来禀告了哀家,哀家出面去收拾贤妃。嗯,你说你刚才在贤妃那儿,宣妃也在?怎么?她居然这样的没用,竟然被贤妃提前察觉了?”

    淳嘉心情复杂道:“母后何以要这样对待贤妃?”

    袁太后看着他,半晌,深深一叹,说道:“你看,这种时候了,你没有问贤妃跟戚九麓的现行是怎么回事,却问哀家为什么要铲除贤妃……你这叫哀家怎么能不揪心?!若果你还在扶阳郡做个藩王,你有喜欢的女子,恩爱和谐,哀家何尝愿意做个恶婆婆?”

    “可你是天子!”

    “天道无私,天子牧民,亦不可因私废公!”

    “你自己说说,你为了小云氏,都破例多少次了?”

    “神宗皇帝陛下的教训就在眼前,纪氏的坟头土还没干罢?”

    “那还是神宗元后——纪氏更是助神宗夺位,立有大功!就因为神宗太过信任他们,方有了孝宗一朝纪氏专权之祸,以至于孝宗郁郁而终,甚至膝下无子!到了皇儿登基,受纪氏辖制近十年,几经波折,方才有纪氏的覆灭!”

    “小云氏如今只是贤妃,就已经开始对前朝指手画脚,足见野心!”

    “她还撺掇着你将遂安下降给她兄弟,这是什么用心你看不出来?她是一心一意扶持谢氏做下一个纪氏……这叫哀家怎么能够容忍!”

    淳嘉垂眸道:“母后,贤妃性情的确跳脱些,不过也不是没分寸的。而且谢氏门楣低微,想做下一个纪氏,哪里那么容易?区区一个长公主而已,帝京上下的宗女好些个,谁能恩泽出一个纪氏那样显赫的家族出来?再者,贤妃几时对前朝指手画脚了?莫不是有人在母后跟前进谗?”

    袁太后冷笑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为她开脱吗?没人告诉哀家什么,但你敢说让顾箴做继后的事儿,不是贤妃给你撺掇的?”

    “母后怎会这么想?”淳嘉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她,“这是孩儿自己的想法!”

    他神情过于自然,以至于袁太后都有片刻的自我怀疑,就是是不是错怪云风篁了?

    但她很快定了定神,寒声说道:“纵然如此,贤妃也不可久留!她什么出身,皇长子皇长女都养在膝下,也不怕折了福寿!顾箴原本在宫闱里就算不得出挑,就算被勉强扶上后位,又怎么可能弹压得住贤妃这样的人?”

    “昭武伯又不是傻的,空给顾箴一个继后之名,却任凭她被贤妃百般欺凌,又哪里能叫他感念皇家恩情?”

    “你非要留着贤妃也可以,但四妃之位太过抬举她了,寻个理由,将人贬为婕妤,宫务更是不要叫她沾了……如此你要宠着,那宠着点也就算了。”

    “不然,这妃子野心勃勃,滞留高位,绝非六宫之福!”

    淳嘉劝道:“母后,顾氏虽然年长,是孩儿大婚时候就进宫的老人,但才干不足。若以其为后,六宫诸事,未必应付得过来。关键时刻,还是得要贤妃这样的才能够成事……当初庶人纪晟她们当权时,宫闱诸事不都有赖贤妃?”

    “而且贤妃虽然娇纵些,却并非不知道上下尊卑。”

    “前皇后在时,若非咱们暗示,她对前皇后何尝无礼过?”

    “哀家看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窍了!”袁太后气得一拍桌子,喝道,“前皇后那是什么出身什么人!?纪氏嫡女!还是偌大纪氏千挑万选出来主持六宫的人物!没有咱们帮着拉偏架,就小云氏自己,还想对前皇后无礼?前皇后翻手之间就能收拾了她!”

    “可顾箴呢?”

    “昭武伯行伍出身,哪里懂得教导女儿的手段,遑论是教导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这个女儿从进宫到现在,论心计论城府论手段,哪样能出彩?”

    “不然当初淑妃做什么不跟其他人交好,就跟她关系好?不就是看中她头脑简单好糊弄,会得真心实意跟彤霞宫做闺中好友!”

    “淑妃都能哄住顾箴,何况是小云氏!”

    袁太后不给淳嘉说话的机会,指着门口,“总之你要么听哀家的,要么往后也别再来见哀家——想清楚之前,你且走罢!”

    淳嘉就这么被太后赶出去,近侍蘸柳到底不放心,夹脚跟了出来,安慰皇帝:“太后娘娘也是被纪氏的例子给弄的怕了,看到贤妃娘娘的做派就想到纪氏起家的那一出……不是存心针对贤妃娘娘的。”

    “朕知道。”淳嘉叹口气,“只是……贤妃并非皇祖母。”

    蘸柳心说贤妃在袁太后心目中怕是还不如太皇太后呢,至少太皇太后做皇后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给神宗做贤内助,真正贤良淑德从来不歪缠不清的,做太后的时候其实也尽力帮了孝宗的。

    只不过这母子俩在庙堂争斗上都没什么天赋,娘儿俩联手也被纪氏吊打了。

    但云风篁么,她在前朝的手段且不说,反正在宫闱里这搞风搞雨的段数,那真的比太皇太后叫人担心太多了。

    但她不是袁太后,她不好这么说皇帝的心尖尖,遂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只道:“陛下从前最孝顺的,但凡太后娘娘开了口,您从来都是赞成。哪怕纯恪夫人跟太后娘娘的意见相左,您也没因为纯恪夫人的痴缠违逆太后娘娘。所以太后娘娘不免觉得,贤妃娘娘对您的影响,忒大了点。”

    淳嘉说道:“姑姑,贤妃跟纯恪不一样的。纯恪胡搅蛮缠的多,贤妃更明事理。”

    这话说的蘸柳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承认袁楝娘的确胡搅蛮缠的次数不在少数,问题是,贤妃明事理?!

    庶人郑氏的棺材板怕是要按不住了。

    贞熙淑妃的棺材板恐怕也要按不住了。

    这个从进宫头一天开始搞事情的妃子什么时候跟明事理有关系???

    慈母皇太后是对的,云风篁一日不铲除,这皇帝得叫她撺掇成什么样?

    蘸柳心潮起伏,沉默了会儿才说道:“陛下莫要忘记,昨日道旁与她相会的是什么人。这等妃子,能够容她在宫里继续伺候陛下,已经是太后娘娘额外开恩了。换了陛下不那么在意的人,其实赐死都是便宜了她!”

    “那只是有人蓄意安排,贤妃也不知情,才会从那里走,她本来是去寻朕的。”淳嘉解释道,“这事儿贤妃已经跟朕说清楚了。”

    蘸柳冷笑道:“说清楚?贤妃娘娘可真是好口才,这样的事情跟陛下也能说得清楚?”

    她都真有点佩服贤妃了。

    这世道,将男人耍的团团转,头顶大草原而不自知,也不是没其他人了。

    可淳嘉是寻常男人么?

    他可是皇帝。

    而且还不是那种庸碌之君,是公认有明君之姿的——怎么就被云风篁这样的迷的三迷五道?

    论美貌她不是宫里最出色的,论家世就更别提了,论才艺慢说宫妃,哪怕宫嫔里胜过她的也不在少数。

    环肥燕瘦簇拥的天子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呢?

    蘸柳深呼吸,对微微皱眉、显然不赞成自己的看法的淳嘉屈了屈膝:“陛下,太后娘娘毕竟还卧病,婢子不好离开太久,先告退了。”

    她虽然是奴婢,毕竟是袁太后跟前的老人,淳嘉对她还是很尊敬的。

    尽管明知道蘸柳是负气而去,却也没动怒:“姑姑慢走。”

    他心事重重的出了春慵宫,春慵宫的主仆,也心事重重的商量着:“这要怎么办才好?哀家这次真的没有私心,实在是那贤妃不除不成……但皇儿显然已经动了真心,强行动手,只怕皇儿就算孝顺,不跟哀家计较,以后也会郁郁寡欢。”

    淳嘉那嗣父可就是郁郁寡欢,然后郁郁而终的。

    虽然袁太后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不至于脆弱成这样,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不敢赌。

    毕竟她以前也没想过,淳嘉会对云风篁这样的动真心啊!

    “六宫妃嫔怎的就这样无用?”太后叹息,“其他不说,就说小云氏手底下那伊氏,生得好相貌,哀家见了都觉得实在打眼……怎么就安分守己的,听说伺候小云氏比伺候皇儿还殷勤!”

    这种生了一张祸水脸,却一心一意贤良淑德乖巧懂事的,以前是袁太后最赞许的。

    这会儿却觉得无比碍眼:简直糟蹋了老天爷赏的这一份美色!

    你就不能争气点,向你的主位学习,踩着你家主位上位么!

    “娘娘,依婢子看,陛下想必是舍不得拿贤妃怎么样的。就算勉强给贤妃降位了,心里也定然十分的心疼她,没准往后越发要纵容贤妃到处横行霸道了。”蘸柳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如此反而会有着后患,倒不如不要勉强陛下,转而对付贤妃!”

    袁太后说道:“哀家何尝愿意皇儿难过?但贤妃……对付她,怎么可能绕得过皇儿?”

    她不是没把握直接做掉贤妃,可这个肯定瞒不过淳嘉的。

    到时候……

    唉。

    蘸柳轻声说道:“贤妃迷惑陛下,哪怕与戚氏子路遇,陛下都相信她是无辜清白的。既然如此,不如让她证明一下。”

    袁太后一怔,眯起眼:“你说下去。”

    “是。”蘸柳淡声说道,“她不是口口声声她跟戚氏子没什么么?但毕竟谁都知道她跟戚氏子曾经约定婚姻。如今又在宫廷之中偶遇,传了出去对皇家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不如,就让贤妃设计铲除戚氏子,以证明她对陛下的心意!”

    “若贤妃愿意这么做,那娘娘之前说的降位之事,就一笔勾销了。”

    “你确定贤妃会不忍心对那戚氏子下手?”袁太后沉吟了会儿,说道,“如果她真的下手了,那?”

    蘸柳轻笑着提醒:“娘娘您忘记了?贤妃的血亲娘家谢氏,虽然靠着尚主在北地声名大噪,却并非北地一等一的人家。那戚氏子出身的戚氏,才是那边这几代里打头的门第。戚氏因着人丁凋敝,这两代本来子嗣就不多,嫡出更少。”

    “戚氏子作为宗子,备受家族重视。”

    “如果他死在贤妃手里,哪怕谢氏子弟尚主、贤妃位列四妃,戚氏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之前戚氏子曾入摄政王府的来萃苑。”

    “戚氏与摄政王显然是有着瓜葛的。”

    “到时候……戚氏八成会举族投入摄政王麾下,与谢氏为难!”

    “噢,也不仅仅是戚氏,那戚氏子已然成婚,其妻晁氏,也是北地大族出身。据说心怀锦绣,也不是那种寻常无知妇人。”

    “晁氏至今只给戚氏子生下一女,尚无男嗣。”

    “他们那样的门第,虽然不算高,轻易却也不肯叫女儿二嫁的。”

    “若果戚氏子这会儿就没有了,她连个儿子都没有就要守寡,她岂能不恨?岂能不撺掇着娘家也同谢氏为难?”

    “如此谢氏在朝在桑梓都有了牵掣,纵然贤妃说服陛下再三提携,也不太可能顺风顺水的壮大,成为下一个纪氏了!”

    袁太后沉吟片刻,冷冷一笑:“等三日,三日之内如果皇儿还是牵挂着那贱婢,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