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从容捡起折子翻了翻，淡定的合上：“陛下，这不是正好么？”

    “正好？”淳嘉挑眉看她。

    “欧阳燕然虽然是老成稳重的重臣，对先帝，对陛下也足够忠心，然而毕竟多年在外，刚刚回来。”云风篁说道，“能有洛氏帮忙，岂不是好？”

    淳嘉哼道：“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朕的？”

    云风篁理直气壮道：“洛寒衣跟欧阳福履只是被贬位而已，修仪修容也还是宫中高位，难道这就算妾身对她们手下不留情了吗？而且洛寒衣栽培宝娘意欲引荐给陛下，欧阳福履韬光养晦静待祖父还朝后一鸣惊人……陛下，这两位可不无辜，算不得妾身毁诺！再者，这次本来就是纪氏所为，妾身顶多就是没通知她们而已。”

    又嘟囔，“明惠公主的事儿，妾身不是就跟您说了？”

    淳嘉被气笑了：“你只跟朕说，母后皇太后她们不满明惠的婚事，会有所动作，却压根不提二妃……现在好了，内外都传闻朕的妃子跟准驸马之间似有勾结，你高兴了？”

    “妾身也没想到纪氏如此阴损啊！”云风篁叫屈道，“不然妾身还能帮她们瞒着？皇后跟妾身说的是，会安排王灵来同洛寒衣娘家庶出不受重视的姊妹有什么瓜葛……妾身哪里想得到，她们居然敢拿陛下的圣誉做手脚？！”

    跟着又说，“但现在事情这个样子，妾身以为也不是什么坏事？为了自家的名誉，洛氏欧阳氏这会儿也要跟纪氏拼命了吧？这对陛下不是挺好的？”

    淳嘉凝视着她一会儿，不无揶揄道：“对朕好？对你更好吧？”

    “妾身当然巴不得洛氏欧阳氏都败落了，没法子在妾身面前摆高门贵女的架子。”云风篁歪头朝他笑，一脸的天真无辜，“但这只是附带而已，归根到底还是要陛下早日御极宇内生杀予夺，如此，妾身方能狐假虎威，再没有什么怕的！”

    “……”淳嘉哼了一声没理会她，处置了几件政务，端起茶水呷了口，才冷着脸问，“可知道纪氏那边想让明惠下降什么人？”

    云风篁忙走过去给他添茶，抿嘴笑道：“皇后没怎么说这事儿，不过，妾身记得，之前纪氏也曾打听过寒门士子来着，当时还以为他们居心不良，蓄意破坏陛下的打算……这会儿想想，似乎母后皇太后的意思，也是为明惠公主殿下物色寒门出身的驸马？当然，得是心里向着纪氏的那种。”

    淳嘉微微皱眉，说道：“母后皇太后一向自视甚高。”

    “妾身也觉得母后皇太后按理来说是看不上寒门子弟的。”云风篁点头，她还记得刚进宫那会，每日去绵福宫里请安，纪太后眼里就没有几个人。

    出身位份如淑妃，也还要靠着奉承明惠公主，才能博取太后一二欢心。

    可见纪太后的高傲。

    这位太后也有资格高傲，生而为纪氏嫡女，上有母仪天下的姑母，自己年方及笄就预定了凤座，入宫之后，虽然孝宗也有三宫六院，然而挟纪氏之势，又得姑母照顾，纪晟做皇后那会儿，不知道比如今的皇后纪凌紫威风多少——真正横扫六宫，未有敌手。

    什么国色天香白月光朱砂痣，在她面前都不上台面。

    偌大宫闱她一个人说了算。

    这点可以从孝宗无子驾崩，三位公主里年纪最大的还是明惠公主可见一斑。

    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碰见淳嘉这么个嗣子了。

    所以淳嘉一朝的妃嫔，纪太后哪里入得了眼？

    这样的太后，怎么可能为女儿选择寒门子弟做驸马呢？

    就算她不想成全明惠公主对纪明玕的念想，也该从名门望族的佼佼者里挑选才是。

    云风篁遂猜测，“兴许是想让明惠公主牢牢的压制驸马？”

    这话是说的委婉了，她真正想说的是，就明惠公主那长相，一般男人真的接受不了。也就是地位跟公主差距悬殊，能尚主已经是邀天之幸，根本不敢再有更多要求——才能够对公主发自内心的敬畏。

    换了世家子，就别说纪明玕那种被家世宠坏了、压根没把金枝玉叶当回事的。

    就是洛寒衣欧阳福履这些人的兄弟，你让他敬重公主他能做到，你让他将公主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还真有点难。

    毕竟他们的出身跟见识，对天家不能说没有敬畏，但绝对不像庶民那样战战兢兢。

    “明惠是嫡出公主，朕必须善待她。”淳嘉微微摇头，说道，“纪氏在时如此，纪氏去后越发要如此，否则朕怎么对得起嗣父？从这上头考虑的话，明惠下降世家子更好。”

    他眯起眼，“因为世家子更懂得如何善待明惠。”

    明惠公主乃孝宗唯一嫡出骨血的身份，在政治上有着极大的便利。

    而想要最大程度的发挥这一点，毫无疑问，世家子更为擅长。

    “兴许母后皇太后怕世家子太懂得了呢？”云风篁幽幽反问。

    吃干抹净不认账，也是人家世家子的强项啊！

    万一到时候纪氏倒了，纪太后庇护不了明惠公主，世家出身的驸马先利用这位公主的身份捞足好处，再觑着皇帝脸色让人凉凉……那纪太后还不得气死？

    索性找那种单纯好掌控的寒门子弟，还保险点？

    淳嘉沉吟着，正待说话，外头却有宫人进来禀告，说是明惠公主求见。

    “这可真是巧了。”云风篁闻言抿嘴笑，“却不知道公主此刻过来有什么事儿？”

    八成是听到传言过来闹的。

    帝妃二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着，却假装若无其事，让人将公主请进来。

    片刻后明惠公主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磨人，她瞧着瘦了一大圈，虽然还是胖，但眉眼却已能看出几分秀丽影子。

    “皇兄！”入殿后，行礼毕，公主就委屈的哽咽出声，“求皇兄为我做主！”

    淳嘉温和道：“明惠你莫急，朕已经让皇城司去彻查了，务必还你一个公道！若那王灵来当真为人不堪，朕岂会委屈了你？”

    “王灵来？”帝妃以为她赶过来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但明惠公主闻言怔了怔，却道，“这事儿皇兄做主就好。我是来求皇兄准我搬回瑶玉宫，饮食用度自己做主的！”

    说到末了一句，她愤愤然跺了跺脚。

    “你要回去瑶玉宫？”按着规矩年长皇女都会入住瑶玉宫——但纪太后就明惠一个女儿，自然格外宠爱，所以时常留她在绵福宫小住不说，这次回来后，更是让她索性在绵福宫里住了下来。

    淳嘉对于这事儿一向是不怎么管的，他只是想夺权，倒没有恨屋及乌的折腾孝宗亲生女儿的想法，此刻闻言就有些诧异，“纪母后同意么？”

    明惠愠怒道：“就是母后不同意，我才来找皇兄——皇兄依了我罢！”

    就上前牵了淳嘉的袖子，目露哀求。

    淳嘉跟云风篁对望一眼，就放缓了声音：“按着规矩你本来就该在瑶玉宫住着，因为纪母后心疼你，才接了你去绵福宫。这会儿要回去瑶玉宫，朕是没有意见的。但总归得告知纪母后才是。”

    见她简直要哭出来了，就不动声色的套话，“你婚事都定下了，若无意外，年底就要下降。到时候就算仍旧可以不时进宫探望纪母后，到底不如现在同在宫闱来的方便。纪母后现下舍不得你去瑶玉宫，也是人之常情，何必不体恤些纪母后呢？”

    “不时的，我……”明惠欲言又止，哭丧着脸说道，“我才不要再听母后的！！！”

    淳嘉忙问：“纪母后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我……”明惠想说又十分顾忌的样子，最终负气道，“反正，我要回去瑶玉宫，跟缙云蓬莱一起，她们吃什么我吃什么！皇兄您就说您答应不答应罢！”

    “这……”淳嘉作犹豫状，明惠就急了：“皇兄您之前说过疼我的！！！”

    淳嘉一脸的无可奈何：“正因为朕疼爱你，也敬重母后，所以不能看着你们母女俩心生芥蒂！你这没头没脑的跑过来提这要求，叫朕怎么一口答应？就怕前脚这儿应了你，后脚那边母后过来责问……朕怎么交代？”

    明惠咬着唇，因为实在想离开绵福宫，故而遮遮掩掩的说了缘故：纪太后太着紧她了！

    母女重逢之后，就说她瘦的厉害，见天的让人炖煮滋补之物，给女儿补身体。

    “母后不在宫里的这大半年，我明明已经瘦了很多了，结果母后才回来，我……我就又要胖回原来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惠恨恨的说道，“我说了多少次我身体好的很，不需要补不需要补！而且，我瘦点不好吗？可母后就是不听！”

    帝妃闻言都有点遗憾，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原来就是被宠爱的公主使小性.子。

    淳嘉笑着劝了明惠几句，见她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了：“只是我皇家公主，又不需要以色侍人，若去了瑶玉宫，可不能太过削减了膳食。不然，朕还是要让你回去纪母后身边的，知道吗？”

    他乐得成全这公主离开绵福宫，叫纪太后操心，免得空暇太多净给他找事情。

    但也不想明惠脱离了纪太后的管制，为了减肥来个不吃不喝之类的，到时候出了岔子，传出去还道他见不得孝宗骨血好。

    这种锅淳嘉可不背。

    ……等明惠公主心满意足的离开，云风篁才说道：“这可真是稀奇了，十来岁的女孩子，哪怕是公主，哪有不爱漂亮的？母后皇太后这个年纪了，自己仍旧是身轻如燕窈窕秀美，怎么非要将公主养的白白胖胖？”

    淳嘉随口道：“兴许当娘的都这样罢，袁母后也总说朕瘦了。”

    话音才落又双叒叕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戳贤妃心窝子了？

    万幸云风篁没计较，只道：“猛儿也不胖，按说小孩子家其实胖一点可爱，但妾身从来不劝她多吃的，康健就好。”

    淳嘉赶紧顺势岔开话题：“对了，猛儿回家也有些日子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