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烫手山芋
在淳嘉的要求下,曲太后的寿辰波澜不惊的度过。
云风篁到底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私下送了分贺礼到佳善宫,比着去年袁太后寿辰的贺礼略作删减的那种。
“哀家其实不缺这些。”毕竟是太后,还是淳嘉生母,尽管淳嘉亲口要求不要给她袁太后相同的待遇,这日后妃们还是要到佳善宫来请安祝贺的。
只是曲太后保持一贯的沉默跟冷淡,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云风篁用膳,理由是:“哀家这儿的膳食怕你们不习惯,就让真妃代你们留下来陪哀家好了,你们的心意哀家晓得,都是好孩子。”
等人都走了,却叹口气,跟云风篁说:“你送这些东西来,叫春慵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顿了顿,又说,“而且这许多东西,也瞒不过。”
“也没打算瞒。”云风篁温和道,“您也是太后娘娘,妾身这都是应该的。就是慈母皇太后知道了,料想也没什么话可以说妾身。”
曲太后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失落,又或者比这两者更复杂。
她道:“没想到哀家也有享受儿妇孝顺的一日。”
“娘娘谬赞,妾身这些后妃孝顺您本来就是应该的。”云风篁道,“只是妾身只是妃嫔,却不敢当娘娘‘儿妇’之称。”
那是皇后才有的资格。
而曲太后也不是无心之失,她摩挲着掌心的杯盏,近乎天真的笑了笑:“当年哀家在扶阳郡为贫家女时,被一家子呼来喝去,是万万想不到能够入王府伺候先王的;那会儿先王因着王妃无所出,府中纳妾数十,哀家在其中毫不出彩,也没想到能够诞下麟儿;之后……呵呵,谁能想到,哀家有朝一日,会做太后呢?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说不定的。”
这等于是赤.裸.裸的鼓励云风篁去竞争继后之位了。
“娘娘福泽深厚,不是妾身这种子嗣艰难的人能比的。”云风篁只是笑,曲太后的出身比她还要低,但谁叫人家命好,生了个有天子命的淳嘉呢?
饶是如此,扶阳端王在世时,也没能越过袁太后做王妃啊。
云风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宫闱里低调不出头的曲太后,会忽然这样表态。
但且不说至今还不清楚这位太后是敌是友,就说她迄今也还看不出来曲太后的价值,她又何必跟这位说真话呢?
就因为曲太后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过一些同情跟鼓励的话?
云风篁早几年的时候,都不会如此天真。
“哀家算什么福泽深厚?”曲太后笑容有些惨淡,说道,“而且,能够生儿育女又怎么样呢?天子又不是春慵宫所出!”
这话就不太好接了,云风篁甚至思索着该怎么体面又不得罪她的告退。
索性曲太后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旦日宴上你见过的那几个来了之后,怕是你日子不好过……哀家人微言轻,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实在委屈时就过来哀家这儿坐坐罢,那几个图谋甚大,料想还不至于在哀家这儿放肆。”
“……妾身谢娘娘恩典。”云风篁怔忪了会儿,方才低声道谢。
曲太后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说她伤心了过来坐坐,而是暗示,如果她将来宫斗失败,到了身败名裂乃至于身死族灭的地步,太后会将她庇护在身边。
如此纵然日子过的不会太好,好歹保全性命。
不管太后有什么用心,她如今肯说这一番话,云风篁终究承她的情。
……曲太后的寿辰悄没声息的过去,正月也没几天了。
六宫越发的平静,是那种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就算早先没猜到开年大戏的,旦日宴上看袁太后的做派,心里也是有数。
所以整个后宫现在都没人有心思找事儿,都在等。
等着那些新人进来,等着真妃的应对,等着……国朝的宫斗,正式拉开序幕。
毕竟,从淳嘉登基以来,他隐忍的那些年,纪氏一家独大,诸妃以家世论高下,什么手段心机城府宠爱,都是次要的;淳嘉登基之后,想方设法的打压纪氏之流,努力抬举寒门妃嫔。
妃子本身的才干城府不能说毫无用处,但决定性的,却是背后的靠山。
接下来的,才是正儿八经的,亲身上阵、以实力博取自己以及家族前程。
新人有着家世,真妃有着这经年的积累以及天子的偏袒……孰胜孰败,谁也说不准。
但就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氛围内,延福宫忽然传出消息,纪皇后病危!
袁太后只稍稍诧异,问了问大概情况,得知皇后是郁结成疾,以至于病得起不了身,也就不当回事了:“可怜见儿的,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太医怎么说的……让太医用心看着,若是现在的看不好,就换上更能干的,终究是天子嫡妻,凭什么不要用最好的?蘸柳你代哀家走一趟,劝一劝她……邺国公夫人过世都转年了,知道她是个纯孝的好孩子,可到底逝者已矣!总是要节哀的……这偌大宫闱,一直叫真妃操心着也不是个办法,总要皇后快些好起来才是!”
一番话说的妥妥帖帖,然而却根本不在乎纪皇后的死活。
淳嘉迄今没有废弃皇后也没有暗自赐死皇后,是因为纪氏虽然衰败,到底不曾彻底铲除。
最重要的是这一族不管多么轻慢过他,到底于他有着拥立之功,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遑论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这两位宗亲长辈在,淳嘉在地位彻底稳固之前,总不能将事情做的太绝,以至于引起天下人的议论,觉得他刻薄寡恩,甚至恩将仇报。
但这只是淳嘉不会单方面的加害纪皇后。
如果纪皇后自己病死了……
那么不管袁太后还是淳嘉都无所谓。
相比纪凌紫的性命,他们更关心将空出来的后位怎么卖个好价钱?
袁太后场面上做了做,私下里跟蘸柳也就说了句:“旦日那天看她就瘦得厉害,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郁结在心。没想到才这么几天,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蘸柳说道:“终究纪氏福祚已衰,许是承受不起凤位的尊贵了。”
总之前朝后宫关于皇后病重的议论大抵是凉薄且悲观的,纪皇后是从去年年中就开始外传卧病的消息,算着这么些日子,现在病逝了,里里外外也能接受。
不过云风篁却很怀疑纪皇后的真正病情。
因为……皇后病了,而且是真病,不再是那种外传的“卧榻不起”,故此,她肯定照顾不了赵氏。
当初云风篁专门塞给延福宫的烫手山芋,不得不回到绚晴宫手里。
“纪凌紫怕是存心给本宫找事儿!”端着一脸为纪皇后担心忧愁的神情回到浣花殿,门一关,云风篁立马哼了一声,说道,“知道新人即将入宫,本宫正忙着,这会儿装起病来,将赵氏推出来,既能进一步绊住本宫,又能给新人们一个下手的机会……到底是六宫之主,哪怕失势了,这落井下石的本事也没落下!”
谢横玉安慰道:“新人就算有着家世支持,那几个咱们不是查了?三代以内都没个长辈在宫里,唯一一个大长公主的后人,那大长公主出阁迄今也有好几十年了,据说从前在宫里时也不是很得宠爱……她们才进宫来,就算想做些什么,却哪里有本事将手伸到咱们宫里?”
“等她们攒些人脉资历的,赵氏八成已经生了!”
云风篁说道:“她们在宫里是没什么正经人脉资历,但宫里如今这些人,可不缺这些。本来就宠爱松弛了,又不似本宫这样反复无常过,膝下也没个一子半女的,何必不将这些年来的经历跟经验拿出来,同新人们卖好?”
尤其她怀疑纪皇后这眼接骨上装病,既是趁机甩开赵氏这个包袱,也是想跟新人联手对付自己——指不定私下里都跟某个或者几个新人说好了!
反正皇后迟早要被废弃或者暴毙的,与其到时候便宜了不知道是谁的后来人,还不如拿来做个交易,将云风篁这眼中钉肉中刺给处置了,不是么?
谢横玉听着就叹气:“那怎么办?”
“皇后说她卧病,偌大宫闱,论位份论跟淑妃的关系,只能本宫来抚养赵氏。”云风篁也叹气,“毕竟顺婕妤位份低不说,眼下还有着身孕,哪里有功夫再照顾个孕妇……这么着,只能先接过来好生养着了。到时候劳烦妈妈亲自过去照顾点儿,免得中宫那边弄什么手脚,好好儿的进来,过上几日就稀里糊涂的出了岔子。”
说到这个,她有点庆幸之前梁御婉有喜时,她没跟对待伊杏恩一样,将身边的妈妈派过去照顾。
倒不是厚此薄彼,毕竟这俩都是给她生儿育女。
而是因为旦日宴在即,云风篁手里可信任倚重的近侍就这么几个,那会儿将谢横玉给出去,指不定帮忙操持旦日宴的人手不足,会出岔子。
本来想着等这宫宴过后,忙完这一阵的,再将人送去梁御婉跟前贴身照顾,结果现在皇后将了一军,梁御婉那儿却是顾不上,得先紧着赵氏才成。
“只是这么个烫手山芋咱们也不能白白的接下来。”云风篁稍微思索了下,又说,“明儿个,给翼国公府递个口信。”
她之前没想过替云霜腴养孩子。
但现在既然不得不养了,那么这孩子名义上的外家翼国公府,总得代已故淑妃将抚养费给交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