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悲催的皇帝
然而天公不作美,两人将山洞里的东西略作收拾——毕竟他们连自己目前在哪都不清楚,谁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家或者路径?
因此火石啊药草啊野果啊之类还是不能丢的。
此外云风篁还建议用一种比较柔韧的藤蔓编上两件外衫。
毕竟两人的衣袍早就被她在河里的时候当做疑兵之计给扒了,皇帝甚至连中衣的上衣都脱下来充当临时的篮子,早已折腾的狼狈不已。这种情况叫外人看到,皇帝到底是男子也还罢了,云风篁可是大内妃子,哪能这么不讲究?
于是这么一耽搁,哪怕云风篁要的藤蔓就在外头一大堆,她手脚也算利索,却还是拖了大半日,眼看着天黑下来,皇帝无奈的叹口气,说道:“等天亮咱们再走罢。”
“都是妾身拖累了陛下。”云风篁语气抱歉,“要不陛下一个人先出去?等找到邓公子他们后再让人来接妾身好了。反正妾身如今已经可以起身,也能在附近自己寻些野果果腹,撑个十天八天的料想是没有问题。”
她声音一低,“陛下这两日不见踪影,怕是行宫那边也是担心,尤其太皇太后还病着呢?”
皇帝闻言懒洋洋的笑了笑,说道:“左右已经耽误了这两天,何必心急?你不要多想,不过一个晚上,咱们明儿个走也是差不多。大晚上的山林里谁知道有些什么,想也走不了几步。”
云风篁“嗯”了一声,手下不停的编着藤蔓,这技艺说起来还是跟戚九麓学的。那时候他们听西席讲故事,说居住在山林中的山鬼,“被薜荔兮带女萝”,有着“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的姿容仪态。
她自幼自负美貌,倒不是很羡慕山鬼的姣美,却对薜荔女萝的装饰十分好奇。
于是戚九麓专门花高价让远方的商队从南方想方设法的将不耐寒的薜荔女萝弄到了北地,又亲自学了编织的技艺,给她做了一身衣裙。
那会儿云风篁觉得挺好玩的,虽然薜荔跟女萝不方便弄,但北地也不是没有其他可以代替的藤蔓,戚九麓到底是宗子,不可能成天陪她玩耍。所以一来二去的她自己也学会了编衣物,甚至有兴趣的时候还给戚九麓编过几套……
“陛下您试试。”时已入夜,云风篁将一截短短的藤蔓打了个结,塞进里头,拿起来看了几眼,交给皇帝,“妾身幼时时常拿这个跟姐妹们游戏,这么多年没玩过,手艺却是退步了不少。”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她自己身上穿的藤衣,虽然也算不上精妙无双,但比给他的这件是讲究多了,裙摆的地方甚至还用一种开着小花的丝萝装饰了下……这妃子还真是与众不同,这般经历艰险,险死还生,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就已经将本性恢复的七七八八。
当着他的面,就光明正大的偷懒。
“辛苦爱妃了。”皇帝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素来懒得计较,尤其是不跟云风篁计较,毕竟这位懋婕妤小动作太多,心眼太小,他早就习惯了她见缝插针的各种花样——什么时候这妃子贤良淑德了,他可能会让人找个道士什么的瞧瞧……
此刻也不戳穿她的敷衍,还温言道了句,“时候不早,爱妃安置罢。”
云风篁注意到他目光,却半点儿不好意思也没有,点点头靠着山壁合上眼,将就着睡去——戚九麓要是知道她居然也给皇帝编了藤衣,哪怕是非常时刻呢,怕也要醋上一阵子。
所以她是不可能给皇帝编的特别用心的,不然回头叫竹马知道了,得花多少工夫去哄?
别看那人重逢至今都是什么都顺着她,究竟不是朝夕相处,云风篁也吃不准刺激的事情多了戚九麓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人心善变,她自己可不就是个例子?
入睡前的帝妃都在思索着明日出去寻找援军的事情,结果半夜里双双被雷雨声惊醒。
洞口的藤蔓原本茂密,大白天的都透不了天光,这山洞又是在背风处,却仍旧有着不小的雨丝扑进来,足见雨势之大。
醒过来的俩人脸色都非常难看,这么大的雨就算天亮之前停下来,原本就不好走的林间怕是更加没法下脚。而且对于正在寻找他们的人来说,就更难找到线索了。
不过没等到天亮呢,麻烦就找上他们了:大雨迅速在山洞前的林地上积起水泽,由此惊动了许多不耐水中的住客仓皇出逃。
而这附近最适合躲雨的,毫无疑问就是他们所在的山洞。
若果是猫兔之类无害又可爱的,两人也不是不能发一发恻隐之心。
可惜这会儿来的都是恶客,蛇虺、虫豸、蛙类、蛤蟆……别说云风篁看的头皮发麻,一骨碌爬起来趴在淳嘉背上就不肯下去,连淳嘉都微微皱眉,举着个火把不敢怠慢,硬是蹲在洞口燎了半个晚上。
万幸天亮之后没多久,雨就渐渐的停了。
外头林子里的水还没有退,水面上浮着不少脏污,夹杂着来不及逃生的蛇虫尸体。
这种情况哪怕是不怕脏也得考虑考虑淌水而过时,会不会有没死僵的物事冒出来咬一口?
所以只能继续待在山洞里等着。
这也幸亏皇帝之前就打算等云风篁醒了便动身,预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不然两人怕不要被堵在洞里饿肚子。
水是当天傍晚就退的七七八八的,但等泥泞干涸到可以比较轻松的下脚却又待了两天,到底这地方草木太过葳蕤,骄阳再酷烈也照不下来。能干这么快,靠的还是这季节到处热着。
这期间他们不是没想过邓澄斋等人找过来,但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被雨水冲刷失了头绪还是就有那么不巧,反正四周风平浪静的压根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过。
皇帝所以已经放弃了等待援军,这天晌午后两人打点好行装,他爬上附近一株高树辨认了下方向,决定朝西南方向走。
绮山是在帝京的东南,这是一座浩浩漭漭的山脉,行宫不过是在山脉外围的一座山峰上,里头多的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甚至绵延到数百里之外的州郡去。
为防误入更深的山林,选择西南更可能碰见山民之类。
云风篁对此无异议,她其实没多少在野外度日的经验,就算有那也是北地的经验。倒是看出来皇帝对于荒野并不陌生,至少基本的生存没有问题,这种时候当然是听皇帝的。
只是兴许公襄氏虽然福祚不曾竭尽,到底也是不算丰厚了罢——皇帝跟云风篁小心翼翼的走出去不过百丈,突兀失足踩了个空,直接将足踝给扭了!
皇帝:“……”
云风篁:“……”
看着迅速高高肿起的足踝,这还能怎么样?
于是没多久,两人又灰溜溜的回到山洞里休整……
饶是皇帝素来沉得住气,接连遭受打击,此刻也不禁有些心浮气躁,自言自语了道了句:“月庭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找他们的人不多寻不着也还罢了,但这都过去几天了?
邓澄斋但凡没有背叛他,合该将事情捅出去,发动附近州县民夫入山地毯式搜查了吧?
绮山附近有万年县,距离帝京也不算远,不存在短时间里调动不了足够人手的情况……那么多人,靠近山脉的百姓家中不会缺了看家护院的猎犬,拉网式的寻找之下,怎么可能让帝妃在山里艰难求生到现在,连隔着山林水流听到几声含糊的呼唤都没有?!
“陛下,兴许是妾身做错了事。”倒是云风篁想起来,尴尬的解释,“之前在河里,妾身不是将咱们的外袍脱下,从瀑布上扔了下去么……”
当时这么做是为了骗刺客的,虽然最后还是被刺客找上岸来,但没准是把邓澄斋他们给骗了……
“……”皇帝听着也是无语,静默了下之后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毕竟这也是为了两人的安全考虑,“而且刺客都能寻着咱们,月庭却至今杳无音信,到底有些叫朕失望了。”
云风篁笑着道:“那陛下回去之后好生收拾他一顿——譬如说给馨妃贬位?”
皇帝听了前一句还没当回事,毕竟这妃子自来有些肆无忌惮,听到后头一句不禁哭笑不得:“月庭虽然是馨妃表弟,然而前朝之事不涉后宫,哪好这么做?再说后宫升迁都是皇后做主。”
想了想又诧异问,“你几时跟馨妃又闹上了?朕记得你跟崔氏似乎没有起过冲突罢?”
“后妃之间的恩怨要什么冲突啊?”云风篁不以为然道,“馨妃娘娘比妾身地位高,每每见了她就要行礼请安,这还不够妾身看她不顺眼的?”
皇帝很想说要每个妃嫔都跟你这样,三宫六院得成什么样子?
但到底是辛辛苦苦将人救下来的爱妃,他所以干咳了声,安抚道:“你怎么知道你以后还要跟她行礼?”
“真的?”云风篁立马笑颜如花,还不顾暑热的拉起他的手,疯狂暗示,“这么说妾身回去之后能封妃了吗?可是馨妃也是妃位,年岁还比妾身长,资历也比妾身深,也有着封号……到时候妾身还不是要喊她姐姐?”
“……你进宫才几天?”皇帝很是无语,“这就册封四妃,只怕难以服众罢?”
云风篁不假思索道:“妾身是难以服众,可陛下还不能服众?”
你不是亲政了嘛!
你不是有权了嘛!
你堂堂天子册个四妃还要看谁脸色不成!
你要是不这么干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存心的你就是对本宫不上心!
皇帝将她心思看的分明,一时间有些气结:“不是你说让朕缓缓图之,先别跟纪氏撕破脸的?这事儿你觉得皇后能同意?”
纪皇后肯定不会同意——前朝后宫都知道懋婕妤是靠着投靠皇后才有今日的位份跟地位的,结果才扔了纪氏的云风篁就直接晋入四妃,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纪氏不行了?
错非皇帝这会儿就不要纪氏了,不然皇后但凡还有一丝中宫之权在手里,都要阻拦此事!
甚至在袁楝娘跟云风篁之间只能拉下一个的话,皇后宁可让袁楝娘高升。
不然其他附庸有样学样,纪氏那才是真正树倒猢狲散。
云风篁明白这个道理,不禁暗暗咬唇,露出不甘心的神情。
“你之前做宝林的时候也没让自己受委屈啊。”皇帝见状,语气放缓,委婉道,“遑论如今位列妃子,主持一宫?其实就宫里如今的情况,你就算做了四妃之一,除了多几个人给你行礼外,还不是那样?”
这话是正理:皇帝连纪皇后都不打算动,甚至连中宫之权都不会收回,如贵妃淑妃馨妃瑶宁夫人这些有着靠山的妃嫔,那肯定是跟之前差不多,后台没垮之前,这些人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甚至这些人死了,也会有着其他人送进宫取代她们的位子。
云风篁跟她们占点小便宜也还罢了,想要依仗皇帝的撑腰颐指气使不把六宫放在眼里那真是想多了。
皇帝自己都没这底气呢现在……
云风篁于是闷闷不乐:“妾身在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是最有风头的女孩子。”
她要是嫁给了戚九麓,那也铁定是北地风头最劲的少夫人!
“这是在怨朕了啊?”皇帝听着就笑,“跟了朕,反而出不了风头了?”
“妾身可没这么说。”云风篁一脸“你还知道啊”,嘴上却道,“就是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能疼一疼妾身……毕竟妾身如今虽然也算宫中主位,然而有一点,其他姐妹有的,妾身却是没有的:妾身爹娘兄嫂都在北地,姐妹们隔三差五的跟家里团聚,妾身却连跟谢氏通个消息都是艰难呢!”
这已经近乎明示了,皇帝哑然失笑:“成成成,等回去之后,朕寻个理由给谢氏加恩,行了吧?”
云风篁总算给了他一个笑脸:“就知道陛下最疼妾身了!”
“谁叫爱妃也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