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程艺馨脑海惊起千层波浪。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所谓的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就听到男人沉稳而痛惜的声音。“爷爷他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程艺馨呆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依稀自己记得说了个好。

    医院大概是见惯了生离死别，这才总是显得没有人情味。

    程艺馨表情呆滞地行至病房，不敢抬头看男人的脸色，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看起来孤寂又心酸。

    石灏没说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阔步离开，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静悄悄的。

    程艺馨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地搭上扶手，缓缓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她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病床，老人也始终未曾睁开双眼，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程艺馨甚至怀疑自己来晚了…她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隔着一米的距离，程艺馨微微启唇，轻声开口道：“石爷爷…我来了。”

    老人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先是迷惑地看着天花板，而后极其缓慢地扭头，仿佛电影镜头故意放缓速度一般，许久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石老爷子眼神混浊而沧桑，脸上的皮肉全都松松垮垮，预示着生命的尽头。

    他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朝着程艺馨抬起手，就像以前无数次的抚摸一般，可却又带了些不同的意味。

    程艺馨鼻腔酸涩，忍着想要落泪的冲动，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老人衰老的手，恨不得这样能够多留他一段时间。

    可这仅仅只是幻想罢了。

    石老爷子眼神爱怜地打量着程艺馨，口齿不清地说着些什么，程艺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明白他说的是：“爷爷对不起你…”

    原本刻意憋住的泪水再也无法忍耐，纷纷喷涌而出，浸湿了洁白的床单，也柔软了老人的心。

    他同样紧紧抓着程艺馨的手，用力地仰着头，艰难地开口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艺馨丫头啊，以前都是爷爷对不住你。”

    声音含着无穷无尽的感慨，似是在留恋之前的时光。

    程艺馨使劲摇着脑袋，带着哭腔开口道：“不是的爷爷，都是我对不住您，是我以前不懂事，让您操心…”

    她的内心无比自责和悔恨，若是当初能够多懂事一点，少惹石爷爷动怒就好了…明明清楚他身体不好，却偏偏卯足了劲对付石氏，甚至一再害得其陷入危机。

    无论谁得知这样的消息，都会被气得浑身发抖吧，更别说年迈的石老爷子了，石氏可是他毕生的心血。

    “都是我不好爷爷，是我被情绪冲昏了头…”声音饱含自责愧疚。

    石老爷子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傻孩子，是石灏对不住你在先，你又有什么不好的…”

    或许是把一切都看淡了，老人此刻异常清醒，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石家对不起程艺馨。

    “当初若不是我偏袒石灏，太过在乎石氏，我们两家也不会闹成如今的模样。”明明差点结成亲家，如今却老死不相往来。

    石老爷子眼神满是眷恋，仿佛在和这个世界说告别。

    程艺馨心底更加难受了，她平时看起来铁石心肠，可却比谁都要柔软。

    此刻她脑海全都是过去的点滴。当初石灏欺负侮辱她，是石爷爷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公道；也是石爷爷坚定不移的维护她，甚至连梁雨薇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他一次又一次的照顾呵护自己，可最后却反目成仇。

    程艺馨真的怨恨自己呐，当初石爷爷可是她除了程家之外，唯一的避风港，但她却太过极端，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好。

    “石爷爷不怪你，都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她把头埋进被单，肩膀一抖一抖的，不难看出其痛苦和挣扎。

    石老爷子却是笑了。“爷爷自知时日不多，却一心想见你，可不是看你哭鼻子的…”

    话外有话，很明显他是带着目的，可程艺馨也顾不上了，平日的敏感警觉全都下岗，胸腔只剩无尽的酸涩和难过。

    她着实不愿就此和石爷爷告别。

    “石爷爷您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给你办到！”她擦了擦眼泪，坚定不移地出声。

    石老爷子淡淡地笑了，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口道：“我活了一辈子，如今什么都不稀罕，就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好的…”

    程艺馨不解，疑惑地歪着脑袋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当初就不该勉强石灏，让他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我本来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可没想到他依旧那么倔强…”

    老人的眼神慈祥又善意。“艺馨丫头啊，我想你也明白，这臭小子还对你念念不忘呢…只是最近他有些偏激，像是走进了某种执念，把自己都困进去了。”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却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石灏再怎么混蛋，都是他的孙子，而且就剩这么唯一的血缘后代，无论如何都得尽力护住。

    按照石灏的性格，很可能会对韩氏下手，但很大概率落于下风。他不奢望石氏能够安然无恙，只希望他们能够放石灏一马。

    这不会是老人最简单而纯朴的心愿，程艺馨自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再说她和韩子琛也不可能赶尽杀绝。

    说了这么些话，石老爷子早就累了，于是程艺馨只能独自站在走廊，试图宣泄情绪。

    没多久石灏如期出现，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眼底的意味越发捉摸不透。

    程艺馨当真是累极了，仅仅扭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男人无言地站在一旁，许久，才听到沉重地声音：“我…能不能抱抱你。”

    这句话算是彻底戳中程艺馨，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紧紧地环抱住男人，试图温暖他创伤的心灵。

    这仅仅是两个人的彼此治愈而已，无关风月。

    可走廊的尽头，面容英俊的男人正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