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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袈 裟】

      黑风城城楼上, 赵普派出影卫去打探消息, 军营里, 贺一航率领十大副点齐兵马, 做最坏打算。

    演兵场上大量兵马集结, 公孙还和赵普一起站在城楼上。

    一边, 是军营内有条不紊列队的士兵, 另一边,是城门内天尊杖扫江湖群雄。

    天山派小徒弟和太学一帮闲着的学生们挤在城楼一侧捧着脸看得眼冒金星。

    小良子蹲在城楼高处,模仿着天尊的动作。

    小良子从来没见过天尊和殷候他们动手打人, 一般这几个老头都是挥挥袖子就倒下一大片,他以前还问过展昭——老爷子们是不是不会不宰人的功夫?

    展昭是打架的时候花样最多的,当时他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 回答是——功夫不是那么分的, 御膳房里的大厨都是从蛋炒饭做起的!没理由做的了酒席却炒不好鸡蛋,是吧?

    这会儿, 小良子才真正明白, 那些个什么武林高手江湖群雄, 放天尊手底下那就是白菜!什么玩意儿啊!老爷子一藤条扫一片, 他们连还手的反应都做不了!天尊一丝内力都没用, 照样打得他们满地滚!

    而有同样感触的,还有远在瓶钟河一岸的欧阳少征。

    火麒麟站在帐篷门口, 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殷候的内力!他以前也见过殷候内力碾压别人……老爷子那内力就跟流沙坑似的,有啥吞啥, 天尊有时候还抬抬手挥挥袖, 殷候根本不讲理,他就往那儿一站,瞅你一眼,你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死的。毕竟是魔王么!殷候不拿正眼看人的时候齁那么吓人!

    欧阳皱着眉头,望着河对岸驻扎出去几里地的敌军军营,心里也捏把汗……他自然是不怕打仗,身为先锋官,整个军营里就这位爷胆子最大,但此时情况特殊!等于是百万大军对百万大军,两方都被罩在一个罩子里出不去!

    若是放在以前,打胜仗就是把敌军赶走!但在没地方可以逃的情况下,还不得拼个你死我活?困兽难斗,一旦大军交上手,两败俱伤是肯定的。

    火麒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瓶钟城的城楼上,拿着弓的龙乔广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右将军站在那里,回头望着黑风城的方向发着呆。

    欧阳少征也望向远处的黑风城——事发突然,赵普有什么打算呢?

    ……

    而此时,城楼上的赵普,一言不发地站着,看着集结的兵将们。

    公孙抱着小四子,走到了赵普身旁。

    小四子伸手戳了一下赵普,九王爷就转过脸,看看这爷俩。

    公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伸手拍了拍赵普。

    九王爷微微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问,“小四子,今日是吉是凶?”

    小四子大眼睛眨了眨,愣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伸手,肉呼呼的小手“啪”一声,拍了赵普的脑门一下。

    这轻轻巧巧的一声“啪”,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赵普也被拍的一愣。

    公孙先生默默叹了口气——瞧他儿子这胆量!人家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他家团子倒好,兵马大元帅的脑门说拍就拍。

    小四子拍完之后,似乎听着个响儿觉得挺满意,小手一挥,一改往日的糯气,爽朗来了一声,“逢凶化吉!”

    随即,城楼上传来了赵普开怀的笑声。

    九王爷的笑,有一种稳定军心的魔力,正列队的士兵们各个昂首挺胸。

    城楼下,将最后一个江湖人打趴下一脚踩水坑里的天尊,将手中的藤条往地上一杵,微微一笑——逢凶化吉啊!

    ……

    而此时,肩负着破阵重任的八位高手,分别赶往自己的战场。

    展昭和修罗王朝东、霖夜火和酒仙朝西、叶知秋和天残老人朝南、白玉堂和葬生花朝北。

    根据各自的距离不同,霖夜火和酒仙薛烬,最先赶到了西边的目的地。

    路上,薛烬跟霖夜火详细讲解了四邪之阵的关键。

    所谓的四邪,并不是说四个点有内力高强的高手就行,而是这四方的内力,必须相生相克才行!

    西焰、北冰、南水和东风。

    四邪内力的四个角,西边的角是烈焰内力,北边的角是寒冰内力,南方的是大雨,东方的是强风,四种完全不同的内力叠加,形成一个稳固的罩。

    要分别破除,必须用相同的内力来冲破!

    比如说西边的这个“西焰”的组合,必须由霖夜火用更高的烈焰内力来冲破!要是换成了白玉堂的寒冰,再冷都没用!效果会适得其反。

    霖夜火和薛烬最快赶到了北焰的所在。

    在西域大漠的深处,火凤望着远方正熊熊燃烧的红蓝相间的烈火,忍不住一挑眉,“嚯!老爷子,这地都快烧裂了啊!”

    而在烈焰包围之中,有两个人,一个人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另一个站在他身旁,正目视霖夜火他们的方向。

    火凤观察了一下四周,问薛烬,“老爷子,那俩是有分工的么?”

    薛烬点头,将酒葫芦从背上取下来,边不紧不慢跟霖夜火说,“这俩的内力都是烈焰内力!一个负责构阵,内力极高,一个负责防御,内力比较水。”

    “那我们要怎么破阵?”霖夜火好奇。

    薛烬想了想,问,“你要听简单点的还是复杂点的?”

    火凤掏掏耳朵,“咱说简单了!我笨啊!”

    老爷子让他逗乐了,笑着说,“俩都宰了就行了!”

    火凤点点头,“这个好理解。”

    这边两人正聊着,火焰之中负责防御的那人,朝着他俩走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身上仿佛是带着火的。

    霖夜火看看前边的地面,好家伙!沙子烧得粒粒见红,看着都烫手。

    “原来是火凤堂主。”

    这时,那人开口说话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霖夜火也看清了对面人的样子,那是个老头,年岁看着七八十,整个人都在火里烧着,都看不太清楚容貌。

    火凤戳戳一旁正悠哉哉喝小酒的薛烬,“唉,我说老爷子,他这款式的不像是烧得死的啊,你确定这个比较水?”

    “少废话。”老爷子小胳膊小&腿,动作倒是挺快,一脚把霖夜火踹进了前方的火堆里,“烧死他!”

    火凤被薛烬一脚踹进了火场,刚踩着地面,鞋子就着火了……

    “卧&槽!”霖夜火在火场里蹦跶了几下。

    对面那人就哈哈大笑,“我这灭天之烟,你个小朋友不知天高地厚,小心引火烧身……”

    那人听口气辈分估计还不低。

    薛烬这边喝着小酒,点点头,告诉正蹦跶的霖夜火,“灭天之焰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邵灭天,也有人叫他烧灭天,西域邪火教的创始人。”

    火凤在里头蹦跶了两下,见对方乐,他也不蹦跶了,抬手拍拍红色衣摆上的火星子,踩着地面上滚烫的红沙往前走,边问身后,“跟我家和尚比起来,这个怎么样?”

    薛烬噗嗤儿一声乐了,“拿他跟你家和尚比?你家和尚那是一般人能比的么?”

    “哦~”霖夜火了然一笑,“果然是个半吊子……”

    随着他的话,就听“呼”的一下子,火凤红色的纱衣飞扬了起来,周&身鲜红色的烈焰燃烧,地面原本烧红的沙子,如同沸水一样翻滚了起来。

    对面的邵灭天显然是一愣,远处正打坐的那个人也是一抬头。

    薛烬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停,抬眼望了前方烈焰之中从容漫步的霖夜火一眼,低声赞叹了一句,“内力不比昭儿低啊!”

    霖夜火似乎是听到了,回头瞄了火场外的酒鬼一眼,那意思——那是自然啊!

    薛烬一歪头,就见邵灭天趁着霖夜火回头的瞬间,飞身就朝他扑了过去,随着他的动作,地面上滚烫的沙子也跟着他朝着霖夜火汹涌而去,瞬间,火凤被沙子和烈火包围住了。

    薛烬摇摇头,“烈焰内力和寒冰内力一样,不是练就能练好的,比的还是天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类似凤鸣一样,尖锐的响声,随后就见包裹着霖夜火的烈火之中,一道红光冲出……薛烬仰起脸,红色的火光冲上云霄之后,展开,形如火凤展翅,凤尾燎起了前方整座沙山。

    老爷子端着酒杯拍拍飘到衣摆上的火星,仰着脸看上空的火凤,赞叹,“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火凤裂天啊!了不得。”

    黑风城中,牵着初七走出马棚的邹良仰起脸望向远处半空中的火凤,微微一笑——那妖孽第一个出手啊。

    还在途中赶往自己目的地的其他三方都加快了步伐——霖夜火动作也太快,再这样下去来不及表现了!

    火凤撕开了黄沙和烈焰的包围,霖夜火一身红衣站在烈火之中,红衣与火融合,仿佛是穿着火做的纱袍一样。

    偏偏他又是个肤白貌美的,站在烈火里瞟了一眼摔倒在地,被烧成了一具焦尸的邵灭天,收起破天剑。

    霖夜火抬眼望向不远处,坐在火焰中,撑起四邪之阵北边一角的人。按照薛烬的说法,邵灭天是个小喽啰,真正内力高的,在那里坐着呢!

    薛烬也在打量远处那个人……在他记忆之中,拥有火焰内力的高手并不多。无沙大师虽说拥有天火内力的天赋,但大和尚并不推崇这种功夫,因此他并不在精通火焰内力的高手名单上。

    目前江湖上控火的高手,内力最强的应该就是九娘。那边那位不知道什么来头……能撑起四邪之阵,必定不好对付。

    就在这时……四周燃烧着的火焰忽然熄灭了。

    此时,日已落,大漠的黑夜,在没有了火的炙烤之后,瞬间凉了下来,风中都带着丝丝的寒意。

    没有了烈火的干扰,霖夜火和薛烬看清楚了不远处打坐之人的样子……原来,是个和尚。

    薛烬微微皱眉——僧侣?

    霖夜火则是歪着头看着那个穿着古怪黑袈&裟,身材瘦削,目测年五十来岁的和尚,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那老和尚微闭双目,坐在大漠的黑夜里,纯黑色的袈&裟与夜幕几乎融为一体。

    霖夜火仔细想了想,从记忆之中,找出了一个人来,跟眼前人重叠到了一起。

    火凤显然有些惊讶,“是你啊。”

    对面的老僧缓缓睁开眼,望着霖夜火微微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小霖子。”

    薛烬皱眉——霖夜火显然是认识那和尚的,黑袈&裟的和尚……他也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沉水大师。”霖夜火开口,“小时候在圣仙寺见过。”

    和尚轻轻颔首,“一别二&十&年了,就见过一次,你倒是还记得贫僧?”

    火凤微一歪头,笑,“自然记得!那时候圣僧开会,漫山遍野都是好和尚,就你一个奸的。”

    沉水也笑了,望着看眼前一身红衣的年轻人,往事历历在目……他俩只有一面之缘,霖夜火记住了他,他也记住了霖夜火。

    二&十&年前,西北圣仙寺迎来了西域百年一次的佛法大会,圣仙山上神僧云集,得道高僧们传经说法,仙山上洁白的寺院霞光笼罩,漫山遍野雪莲开放,圣洁如同仙界。

    当年,沉水法师在佛堂外的一个花园里,遇上了带着一个红衣小孩儿的无沙大师。

    作为西域第一高僧以及西域第一的高手,那个胖乎乎的老和尚看起来一点威严都没有。

    碰面的时候,无沙正用胖乎乎的手按着一个红衣小孩儿的脑袋晃来晃去,嘴里教训,“你啊!一点佛性都没有!”

    沉水的注意力被那个小孩儿吸引……

    这孩子还极小,四五岁?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是碧色的,一头红发如火,一身红衣似霞。

    小孩儿大概是因为太漂亮,看不出男女不说,还分不出是人还是妖……

    无沙大师抬头,看到来人,赶忙打招呼。

    沉水也忙还礼。

    大师拽了一把那个红衣小孩儿,给他介绍沉水,“这是沉水大师。”

    小孩儿抬头瞧眼前的和尚。

    圣僧开会,其实就是西域佛家高手聚会,和尚们大多都带着弟子。

    沉水这一路,遇到不少高僧介绍自家徒弟给他认识。

    初次见面的高僧弟子们,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师的袈&裟,为何是黑色的?

    沉水看着眼前小孩儿仰起脸上下打量自己。

    这孩子一双碧色的眼睛如同圣山天池里的水一样清澈,神情从容,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他,光从眼神来看,这孩子就是胆大包天……

    沉水笑着摇摇头,果然,能让无沙大师收做徒弟的,绝非凡夫俗子。

    正感慨,就见红衣小孩儿一扭脸,拽着无沙大师黄不拉几的僧袍说,“和尚!学学人家换身黑的!黑的显瘦!”

    无沙大师气的就要揍他,小孩儿赶紧跑,动作奇快,大和尚满院子追他。

    最后霖夜火躲到沉水身后,沉水帮忙拦住气急败坏的无沙大师,“唉!大师,孩子还小,慢慢教。”

    无沙指着躲在沉水身后冲他做鬼脸的霖夜火说,“你再皮!回去罚你抄经文!”

    沉水伸手,要去把身后的霖夜火拉过来交给无沙大师。

    可是和尚手刚碰到小孩儿火红的袖子,就被霖夜火躲开了。

    小火凤“哧溜”一下闪到了无沙大师身旁,歪着头,睁着大眼睛瞅着对面的沉水,伸手捏捏鼻子,说,“和尚,你咋一声血腥味儿?”

    沉水一愣。

    无沙大师也一愣。

    霖夜火眯起眼睛,笑嘻嘻指了指沉水,没大没小地来了一句,“这满山的圣僧,你个妖僧怎么混进来的?哎呀……”

    话刚说完,小火凤挨了无沙大师一个烧栗,揉着脑袋直蹦跶。

    无沙大师叹了口气,提小鸡仔儿似的提着自家徒弟的脖领子,尴尬地对着怔愣的沉水笑了笑,“童言无忌。”

    沉水也笑着点了点头,笑容却是莫名的尴尬。

    无沙大师提着气哼哼的霖夜火从沉水身旁走过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沉水脚下也停了,跟无沙大师对视。

    就见大和尚微微一笑,低低的声音说,“我佛慈悲,回头是岸。”

    说完,留下园中发呆的沉水,无沙提着霖夜火走了。

    沉水就听到无沙边走边教训徒弟,“小霖子,为师上山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来着?出家人不要胡说八道!”

    “我又不是出家人!”小孩儿还挺不老实,回嘴,“师父你要不然真去换身黑的吧?黄色最显胖了!你这身还是屎黄!看看你的肚皮!”

    说完,还伸手“哐哐”拍他师父的肚子。

    无沙除了气得直喘也没别的法子,提着脖领子摇自家孩子,“弥陀佛,你个崽子!”

    往事如烟一晃而过,沉水大师突然笑了,望着眼前已经比自己还高了的年轻人,那双碧色的眼睛,还是如当年那个似妖非妖的孩童一样,清澈见底。望着自己的时候,淡定坦然得近乎嘲讽……

    “大师。”霖夜火微微一笑,“有些年不见,你是越来越坏啊,不听老和尚的劝告,都让你回头是岸了。”

    沉水大师看着霖夜火,问出了深藏心中多年的疑惑,“你当年……是怎么知道我并非圣僧的?”

    霖夜火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你说了,你身上一股血腥味。”

    “呵呵。”沉水大师笑着摇头,“我上圣仙山前并没有杀过人,圣山之上都是得道高僧,没理由别的高僧看不出来,你个小孩儿却能看出来。”

    “谁说味道是你身上的?那是你衣服上的。”火凤对他眨眨眼,“我小时候,有一回跟老和尚经过一个庄子,那庄子经了土&匪,全村的人都被杀了,村子里的洼地里积满了血水。我和和尚从庄子里走过,寻找活着的人救助。一天忙下来,你猜怎么着?我的衣摆都被血水给染了。小爷就蹲在河边洗衣服,衣服洗了,晾干了,但衣服的下摆颜色却不一样了,闻一闻,一股子血腥味。”

    沉水大师的嘴角,随着霖夜火说的故事,缓缓地挑了起来。

    “和尚跟我说,血水沾在衣服上是洗不掉的,沾血的次数越多,颜色越深,红色最终会变成黑色。”霖夜火轻轻一摆手,“那个味儿,不管你用多少水来洗,多少香来熏,都去不掉。”

    薛烬轻轻抿了口酒,微微一笑点点头——果然是个有佛性……

    “其实用皂角还是能洗掉的,薄荷叶浸泡一天能去味儿……”霖夜火一本正经说,“开封府的丫头教我的!这事儿女孩儿比较有经验,每个月都要洗几条裙子!”

    “噗……”薛烬一口酒喷出来,边抹嘴边指着霖夜火,“你个小孩儿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火凤眯眼,“干嘛不能说啊?我也是有妹子的人……哎呀!”

    话没说完,被薛烬一酒杯砸中。

    酒仙真替无沙大和尚心累,这徒弟明明长得天仙似的,结果混得百无禁忌,二得上天入地!

    沉水略带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霖夜火,抱着头揉脑袋的样子和小时候挨了他师父揍时的小毛孩儿一模一样……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人却不会改变?

    这时,夜风中有几片雪花飞过。

    霖夜火抬手接了一片在手心,看着六角形的雪花融化,微笑,“哦……白老五也到了啊,我这儿要抓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