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户的嫡妻(5)
男人只是盯着她看, 过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傅夫人?平身。”
虽然马车内部空间足够大, 但是在内里祝宁婵依旧只能弯着腰, 这个姿势又累又不美观, 最后她干脆蹲了下来。
皇帝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开了口:“傅夫人不若坐过来。”
祝宁婵衡量了一下距离, 要是她真的坐过去那两个人距离简直有些太近了, 远远超出了男女之间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所以她摇了摇头:“只是不知皇上召见民妇可有什么吩咐?”
傅成和还没能给她挣来一个诰命,所以算不得臣妇。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然后皇帝才开了口:“傅夫人可是对朕心存怨怼,可有背地里骂过朕以势欺人,强行破坏了你的好姻缘。”
女人抬眼飞速的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类似于看白痴的表情, 只是转瞬即逝,快到让男人以为自己兴许是眼花了。女人仍旧是柔顺的低垂着头, 然后应道:“民妇不敢。”
皇帝扯起唇角, 俊秀的面庞竟然透漏出了一丝丝的邪气:“你的确不敢, 要知道本朝公主的夫君可是没有一个纳妾的, 朕没下旨让傅卿休了你, 你应当感恩戴德。”
“……”祝宁婵低垂着脸,嘴角都在控制不住的抽搐, 妈的这是什么臭小孩,年纪轻轻不说人话, 勉强抑制住了想要锤爆对方狗头的冲动, 她扯起一抹假笑:“皇上说的对,民妇能与公主共侍一夫,无比荣耀。”
女人其实本来可以将自己的表情管理的滴水不漏,但是她没有。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没有怨怼之情才可怕,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哪个女人能欣然接受自己的夫君身边被强硬塞了另个女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成。
皇帝似乎是对于女人鲜活而又灵动的表情取悦了,神情看起来比平时高兴了几分:“朕听傅卿提起过,说他与你是少时夫妻,感情十分深厚。”
祝宁婵其实不太想搭理他,身为皇帝私下里召见大臣的妻子本来就是不合时宜,这会儿竟然还想和她聊一聊感情经历?
见女人沉默,皇帝却丝毫没被扰了兴致,也不在意对方没有回应:“朕着实是被傅卿对你的深情所感动,加上公主也帮着傅卿说话,这才赐你平妻之位。”
“谢主隆恩。”祝宁婵整个跪拜了下去。
“傅夫人温婉贤惠,又识大体,很好。”男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没等祝宁婵去细细思索这话语背后的深意,对方就下了驱逐令,她也利落的转身下了这马车,在道边恭送马车远去,吃了一嘴的灰。
等到再次坐上孙家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回走的时候,女人才理清了来龙去脉,她到孙府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傅成和和六公主天还没怎么放亮的时候就入了宫,这个小皇帝的确有可能在见过二人之后不知为何也到了孙府。她猜测,没准这皇帝还亲眼目睹了她被众位夫人奚落的场景,这就能解释了为何她在孙府感觉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盯视。
如若真的是皇帝……那就有意思了。
一双素白的手撩起了身边的小帘子,祝宁婵顺着车窗看向外面,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刚刚那条清净的街,外面小摊小贩热闹的紧。
青芜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望了望,却没看到何事如此有意思,竟然让自家夫人一直翘着嘴角。
等到她返回傅府的时候,路过小花园正好遇到了在那里散步的雅卉,对方见她经过就脸色不善的迎了上来。被人拦住了去路,祝宁婵便轻轻福了福身:“公主金安。”
在她低头的时候,正好让对方开到了她脑袋上的那朵花儿。
“跪下。”雅卉冷着一张脸,开了口。
见女人愕然的抬头看向她,似是不知自己何处错了,她心头更气,本就因为早上对方装模作样不想敬茶的事情憋着一口气,方才回府丫鬟还过来告状,说女人掐了她的一朵花儿。
掐了就算了,还如此大喇喇的戴在头上出去招人眼,想到这里,她冷笑:“我说让你跪下!怎么?是我这个嫡妻的身份说不得这句话,还是公主的身份说不得这句话?”
“是。”祝宁婵没有多做挣扎,跪了下去,膝盖下是硬邦邦又硌人的鹅卵石,滋味一时间很是酸爽。
她这般柔顺听话不但没有让雅卉的怒气消下去半分,反而更加高涨了一些,女人认定了她这是装模作样扮清高,可是偏偏傅成和就好这一口。
“贱人!”雅卉越想越生气,伸出手将对方发髻上的花朵打落在地,因为用力过猛,还扯出了一缕青丝。
散落的头发让地上跪着的女人看起来愈发的狼狈。
稍稍发泄出了一点火气,雅卉头脑就恢复了清明,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对女人怎么样,不说傅成和的态度,就说皇帝刚刚为了她将大臣的发妻贬为平妻就饱受诟病,所以她不能让女人在短期内出事,那样只会引来朝中言官的大肆谏言。
此时还有一些仆从远远的看过来,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起吧。”
“是。”祝宁婵伸出手,青芜急忙也起身上前将女人搀扶起来,可是兴许是膝盖太疼,女人一歪又跌坐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从廊下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只见傅成和穿着藏青色的家居长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夫君……”雅卉呆愣住,想要解释。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是怎样一副景象,看着另一头委屈巴巴坐在地上的祝宁婵,加上对方看他过来那突然晶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的美眸,傅成和只觉得胸口怒意升腾。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生气,但是男人好歹还算顾忌着雅卉是公主的身份,强忍着怒气指着地上的人质问。
“不过就是……”祝宁婵示意青芜将她拉起,她勉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苍白着脸扯起一抹笑:“老爷,不过就是我没走稳摔了一跤。”
雅卉听闻她的话,咬了咬牙,轻嗤:“对啊,不过就是摔了一跤。”到底从未被别人这般指着鼻子质问过,她情绪出现了一瞬间的失控:“傅成和,你竟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傅成和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可是身边还站着眼泪要掉不掉的祝宁婵,小花园附近还有许多仆人,他要是软了下来,以后还怎么立足?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硬刚:“摔了一跤,我是瞎了不成?”
雅卉没有想到男人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下了她的面子,眼泪一眨眼就落了下来,梨花带雨鼻头微红好不委屈,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跑了:“我要回宫,去告诉皇帝哥哥!”
傅成和也被她的胡搅蛮缠弄的额角抽痛,这个时候祝宁婵走上前来,女人先是用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将眼角的泪擦拭干净,然后伸出手拽了拽男人的衣袖。
见对方望过来,祝宁婵牙齿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公主才刚进门,老爷何苦为了妾身这样……”
这幅柔弱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简直戳了傅成和的心尖儿,男人转过身双手攥住了女人瘦削的肩膀:“她既是嫁过来便是这傅府的人,想耍公主脾气也要看皇上肯不肯替她做主。”
的确,自己吵破了天要下嫁给一个小官儿,早上还甜甜蜜蜜的转头就跑进宫,传出去皇帝的面子也是不大好看。就算本来是公主,可是女人一旦出了嫁就算是皇帝也万没有经常掺和别人家事的道理。
祝宁婵听到这话原本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扬起了一抹醉人的微笑,微微低垂了头:“妾身知道老爷心里有我就好,不过公主到底是千金之躯,又是离开熟悉的环境刚刚过来,老爷理应多加关怀,刚刚的话重了些。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下人,要知道公主是您的嫡妻,以后要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的,您这样还让她怎么服众呢?”
“这……”傅成和不愿意在她的面前服软,兀自嘴硬:“总得让她知道欺负你就是不成的。”
美眸里讽刺一闪而过,这世界上哪有这般的好事儿,这男人啊竟总想着两边都讨好。女人轻轻摇了摇头,从男人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然后轻轻的推了推他:“趁着公主还没闹进宫,老爷赶紧着哄回来,妾身受些委屈不打紧,可是老爷您总得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啊……”
傅成和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只要老爷记着妾身的委屈就行,您心里有我,妾身就心满意足了。”祝宁婵嘴上说着深情的话,复又伸手推了推他:“去呀……”
男人重重的握了握她的双手,转身大步的顺着雅卉跑走的方向追去。
他刚走,祝宁婵的表情登时恢复了冷淡,轻轻的将眼角那因为动情演出而溢出的泪水拭去,她蹬了蹬腿扭头问青芜:“东西可是福旺亲自给老爷送过去的?”
“是呢夫人,福旺最会说话儿,这不老爷就巴巴的赶过来瞧你了。”青芜上前搀着女人,主仆二人顺着廊下慢悠悠的往自己院子溜达。
“嗯,回头你把赏钱给福旺送去。”祝宁婵吩咐:“小心着点。”
“奴婢明白。”
女人扭着腰看着廊下在微风中摇曳的小草,雅卉这个女人狠毒有余可是忍功着实不怎么样,要不是当初原身性子太过于高傲又执拗,两个人还有得玩呢。
这府中虽然进了不少公主府的人,可是大部分任实职的都还是原本的老人,他们的心自然是偏向祝宁婵的,她今儿不过就是回来的路上顺便带了一份鸿翔斋的点心,进府的时候交给福旺,叮嘱他亲自送去傅成和的手上。
她当着公主府两个丫鬟的面儿掐了雅卉珍爱的花儿,又算好时间晚于他们回府,等的不过就是这一遭。啧,那一对儿狗男女现在看起来感情并不深厚呢,突然遭遇信任危机,真是可惜了。
可惜这一回,他们并不能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
第二日一早,青芜还在给祝宁婵梳头发,门外就传来守院门王婆子的声音:“夫人,大夫人的院子里来人说是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早饭。”
青芜梳着头的手顿了顿,眉头狠狠地皱到了一起:“她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明摆着要糟践夫人呢吗?”
“糟践?”祝宁婵笑的意味难明,从妆匣里挑了一朵素白玉簪子递给了身后的青芜:“她这就是想要时时刻刻的提醒我,平妻就是个妾,活该被人糟践。”
身后的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女人轻轻拍了拍手,她只能撅着嘴走过去拉开门向外说道:“夫人刚刚起身,还劳烦大夫人的人稍等一会儿。”
等到祝宁婵到了二人居住的碧松院的时候,正屋里已经摆了饭,那粥食小点看着就精致,显然不是傅府的厨子能做出来的样式。
傅成和和雅卉已经坐在了那里,看着女人脸上的红晕和甜滋滋就知道昨晚过的想来十分的幸福。
男人见到了祝宁婵,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然后开了口:“小婵怎么过来了?”
在她还来得及开口的时候,雅卉先一步回了话:“想着姐姐一个人用饭也是孤单,而且咱们院子里用的是皇兄御赐的厨子,不若就将姐姐叫了过来一起尝尝。”
女人说完挑衅似得看向了祝宁婵,心道你不是爱装模作样吗?那她就成全她。
“而且早就听夫君说过,姐姐这人十分的注重礼法,之前就有伺候夫君先用饭的习惯。”雅卉叹了一口气:“我是从未服侍过旁人的,姐姐就教教我吧?”
她话音刚落,千儿就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双手奉上了一双筷子。
祝宁婵看了看,是名贵的象牙筷,傅府压根用不起的。也无怪乎男人被迷花了眼,这种无时无刻的反差和糖衣炮弹的侵蚀,有几个能受得了的?
“姐姐?”雅卉见她没反应,灿烂的笑着又叫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