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冯氏看看旁边托盘里的物事，她一个不认识，也不知怎么用，略一犹豫，拿了块布巾子盖住自己的臂膀，扬声让阮氏进来。

    阮氏目光一瞥，就见冯氏只除了外衫和裙子，穿着里衣呢。心中更确定这位舅太太没让人伺候过，面上却半点儿怠慢不显，手脚轻快麻利地替冯氏拆了发髻，又端了半盆水来，让冯氏舒舒服服坐在浴桶之中，她就在外边帮人把头发洗干净了。

    连着洗了两遍，又用清水过了两遍，阮氏才用布巾子把冯氏的头发盘在头顶裹住。

    一边洗头，阮氏一边很随意地跟冯氏聊几个哥儿姐儿，又说她家里一个一女，都是极淘气的……冯氏渐渐放下心防，与阮氏熟悉起来，等阮氏给她洗完头发，冯氏已经可以从容地让阮氏帮她擦背洗身了。

    这个澡舒舒服服洗了大半个时辰，冯氏才换了干净舒爽的白凌子中衣从净房里出来。

    一直没听见哭声，她只当儿女们仍旧睡着没醒呢，谁成想，出来一看，不但小女儿卉娘醒了，连次子瑾哥儿也醒了，却没哭没闹，正由着柳氏抱着，看窗外石榴树上的鸟儿呢。

    宋正行一家子被江寒带回了行辕没多久，青平也终于追着赶回了紫荆关，一打听，好嘛，人家自己个儿遇上都督，被都督带回去了。

    青平悻悻地寻江冬生询问情况，江冬生正好找人跑腿，见到青平索性从他跟前抓了两个小厮回一趟平京城，跟夫人回报：舅老爷一家子到了紫荆关，并询问夫人，接下来如何安置？

    其他人或者不清楚宋师兄妹的前尘过往，作为江家的老人，江冬生却很清楚，当初宋正行病重几近不治，宋母卖了女儿给儿子治病，夫人才到了江家的。

    了解情况的人也一致认为，将军和夫人新婚时并不和谐，大抵也是因为夫人是被卖到宋家，心怀怨恨……虽说如今，都督和夫人恩爱有加，夫妻和谐，但夫人对宋家却几乎从未提及过，这十来年，也从未与宋家联络过。种种迹象，由不得人不想，夫人指定还是怨恨当年被母亲卖掉的事，所以，这舅老爷舅太太虽说被都督遇上请了回来，接下来该如何安置，还是要询问一下夫人的意思。

    江冬生这般安排，自然也是与江寒通过气的。

    与江寒，在大街上遇到了大舅哥，还是拖家带口逃难的情形，他不能不认，不认就有看不起人，慢待了夫人娘家人的嫌疑。但人接回来了，他也不太托底妻子的想法，于是，默认让江冬生去向夫人讨主意。

    如此这般，江寒对待宋正行一家子就很体贴、很周到，吃的用的穿的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当晚，设宴给大舅哥一家人接风，第二天一早，就找了一名郎中来，给大舅哥一家子请了平安脉，确定一家大小都还算康健，只有三岁的卉娘有点儿脾胃不和，开了三服药吃下去，又让厨房的柳氏特意做了好消化和脾胃的山药粥……种种安排周到贴心的让宋正行和冯氏感动不已。

    宋正行一家子到达紫荆关的第五天，平京城回了消息，随同消息一起到的还有安哥儿。

    江寒得到消息时还在城外军营之中，讨论前头的战况，得知长子到了紫荆关也很意外，却没有立即赶回去。等他与将士们讨论安排完军务，回到关内行辕时，就见安哥儿和表兄俨哥儿已经玩熟了，正在讨论学业，宋正行在旁边不时地指点一句，场面颇为和谐亲近。

    冯氏更是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拿手菜招待大外甥，又与前来接他们的婆子林氏、青平家的闲谈聊天，顺便了解一下未曾谋面的小姑子。

    宋正行刚遇上江寒时，江寒穿得是常服，身边跟随的人也只是口称将军或者大人，没有人称呼都督的，他一时也没想到，妹夫短短几年时间，就从宣城一个小小的百户，迅速蹿升到了一品大员，掌管北三路数十万兵马的大都督。

    冯氏就是个村里出来的妇人，温婉柔顺识大体，却没读过书，更不了解官阶职位，只是觉得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子成了官家夫人，日子过得体面、豪奢，其他的，她却是没想过的。

    于是乎，一家人住到都督行辕之中四五天，也不清楚江寒的身份，包括宋正行也只知道，妹夫从宣城调到平京城，此次是因着平乱才到了紫荆关，战事结束，还是要回到平京城的。

    与安哥儿和林氏等人说话又了解了，平京城府中还有老太太和大姑娘、宁哥儿，另外还有一位将军同袍的孤女，曲家姑娘，人口简单的很。

    冯氏打听到妹夫升迁了，也没有添偏房、纳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晚上对丈夫说起这事儿，就道：“俺打听着平京城里情况，妹夫是个好的，虽说升了官，却没生出什么花花心思，待他们姑姑是极好的。”

    宋正行这几天也琢磨呢，妹妹当初是卖进江家的，如今江寒又升了官，成了将军，添几个妾室最平常不过的，没想到妹夫竟守着妹妹一个人到如今，他或者该庆幸，当初病好了没有冲动地去江家闹腾悔婚了。

    安哥儿到了紫荆关，住了一晚，第二日就与宋正行一家子启程，返回平京城。

    这一回出发，与之前从家中逃难出来就不一样了，车子舒适，有随从护卫，车上有丫头婆子伺候着，不急不慢地赶路，有了打前站的，吃饭打尖儿、停车住宿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走了两天半，第三天午后，遥遥地看见了大气巍峨的平京城。

    宋广友带着两个小厮早早等在城门口，接着安哥儿和宋正行一家子，进城一路赶往将军府。

    车子进了西偏门，一路向里，来到二门里方停下，车帘子一打开，宋正行就看见车下站着的年轻妇人，禁不住红了眼：“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