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宋怀青死了后,恁只想着嫁人过日子,却不想,招惹了刘家婆子,嫁人不成反被找上门辱骂,带累的儿女们跟着恁受辱。刘婆子一死,恁又被锁拿归案,即将面临牢狱之苦……呵呵,恁今儿来问我为啥逼着恁家大郎签下身契了,恁可知,是恁家大郎为了凑齐二百两银子给恁赎罪,自己写好了身契过来找我,跪求我买下他,好给他的亲娘,给恁李娇娘,赎罪!”
宋玥手中的鞭子几乎指到李娇娘的鼻尖儿上,目光狠极冷极,盯得李娇娘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地扭头躲避,目光游移。
宋玥狠狠地啐了一口,声音冷硬如冰,凌厉如刀:“恁家大郎多好的孩子,读书读的极好,前途无限的一个孩子,却受亲爹所累,不得不辍了学业,去码头上给人扛货挣钱养家;如今,又受恁这个亲娘所累,不得不自卖自身,筹银给亲娘赎罪啊!一切祸患皆从恁夫妻二人所出,恁今儿竟然还有脸过来找我的茬儿?骂我黑了良心?呸,恁的脸呢?恁还有没有心?呵呵,也就是恁家大郎心善孝顺,若是换个人,早不管恁的死活,就让恁把那牢底坐穿去,省得赎恁出来,再招惹什么祸端,继续拖累几个孩子!”
说完,仿佛气极一般,手中的鞭子又啪地一声抽在宋大娘子身边,吓得她一个哆嗦,栽歪在旁边。
宋玥脸色淡漠,看着瘫在地上的宋大娘子,冷哼道:“舍不得儿子,就拿二百两银子来赎。滚!”
说完,转身把手中的鞭子拢起鞭梢儿归还给那个车夫,拱拱手向几位的维护致谢。
那阗家管事见宋玥战斗力超强啊,来的这个妇人完全不是宋掌柜对手啊,再看张勇张猛几个小子闻声也纷纷跑出来护在宋玥身后,也就不再停留,笑哈哈地和宋玥告辞,赶着马车吆喝开众人,径自去了。
张猛上前几步,走到宋大娘子身边,道:“恁还有脸来闹,要不是俺婶子心软,拿了银子出来,恁这会子还在牢里关着呐!”
宋玥看张智也凑过去数落地上的宋大娘子,也不管,打个眼色,张勇和金梁立刻上前,朝着围观的众人拱手作揖,高声道:“没事儿啦,诸位叔叔婶子散了吧,天晚了,该回家吃饭啦!”
众人嘻嘻哈哈、低声议论着也就陆续散了。
宋玥转身往回走,就看见还有三四个青壮汉子,牵着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为首的一个男人肤色微黑,身高腿长,一身靛青色袍子裹着一件黑色丝绒灰鼠皮斗篷!
咦,这人身上的衣裳和斗篷都挺眼熟呀!怎么和她给孩子爹买的料子一样呀!
不过,那位如今应该在三百里外的开平卫镇守呢,可不会出现在平京城里,更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铺子门前呀!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一直盯着她看?还一脸冷肃地……她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最后又落在为首这人的脸上,修眉星目,鼻直口方,她承认是个挺帅气挺硬朗的男人,可长得帅也不能随便盯着人家女人看吧?还这么一副欠了他钱的表情?
等等,不对,这个人怎么有一点点面善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玥的脑子转动,挖掘记忆,当她打开宋月娘的记忆,一帧帧画面闪出来,连接成一段段回忆。
第一次相见,是她刚被卖到江家,还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突然,他穿着一身灰突突的战袍回来,脸上糊的都是灰道子,进门就直接脱了衣裳,站在院子里冲凉……宋月娘就失望了,她娘家也算读书人家,她从懂事起,心中想象的丈夫就是读书人,白净斯文,温文有礼。哪里像这个,又脏又臭,还举止粗鲁,没一点儿符合她的想象。
尽管她不喜,但卖在江家,也只能与这个男人举行了婚礼。
他很少在家,办婚礼也只在家留宿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去了前线。让宋月娘对这个男人更加失望,也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更加沮丧,以至于,后来各种别扭……
关于男人的记忆很多,大都带着宋月娘浓浓的厌弃和抗拒,但宋玥还是从那些片段中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再看他身上穿的衣裳,难怪眼熟啊,本就是她去买的布料,后来又亲手打了包袱交给韩戚风和刘大虎的。
眨眨眼,宋玥再次看过去,就见那个男人已经把马丢给身后的人,自己背负了双手,迈步往大门口走去,跟他来的几个人也牵着马往铺子门口的拴马桩去。
宋玥回头找自家几个小子,对张勇和金梁使个眼色,俩小子就快步过去招呼几位拴马的大哥。宋玥站在原地鼓了鼓勇气,终于迈开步子,追着那人过去。
堪堪在大门口追上了江寒,扬声道:“那个,阿奶和孩子们都不在这边呢!”
搁在现代,叫名字就可以。在这里,宋玥听唐娘子跟唐槐叫当家的,周氏提起来就是寒哥儿……寒哥儿不是她叫的,当家的好像也不对,张开口,她就只能含混过去。
江寒一脚跨进了大门,听到背后的女人说话,心中未免有些失望……韩戚风和刘大虎回去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孝顺、贤惠、懂事、还有本事买了房子置了铺子,另外,她一次次托人给他捎东西,整套的冬衣,舒服的皮靴子、温暖的斗篷,连袜子、里衣都准备得妥帖周全的,他就以为她真的变了,真心对他好了。
却不想,见了面,四目相对,她竟半天没认出他来。好不容易认出来,却叫他‘那个’!呵,还真是她特有的称呼,多少年都不会变呢!
不过,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过来,一双黑湛湛的眸子也随着转过来,落在她身上。
毕竟是战场上拼杀了十来年的,如今也算身处高位,这么冷冷地看着她,还真是压力挺大的。
宋玥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暗暗吸了口气,没有畏缩、没有躲避,回望过去,扯着嘴角挂上一抹笑,道:“阿奶要是看见恁来,不知多欢喜呢!”
说着,自顾自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