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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归程(上)

      嬷嬷们做好了饭菜,请主子们用饭。

    临时驻扎,纵使嬷嬷们和伴当们已经竭力想要创造些好的条件出来,但依旧很简陋。

    所以除了嫤娘身边有个从马车车厢里搬出来的小几子,能够放些碗碟之外,田骁与铎郎都只各得了一个海碗……

    其余的伴当们,有的连碗都没有,直接用手撕了些胡麻饼蘸了些咸酱,再撕些肉干胡乱吃了。

    铎郎捧着大海碗坐在母亲身边,用依恋的眼神看着母亲;任凭他爹把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来了……他也不肯离开。

    对于自己膝下的这一对儿女来说,嫤娘始终心怀愧疚,便也不以为意,把一切规矩都抛开,一边慢悠悠地用着饭,一边笑语盈盈地跟儿子聊天。

    铎郎将母亲离开定州以后的事情一一说与她听……

    嫤娘认真地听着。

    ——京中老安人(夏大夫人)写了信来,问母亲何时归,随信所附的,还有一篇笔法稚嫩的简短白话文,应该是妹妹珍宝儿写来的。而祖翁(田重进)害怕老安人担心,便叫他代笔写了一封回信,先让人送了回去。

    说着,铎郎便将贴身收好的,夏大夫人与珍宝儿写来的信,交给嫤娘。

    嫤娘接过一看,泪水顿时扑籁籁地往下淌。

    “你娘身子骨就没好透……她用饭的时候你给她看这些个做什么?”田骁不高兴地瞪了儿子一眼。

    铎郎本来有些不服气父亲的话,可见了母亲默默垂泪的样子,又恨自己孟浪。想了想,连忙又说出了一桩喜事,好让母亲知道。

    “娘,二姨母家中年纪最长的二表姐,上个月出了阁;并大姨母家的寿表哥,年初的时候娶了表嫂,这会儿两家的喜报一并传了来……一共三喜!寿表嫂已然有孕三个月了!”

    嫤娘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拍手合什道,“哎哟,这可是好事儿!”

    想了想,她又愁道,“可你们兄弟几个……说来,殷郎今年也十九了呢,实在到了该说亲的时候,只可惜这些年咱们一直在外头,也不晓得京中哪家贵女又美又慧。”

    田骁朝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铎郎顺着父亲的眼神,看了看摆放在母亲手边盛着浓粥的碗,顿时了然!

    他拿过那粥碗,递给了母亲,然后又说道,“……祖翁看上了傅思金家的小女郎,可我和二哥(叡郎)想了想,终是得不大妥当……并非嫌那小娘子是庶出,实是傅思金与咱们祖翁是同辈人,那傅小娘子虽与咱们年岁相当,可总是长了我们一辈不是?”

    嫤娘下意识地就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粥碗,用瓷匙舀了一勺热粥,慢慢地吃。

    “……再说了,这事儿只是祖翁一厢情愿,祖母并没有首肯!依着祖翁对祖母的敬重,他肯定不会轻易插手大哥的婚事,娘,您说对么?”铎郎又道。

    嫤娘吃了几口粥,笑笑,“这粥挺好吃的,你也来点儿?”

    铎郎顿时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我们男子汉!谁吃哪个……您吃吧!我再给您添一碗?”

    嫤娘大病初愈,正喜食这样软烂清淡的粥品。又想着这一路奔波着……入了京,恐怕直接就要陪着二郎一块儿入宫面圣。这入宫面圣倒不算什么,就怕娘和婆母见到自己形销骨立的模样儿心里会难过。

    于是,嫤娘笑着点点头,果然两口三口地吃完了碗里的粥品,然后将空碗递给儿子,“……你不吃?那就给我再添一碗!”

    铎郎欢喜地应了一声,捧着空碗就去找嬷嬷添粥去了。

    在路过父亲身边时,还朝着父亲露出了得意的笑脸。

    田骁终于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笑了起来。

    他本来蓄了小胡子的,后来入辽北大京去接应妻子、后来假扮神医贺子奇的时候又把胡子给剃了;如今大事已了,他便又想重新蓄回美髯。

    其实嫤娘不大喜欢他蓄髯的样子。

    但田骁过于俊美,气质又英挺,若是不蓄髯的话,看着还像个二十多的青年郎君。

    在走街过镇的时候,遇到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娘子们……她们可是会扔些鲜花啊、帕子啊、荷包之类的给他,扰得他不厌其烦。

    所以即使妻子不中意他蓄髯,可他还是执意要蓄,嫤娘也只得随他了。

    众人用完了晚饭,嫤娘又围在篝火旁烤火,不肯离开。

    铎郎有些难过。

    ——如今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气,白日里已与盛夏无异,虽说早晚偏凉,但对正常人来说,却远远不到要烤火的地步。

    铎郎和父亲在篝火旁陪了母亲一阵子就捱不住了,爷俩都被热得差点儿烤出了一层油!

    再看看母亲,似乎还觉得只烤了面前不够,又转过身用后背对着篝火烤了一会儿……

    现在嫤娘就是一心想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养壮些,便也不理会他父子两个;她坐在篝火前把前胸后背都烤得暖融融的,这才吩咐嬷嬷去取了热水来,她又好好地泡了个脚,然后跟丈夫儿子说了一声,便回到马车里歇息去了。

    嫤娘睡了。

    铎郎则朝父亲使了个眼色。

    田骁会意,与儿子走到了营地边沿处的一片林地里。

    铎郎在父亲耳边附语了几句。

    田骁大怒,一拳就击在身旁的矮树上,怒骂道,“……这贱人!”

    只听到“咔嚓”一声……

    那矮树顿时应声而断!

    铎郎连忙制止父亲,又朝母亲歇息的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田骁满面怒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来,低声说道,“你伯父怎么说?”

    铎郎愁道,“祖母和伯父都叫让先瞒着祖翁……说北伐之前,祖翁就有了‘就算一死也要讨回幽州’的想法,谁料竟被那几个不争气的给带累了……我田家百战百胜又如何,还不是止步于幽州城外?所以祖母和伯父给家里人下了戍已令,这事儿绝不能让祖翁知道……”

    田骁皱眉。

    ——戍已令是田家暗卫、以及田家军内最高级别的禁令,违者是要诛三族斩师友的。

    娘和大哥竟然发布了戍已令,可见得……

    “纸,包不住火。”田骁低声说道。

    铎郎叹气道,“希望这事儿……等祖翁和祖母在一块儿的时候才教祖翁知道,到时候只能寄望于,有祖母在,还能劝着祖翁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