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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三章过年(中)

      田府是以军法来治家的,且府中仆役们大多数都是从前跟着田重进一块儿打拼,后来又因为年老力衰而退下来的老兵卒,或者是老兵卒们的婆娘媳妇们。

    因此,田府中的仆役们十分好管教,平时嫤娘管起家来并不费心。

    现在她怀了孕,婆母田夫人又放了话,教刘芸娘、张凤姐并江莲娘一块儿管家,嫤娘也乐得放手。

    只是,江莲一来就嚷着要管库房,却被嫤娘给否决了。

    江莲十分不服气,不禁一副怨气滔天的模样儿,而且还冷嘲热讽的。

    嫤娘也不生气,只教仆妇们拿了三把盘算出来,又给了她们各一本帐本,教刘芸娘、张凤姐并江莲三人现场算帐。

    江莲傻了眼。

    刘芸娘和张凤姐拿起算盘就开始噼哩叭啦地算了起来。

    半晌,两人算好了帐,将帐目抄在纸上,让仆妇们递给春兰,春兰又递给了嫤娘。

    嫤娘看了看那两张纸上的数字,微微一笑,让仆妇们将刘芸娘和张凤姐的算盘与帐本拿了过来,她亲自算了一遍。

    看着嫤娘纤纤十指如飞,眼神又专注的模样儿,江莲惊呆了。

    不是说,士农工商吗?

    夏氏贵为汴京名媛,她,她居然还会商户女的那一套?她算盘居然打得那么溜?这,这……

    顷刻间,嫤娘已经将两个帐本都算清楚了,再一对照刘芸娘和张凤姐写在纸上的数字,她微微一笑,赞道,“凤姐是个利落人。”

    张凤姐忍不住喜上眉梢。

    刘芸娘立时明白过来,定是自己算错了帐!

    她不由得双颊绯红,讪讪地说道,“原也该凤姐管这个……我,我是个不中用的。”

    嫤娘笑道,“芸娘也不差,只是在写数的时候,两个字儿给调反了……所以你得练些细致活计,既然年礼将至,内院外院的器皿就由芸娘来管。”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凤姐管着大厨房罢,进进出出的东西多,凤姐可要仔细了。”

    刘芸娘和张凤姐响亮地应了一声。

    江莲忍不住问道,“那库房呢?谁管?”

    嫤娘但笑不语。

    张凤姐讥讽江莲道,“别忘记你只是个表姑娘!还是名义上的……你还真将田府当成自己家了?就算田府是你家亲戚,你去亲戚家管帐房?还要不要脸了?”

    江莲涨红了脸,说道,“连夫人都说了,教我们仨管家的,帐房如何就管不得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说着,她还拿眼看了嫤娘一眼。

    “有猫腻那也是人田家的事,与你无关!”张凤姐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连帐都不会算,还妄想着管帐房?先学画押吧你!先前夫人派了嬷嬷来教我们认字儿和算帐,你也不好好学,现在字也不认得,帐也不会算……独把画押学会了,日后人家要卖你,你也好直接画押就是!”

    在场的仆妇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芸娘补了一刀,“其实……不会画押也成,按个指模也一样。”

    这下子,连嫤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莲娘就管着净涤房吧!”嫤娘云淡风轻地说道。

    江莲涨红了脸,怒道,“你让我管净房马桶?”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莲娘要是嫌累呢,不管也成。”说着,嫤娘揉了揉后腰,“哎哟,坐了一上午,腰酸!”

    此言一出,众管事娘子们都不淡定了。

    如今少夫人怀着身孕在,她是府里最最最金贵的人儿,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少夫人,累坏了谁也不许累坏了少夫人……

    “少夫人请回去歇着吧,有我等陪着表姑娘们,不会出错的。”

    “少夫人请保重身子!”

    “是啊,少夫人请回吧!”

    众管事娘子连忙请少夫人回去歇着。

    嫤娘看了江莲一眼,笑笑,带着小红离开了。

    索性各方的年礼早就已经备下,如今府里的家务事,大半由春兰管着,又有凤姐和芸娘来帮手;再加上田夫人担心嫤娘劳累,又调了个能干的婆子回来也助了春兰一臂之力……

    于是嫤娘便开始了无所事事的养胎生活。

    岭南郡的瀼州与汴京完全不同。

    即使到了冬天,这里的天气也是暖洋洋的,如同往常汴京的深秋。

    所以在这儿,炕床只是个摆设,根本就烧不上,毛皮大衣什么的也用不上,就是如今怀了孕的嫤娘,身上也只穿了件薄薄的夹棉褙子罢了。

    田骁一直留在剌史府里替父亲处理公务。

    原先的时候,他还会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后院。

    可自从嫤娘怀了孕,他每天一过晌午就回了后院,或是陪她在院子里走一走,或是陪她去外头街上逛一逛,其间还日日替她把脉,又调配了些汤药给她吃……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日一大早,春兰急急来报,“娘子,吴嬷嬷来了!”

    嫤娘一惊,问道,“哪个吴嬷嬷?”

    “还有哪个吴嬷嬷?咱们那边府上老安人身边的吴嬷嬷!”春兰满脸喜色地说道,“……是老安人打发吴嬷嬷过来看咱们了!”

    嫤娘愣了好一会儿,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快!快请……”

    春兰应了一声,匆匆地去了。

    过了一会儿,吴嬷嬷果然进来了,“奴婢给五娘子磕头了,五娘子新春大吉啊!”

    “小红,快扶住吴嬷嬷!”嫤娘连忙吩咐道。

    小红连忙扶起了吴嬷嬷,引着吴嬷嬷去一旁的小杌子上坐着了。

    吴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先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见这儿的家俱摆设像是又比先前五娘子住在汴京田府里又强了不少,不由得暗暗点头。

    跟着,吴嬷嬷又开始打量起五娘子来。

    这一回她奉了老安人之命过来探视,其实并没有提前告诉五娘子,照老安人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五娘子在瀼州过得到底好不好!

    现在这么看来……

    五娘子住的屋子宽敞透亮又金壁辉煌的,且五娘子也愈发出落得珠圆玉润,身上穿着的家常衣裳是九成新的,脖子上挂着温润的白玉珏。

    就连媳妇子春兰也穿着绸缎衣裳,端庄娴雅的就和官太太一般;更不用说站在一旁殷勤服侍的小红了,看着简直就是小家碧玉,就连先前一团稚气的果儿豆儿两个小丫头,也是粉团可爱的模样儿。

    可见得,五娘子是过得真好。

    嫤娘已经开口询问了,“嬷嬷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京中有事?”

    吴嬷嬷连忙说道,“五娘子快不要担心,原也无事……就是老安人挂念五娘子,特命奴婢走这一趟……替她老人家看看五娘子,也看看五娘子的屋子……”

    嫤娘松了一口气,又埋怨她道,“……那嬷嬷也不晓得使个人先来报信儿!您一个人来的?”

    吴嬷嬷就和嫤娘聊了起来。

    先夏老安人病了一场,似乎是有些不好了,慌得夏二夫人连忙与亲家商量,将大郎夏承皎的婚事提前了,意在冲喜。没想到啊,那大少夫人一进门,夏老安人的病果然好了!

    那边的大少夫人也是个有福气的,才进门没多久,二老爷就考中了三甲进士,又被官家点了翰林……如今啊,大少夫人还怀上了身孕!只是时候还早,因此夏府中人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外人。

    小红多嘴道,“嬷嬷,我们娘子……也有喜了呢?”

    吴嬷嬷一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嫤娘的腰身,又看了看嫤娘羞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儿……

    她双手合什,含泪笑道,“真是天佑我夏家啊!喜事儿都挤到了一块儿,要是老安人知道了,恐怕做梦都会笑醒啊!”

    嫤娘嗔怪小红道,“……就你多嘴!嬷嬷坐下多久了,你也不沏茶,也不端些点心上来!”

    小红吐了吐舌头,跑了。

    吴嬷嬷又和嫤娘说起了话。

    说那日,夏府庄子上送了新晒的菜干和腌脆瓜过来,老安人就念叨着说这些都是嫤娘爱吃的……后来一连几夜地梦到了嫤娘,老安人等不得了!想着如今已经入了冬,庄子上也无甚要紧事,就点了两房庄头,将庄子里的新鲜菜品,各类菜干果儿干,鸡鸭鱼鹅等等装了车队,又命吴嬷嬷跟着,一块儿来了瀼州。

    结果吴嬷嬷要来的时候,夏大夫人,夏二夫人,并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以及都虞候夫人听说了,都往车队里添了东西……

    因来的时候就是临时起意,再加上庄头们也是头一回出远门,不免领着车队走错了几座山头,折腾到了如今,总算赶在除夕前进了瀼州!

    只可惜啊,大伙儿都没料到瀼州的气候这么热,运过来的东西,恐怕坏了有二三成……

    嫤娘一边听就一边抹眼泪,嗔怪道,“我在这里什么没有?偏你们还这样!”

    吴嬷嬷笑道,“虽然知道五娘子您什么也不缺,可这都是家里人的一片心意,是也不是?”

    小红送了茶盏进来,说道,“郎君听说吴嬷嬷来了,传话让厨房送一桌席面过来呢!”

    吴嬷嬷连忙站起来,朝着外院的方向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郎君!”

    “嬷嬷你坐,喝口茶水。”嫤娘说道。

    吴嬷嬷复又坐下,继续和嫤娘拉家常,说起了夏家人的近况。

    其实嫤娘已经从候仁宝夫人的嘴里,听说了夏家人的事。只是,从外人嘴里听到的,和自家人说的,那又完全不一样了。

    听说姨父去世,姨母哭得死去活来的,还一度想吞金,跟了姨父去……后来夏大夫人自愿去了庵堂当女居士,又亲自替亡夫夏大老爷和姐夫王审琦诵经点长明灯,又有王月仙苦劝,夏婠娘也因悲痛过度动了胎气……姨母这才重新振作起来,如今只一昧地照顾怀了第三胎的夏婠娘……

    后来嫤娘又细问了一番母亲夏大夫人的景况。

    听说母亲半出家当了女居士,每个月在庵堂里住上半个月,与住持辩经诵佛;另半个月就下山回到夏府侍候夏老安人……日子倒也过得充实。虽然因为茹素瘦了许多,但精神极好。

    夏碧娘是个一心人,之前她听信亲母所言,只一昧的想攀高枝儿……吃了那样大的亏之后才省悟了过来,如今她将夏大夫人与二夫人当成了亲娘,也把夏府和夏二夫人当成正经娘家在走动,还常常去山上的庵堂里向夏大夫人请安。有了疑难事,她也常常请教婠娘……如今胡重沛为了她,遣散了众通房妾侍,倒是一心一意地守着她过起了小日子。

    夏茜娘本就是蒋大郎的心头肉,春天的时候,蒋大郎带着她和儿子出去游历了,年节下的才回了汴京,只因夏茜娘说想在婆家和娘家过年……

    听说家中众人都好,嫤娘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吴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又担心错过了时间,一路也赶得急,此时终于抢在除夕前赶到了五娘子这儿,又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便有些撑不住了。

    嫤娘见了,连忙说道,“是哪些人跟了嬷嬷一块儿来的,我出去瞧瞧……”

    吴嬷嬷赶紧站起身,答道,“……有夏三贵儿,薄大,还有胡根财他们。”

    嫤娘应了一声,扶了小红出去,果然看到了娘家庄子上的几个庄头正风尘仆仆地站在院子里,众人见了她,都是一脸的激动,上前就拜倒了,“老奴见过五娘子!五娘子安好哇!”

    嫤娘松了手,教小红上前,将众庄头一一扶起。

    为首的庄头夏三贵儿从袖筒里抽出了单子,递给小红,又一脸羞愧地对嫤娘说道,“五娘子,老奴等实在羞愧啊……走了这一路,您爱吃的瓜果蔬菜坏了二三成,鸡鸭鱼鹅等也折了一半儿,我,我们……”

    “我一个人吃足够了!”嫤娘笑盈盈地安慰着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庄稼汉们,眼眶湿润,“……偏不给小红春兰她们吃,馋死她们!好了,有什么话,过了年再说,小红,快招呼三贵叔他们下去休息,新衣裳奉上,热酒菜送上!到了夜里啊,再和咱们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看爆竹!”

    小红响亮地应了一声,众仆亦齐齐朝着嫤娘躬身行礼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