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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but i'm like sweet seventeen a lot

    bewitched, bothered and bewildered am i

    车载音响里的女声仍在继续唱着,沈芷侧过脸去看车窗外, 她的掌心手背被抓得发疼发痒, 贺北安的掌心温热, 热力传导到她手上,她太热了, 迫切想去车外透透气。

    “沈芷,你能不能转过来看看我?”

    还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贺北安就扳过她的脸。沈芷被迫转过脸, 正对上贺北安的眼睛, 他是内双, 不细看就以为是单眼皮,他的眉毛和眼睛很近,鼻子很挺。

    “你回来那几天我还想,是不是再见面,你就认不出我了?”他的声音很低, 混合着歌声, 低得只有沈芷能听见,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贺北安的手很粗糙, 紧紧地贴在她脸上, 沈芷皱了下眉, 贺北安马上放松了力度, 若有似无地触着, 好像怕把她的皮肤给划破了,他的拇指滑过沈芷的眼睛鼻子嘴巴,轻的不能再轻, 像羽毛在搔她的痒,于是他右手疤痕的粗糙感愈发明显。

    贺北安的眼睛越来越近,近得沈芷能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沈芷偏过脸,贺北安握住她的手猛地松开了,凑到她耳边哈了口气,笑道:“我从来不担心认不出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直这么小气。”

    贺北安又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他换了一种玩笑语气,像当年一样:“我听说法国人,不管熟不熟的,一见面都来贴面礼,你说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还是老封建,一点儿没跟国际接轨。沈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能让我意外一次?”

    要是十年前,沈芷肯定会骂贺北安不要脸,但现在她只说:“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的脸和手一直在发烫,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有一种不安感。密闭空间里,贺北安的每一声呼吸,都让这种危机感加重。

    贺北安马上察觉了沈芷的需要,车窗打开,一股热风冲进来。

    沈芷仰头不去看贺北安手上的疤:“你奋斗到今天不容易,有些底线不能碰,碰了就回不了头了。”

    贺北安听到“回头”二字,神情凝重:“你当初跟我说,无论一个人多坏,只要对你好,他在你心里就是好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是吗?我忘了。”

    “这些年,你有没有找到那个对你足够好,好到你可以为他失去立场的人?”他的声音不大,每个字都准确无误地灌进沈芷的耳朵里。沈芷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儿伤感。

    沈芷静静盯着窗外,贺北安又问:“还是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弃立场?”

    她笑道:“我又不是法官,我站在谁这边,并不影响他受到惩罚。”

    贺北安并没继续问下去,他转换了话题:“明天你不要去看奶奶吗?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我没那么忙。”

    沈芷和贺北安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街道两边的店招闪着光。

    途径饮品店,贺北安让沈芷等一下。店员抬头就认出了贺北安,贺北安本来点的热柠茶,店员一时激动听错了,听成了冻柠茶,待认识到错误后,主动提出要给他换一杯,贺北安说不用了。贺北安坐在对面,拿着夹子给沈芷往外夹冰块。

    沈芷看着贺北安为她加冰块的手,某一刻仿佛好像回到了过去,但他手上的疤痕提醒着他俩已经多年没见面了。他的侧面比过去硬朗了一些,即使再过几年,在街上遇见,她依然会很快认出他。毕竟他曾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想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那时贺北安还说哪有男女做一辈子朋友的,就算他愿意沈芷未来的丈夫也不愿意,沈芷说我又不是一定要结婚,贺北安忙说你为我放弃人生大事我多过意不去,不如咱俩直接亲上加亲,内部消化,既做朋友又谈恋爱。见沈芷冷下脸,贺北安马上说你这人可真开不起玩笑。

    贺北安只参加了第一天的高考,考完他就知道自己没戏,第二天是贺老三的探监日,他没去考试,去监狱前在沈校长的监视下,给了沈芷一板巧克力。他怕沈芷低血糖犯了,影响考试,其实沈校长比贺北安想得更周到,临近考试,不仅给沈芷制定了营养食谱,还每天亲手为沈芷熬制爱心绿豆汤。沈校长严禁沈芷吃贺北安的巧克力,理由是他这种差生对好学生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没准在巧克力做了手脚,让沈芷跟他一样考学失败。沈校长的担心过于离谱,完全不像一受过教育的人,沈芷懒得跟他辩解,撕开巧克力包装就直接送到了嘴里。

    家里的存款一半都被贺北安打到了贺老三卡里,他只留了生活费。这次去监狱,他又扛了一堆日常用品过去,方便贺老三以物易物,顺便讨好狱里老大,以免皮肉之苦,为了给贺老三带烟,他跟狱警磨叽了好一会儿。监狱有餐厅,物价比外面高一些,贺北安特意要了四菜一汤。他跟贺老三说,他要去深圳,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他。贺老三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对不起他,贺北安让他别哭了,他这次走是要去闯出一番新天地,贺老三这么一哭,跟他要下地狱一样,实在太不吉利了。

    出了监狱,贺北安回家冲了个冷水澡就直奔高考考场,在考场外面等沈芷。贺北安很高很扎眼,沈芷在一群人里很快认出了贺北安,开始是走,没几步就冲着他的方向跑。她问贺北安考得怎么样,贺北安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后座,让她先上来再说。沈芷一把跳到了后座,她今天仍穿的是长裤,车座很高,沈芷的脚尖偶尔触地,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从来没见你穿过裙子。”

    “学校不允许穿。”

    “现在高考结束了,我送你一条吧。”

    “别了,你自己还是把钱留着吧。”

    “这个钱我还是有的。”

    “我不喜欢裙子,性别意味太浓了。”

    贺北安忍不住笑:“你长得性别意味就够浓的。”她眼睛鼻子嘴无一不秀气,身形细细长长,正在发育的地方被她压缩在衬衫和吊带里,一个最符合标准定义的女孩子。

    贺北安骑车时一直蛇行,动不动就颠一颠,玩紧急刹车,沈芷没有像贺北安想象得那样抱住他,而是一头撞向了他的背,一股薄荷沐浴露味冲进了沈芷的鼻子。他的背很硬,把她的鼻子撞疼了。

    贺北安停了车,问沈芷:“没事儿吧。”

    “没事儿。”

    这之后,贺北安就老老实实地开始骑车。贺北安问沈芷考得怎么样,沈芷说还行。

    贺北安知道沈芷的“还行”是很不错的意思,她真觉得考不好,会说“别问了”。

    沈校长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高考一结束,沈校长就等着问女儿考得怎么样,他比沈芷本人更关心她的前途,结果等了半天,愣是没有看见她的影子。沈芷说她要和朋友去吃饭,再问是哪个朋友,沈芷直说是和贺北安,她告诉沈校长吃完饭

    就回去,没等沈校长再说,沈芷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他俩就被交警拦下了。公路骑自行车带人,违反交通法,交警让沈芷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低着头看表,交警见他俩低头,认为这是知错就改的表示,出于关爱青少年的心理,逮着他俩一顿批评教育。贺北安冲沈芷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先骑车走,他跑着去追她。

    沈芷没答应,继续站那儿受训。两人是走着去烤肉店的,全程都是贺北安在烤,烤完就夹到沈芷盘子里,沈芷问他怎么不吃,贺北安说你吃吧,晚上他还有一摊,要和耗子他们一起。沈芷问贺北安考得怎么样,贺北安说你过些天就知道了,他手嘴并用,说完了,又夹了一块烤好的牛肉夹到沈芷碟子里。

    第26章 愿非所得

    高考结束之后, 沈芷考了曲市第一,那时贺北安已经去深圳了,沈芷没去车站送他。

    从烤肉馆出来之后, 贺北安问沈芷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麻秆家开的ktv, 耗子麻秆他们都在那儿, 沈芷想了想就点了点头。他们俩是走着去的,贺北安推着自行车, 沈芷走在他旁边,天还没黑,天很闷, 热得人喘不上气, 往常都是贺北安说话沈芷在听, 那次贺北安出奇的安静,沈芷问他:“是不是考试没发挥好?”

    “除了高考,咱俩就没话说啦。”

    “那你想说什么?”

    “说说你对我的感觉呗。你是不是觉得我还行?”

    “问这个干嘛?你准备去哪个城市?”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觉得他怎样都行。

    “晚上再告诉你。”

    置身于贺北安的朋友中间,沈芷突然发现, 贺北安的人缘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他的朋友太多了,本城的所有高中, 他都有朋友。不像她, 朋友只有他一个。

    贺北安介绍她两个字:沈芷。麻秆还特意:“四中第一, 赵航那孙子拍马也赶不上。有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了, 难以望其项背, 我这个说法对吧。”

    其他人受不了麻秆的买弄,不停地嘘,把麻秆嘘下了台。

    有个声音说:“哥, 可以啊,怪不得旅服的校花这么追你,你都不为所动,跟人家要吃了你一样。原来是喜欢这种学霸乖乖牌。”

    沈芷看上去确实挺乖的,贺北安介绍她的时候,她低垂着眼睛,笑的幅度很浅。介绍完,她就安静地坐在贺北安身边,也不说话。

    有人甚至管沈芷叫起了嫂子,还有人自恃比贺北安年龄大,管沈芷叫弟妹。

    贺北安开始随他们去,后来看沈芷脸色不对,才骂道:“都他妈别瞎叫了,没见过女的啊。”

    这些人也有学习不错的,不过都对桉城的高考教育制度深恶痛绝,高考一完,不是直接把书卖给了收废品的老大爷,就是一把火都给烧了,还有的考完就在宿舍楼将书撕了,撕碎的纸片顺着风飘落到地面,落在校领导的头上。

    他们的谈话沈芷插不进去,也不想插。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别人喝酒,各种各样的啤酒果酒葡萄酒,她一个人喝柠檬水,贺北安特意给她点的。贺北安给她单独要了个果盘,就匀出时间和其他人说话。

    沈芷发现,这时的贺北安和之前她思维定式里的并不一样,倒不是他骂的脏话更多了些,而是他好像在这些人面前很自在。他不是她想象中的母亲去世父亲坐牢无依无靠的孤寡人,事实上他有很多朋友喜欢他,他从来都不寂寞。

    那些人不管年龄大小都管他叫哥,即使叫名字也把姓氏去掉,不像她连名带姓地叫贺北安,一个字都无法省略。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问沈芷要不要唱。

    沈芷说不会,凡是她不想做的,她都说不会,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口舌。她的嗓子还好,却没表演的欲望,一个人坐在那儿听别人唱歌。

    耗子声嘶力竭唱他的经典曲目:

    “没有爱情的日子哥儿们多,就像男人越是闲着越是人缘好……”

    贺北安问沈芷想听什么,沈芷说什么都行。贺北安说你这个人还真不挑。旁人找贺北安聊天,和他讨论英国的一个摇滚乐队。沈芷并不了解他们说的,她偶尔只听爵士流行和民乐。沈芷一个人低头喝柠檬水,贺北安的余光注意到沈芷只剩了个杯底,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

    沈芷说不用了,她想去趟卫生间。

    沈芷打开水龙头,捧着冷水洗脸,一捧又一捧水洒在脸上。镜子里印出她的脸,水珠从眼睛滑落到下巴,她的眼睛长久定在镜子上。赶上赵航也和同学来这儿聚会,他在镜子里看见了沈芷的脸,可能是卫生间光线好,他发现沈芷又变漂亮了些,水珠挂在沈芷脸上,赵航看了还以为是眼泪。高考刚结束,就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考砸了。

    自从沈芷在高三下学期的每次考试都排在他前面,赵航对沈芷的心理就变得极为复杂。他欣赏学习好的女孩子,但女孩儿超过他是两回事,而且沈芷超他不是偶然,是每次都把他压在下面。高考前的那几次考试,赵航都坐在沈芷后面,沈芷背挺得极直,他能看清楚她短袖里的两根白色吊带,那令他感到耻辱,他想坐在沈芷的前面,然后不经意回头看见沈芷的脸,顺便表扬沈芷每次都能屈居他之后。

    赵航看见脸上挂着“泪珠”的沈芷,又回到了他坐前排时的心情。他没直接安慰她,而是问她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做得怎么样,这年高考数学普遍反应偏难,很多人剩下好几道题没有做完,赵航想通过沈芷感受下今年题的难易。

    搁平常,沈芷懒得跟赵航说话,但今天才发现,赵航说的正是她擅长的,相比贺北安,她好像和赵航更有共同语言。她看见赵航脸上的神色,很快明了了赵航的想法。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高,可和赵航考场前后桌坐久了,类似的神情她看过不只一次,她知道此时赵航最想从她嘴里得知:她考得并不好。

    她先问了赵航考得怎么样,在她得知赵航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和物理最后一道题都没做完后,沈芷告诉赵航,她都做完了,并且她并不觉得今年的题有什么难度。贺北安在的包间太过热闹,沈芷不想回去,于是她抽时间跟赵航分享了一下她的解法,还细化到每个考点和做题步骤。

    看到赵航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沈芷获得了些许满足,不是想看她不好吗?她是不太好,可她不高兴,赵航也别想高兴。

    沈芷出来的时间太长,贺北安出来找她,正看见沈芷在走廊里和赵航说话,他看见沈芷的嘴在不停地动,他和沈芷混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听过她说那么多话。

    沈芷再进包间,她脸上的冷漠神色暖化了些。

    贺北安问她:“你怎么突然回来就这么高兴?”

    “是吗?”沈芷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神色有变化,她注意到面前多了一杯橙汁,应该是贺北安放过来的。

    麻秆在这时适时地表达了对贺北安的羡慕:“贺哥,我真想和你一起去深圳,也不知道我这分能不能考上那儿的大学?”

    “靠,你他妈还想着上学呢?上学多他妈没劲,要不咱跟老贺一块走得了。”耗子自从爸妈生了二胎,有弟弟帮他承托父母的希冀后,他就从心灵深处获得了空前的解放,认为广阔天地,他想干啥干啥。他虽是体育特招生,但并没有一定要上大学的想法。

    “我要不去上,我爸得抽死我!今天进考场的时候,我还想跟贺哥一样罢考表示我对应试教育的不满,可一想到我爸,腿就直哆嗦,仿佛背后有人踹了我一脚……”就这样,被想象中的命运的脚踹到了考场。

    沈芷本来低头在喝橙汁,听到贺北安罢考,玻璃杯差点从手心滑到了地面。

    包间里的其他人并不对此感到意外,意外的只有沈芷一个人。

    “贺北安,你今天没去考试?”沈芷的声音不大,混合在音乐里,很容易被人滑过去,贺北安还是听见了。

    “没去。”

    “你怎么不跟我说?”

    “现在你不知道了吗?条条大路通罗马,又不是只有高考一条路。”他本来想从ktv出来再单独说的,没想到直接被麻秆戳破了。

    沈芷的嘴唇蠕动了下,最终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不高兴了?我本来想告诉你,不是怕影响你考试吗?”

    无论贺北安怎么说,沈芷只是闭着嘴不说话。沈芷不擅长吵架,年轻时尤其不擅长,只用沉默表达不满不屑失望以及其他情绪。

    其他人没见过贺北安这么低声下气哄人的样子,事实上,他们从来没见过贺北安哄人,他连软也没服过。

    包间变得空前冷静,也没人再唱歌了。

    贺北安后来不耐烦了,他对沈芷说:“就他妈烦你这种人!”沈芷的嘴唇发颤,她站起身对贺北安说:“既然烦,那以后就别见面了。”

    她走出了包间,走得很快,关门的时候却很轻,显示出了她作为好学生的基本素养,与包间里的贺北安有力地划清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