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林沧海一进屋就开门见山的提出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我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心里更是一阵发苦，如果在我这里得到的答案不能让眼前这位市委书记不顺心，恐怕我之前好不容易通过农业工作在他那里赚取的印象分就烟消云散了。

    在脑海中急速的思考了一下措辞，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微笑着道：“说来林书记可能不信，我在煽动群众示威游行的时候就考虑过后果，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既然事情暴露了，我也没什么好怨言的。”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记恨还是不记恨，痛快的回答我。”林沧海微微不耐烦道。

    我暗自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有一点吧。”

    “哦？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刚才都说自己没怨言了，那为什么要记恨我？”林沧海眼神凌厉道。

    “也谈不上记恨吧，就是有些不理解。”

    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我承认那个玻璃厂对于促进静水县的经济发展来说是个好机会，由此还可以衍生出不少的上下游产业，可它毕竟是个重污染项目，抛开我自己一个土生土长本地人的抵触情绪不谈，既然县里都已经准备大力发展现代农业了，这个项目的落地岂不是南辕北辙？当然了，我工作时间还太短，对某些事物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也许没看到您在这个决策部署背后的深刻用意，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我确实有些一意孤行，也一直想当面跟您道歉来着，就是一直没什么机会……”

    “没什么机会？”

    林沧海伸出手打断我的话，冷笑道：“当面道歉是没机会，你就不能写个检讨书通过别人交给我？远的不说，周市长可是你的干妈，这点小事不算麻烦吧？”

    “这个……我是真的没想到。”我抹了抹额头因为紧张而慢慢流下的汗水道，真不愧是辽源市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土皇帝，这气场爆发出来可是真够吓人的。

    “你不是没想到，而是压根就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林沧海抱着肩膀，语气平淡道：“常思助理，我知道你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我不是个本地人，老婆孩子都不在这生活，在玻璃厂这个项目上，虽说明知道它是个重污染的项目，可是为了政绩，我就可以忽略静水县老百姓的健康问题，也可以推翻县委县政府制定的农业发展方向，反正早晚都会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无所谓，对不对？”

    “这个……”我顿时哑口无言的低下了头，因为被林沧海戳穿了我的真实想法，我的脸上更是觉得滚烫。

    正如林沧海所说的那样，最开始的时候我还真是这么想的，毕竟设身处地的想，假如我还在湘云县任职的时候，尽管明知道有些项目不适合那里的实际情况，可是为了政绩，我多半还是会选择妥协。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

    林沧海“呵”了一声，道：“都说父母官难当，你以为我当初是真想把这个玻璃厂的项目落在咱们辽源市了？”

    我猛然抬起头来，一脸惊愕的望着林沧海，听他话里这意思，难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看在姜老爷子的面子上，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

    林沧海瞥了我一眼，缓缓开口道：“你以为谢鹏飞在没经过我授意的情况下就敢引进这个玻璃厂的项目？明白告诉你吧，这是省里摊派下来的，我是半点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之所以会选择落在你们静水县，那是因为离着市区近，我随时都可以知道那里的生产状况，万一出现了什么污染的苗头，我也能第一时间过去处理，武常思啊武常思，别把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都想那么坏，到了我们这个级别，一样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呃……原来是这样。”我涨红了脸道。

    说实话，林沧海说的一切有些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因为早在几年之前，记得那次我因为获得“辽源市十大杰出青年”而跟着蔡公民来市里参加表彰大会的时候，那位前任湘云县委书记曾经借我之手给林沧海送过十万块钱，虽说最后被我“识破”了，可是每每无意间想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会非常后怕。

    毫不夸张的说，在当下这个社会来说，十万块钱可是一笔巨款，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辽源市下辖有那么多县区，光凭党政一把手的“进贡”，林沧海这一年少说也有个百八十万，而且姜家老太爷和周桑榆都曾经跟我提起这届的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普遍都存在手脚不干净的现象，所以我才先入为主的把林沧海想象成了一个为了政绩和金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难不成我无意中搅黄了玻璃厂这个项目的事，反而还帮林沧海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难题？

    似乎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林沧海冷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啊，真以为坏了我的好事，就凭姜家老太爷过来说情，我就会那么简单的放过你了？”

    “谢谢林书记手下留情。”我忙不迭的站起身来道。

    林沧海话里的意思并不晦涩难懂，虽说我在背后煽动群众示威游行给了他一个拒绝省里领导把那个玻璃厂项目落在辽源市的理由，可是对于我这个始作俑者，他也必须拿出一个处理意见来，这样才算有所交代，也许对我而言被免职的结果非常严重，实际上在他那里却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事情都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以后在心理面还有没有芥蒂了？”林沧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

    “没有了，肯定没有了。”我搓了搓手道，心里头立刻有些兴奋，林沧海这是摆明了态度要重用和拉拢我，否则他才懒得跟我解释这些。

    林沧海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但是话锋一转，他突然问道：“武常思，我听说你和谢鹏飞之间有些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