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来说，即便不是一名领导干部，我们在公开场合也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更何况是到了孙耀林这个层次，估计早就把喜怒不形于色练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在接完电话之后，他却毫无风度的对着我们破口大骂，足见形势已经到了多么危险的地步。

    事实上在听到刘家窑下游河段水位也开始疯狂上涨的时候，不只是我，就连谢鹏飞这种自从我来静水县任职开始就没见过他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人物也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毕竟情况就像孙耀林所说的那样，一旦下游的堤坝被冲垮，那么附近村庄成千上万的群众都会受到生命威胁，而且尤为让人感觉无力的是，现在要组织这些人撤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有些失态，但到底是当上了副市长的领导，孙耀林在大发雷霆之后就很快镇静下来，带着我们重新回到那个临时被定为指挥所的水井房内，他吩咐自己的秘书摊开一张静水县的地图，愁眉紧锁的看了半晌，他抬起头来阴沉着脸道：“说说看吧，你们现在有什么对策。”

    别看是询问的语气，可是这个时候孙耀林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谢鹏飞和向明海，其中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既然已经没有时间来开会仔细研究，那么就只能由两位党政一把手来当机立断了。

    面对孙耀林的质问，向明海的脸色有些苍白，而谢鹏飞也好不到哪去，这位静水县的党委书记嘴唇嚅了嚅，小心翼翼道：“孙市长，您是这里的最高领导，我看我们还是以您马首是瞻吧……”

    “这么说就是想不出对策来了？”

    孙耀林斜眼在向明海和谢鹏飞之间来回巡视了一遍，突然猛的一拍桌子，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废物，都是他妈的一群废物，亏着你们还是静水县的父母官，都什么时候了还指望我一个外人给你们出主意？真他妈的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在体制内部，虽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假，但很少有领导会对着自己的下属破口大骂，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论是向明海也好还是谢鹏飞也罢，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阵青一阵白，面子上有些下不了台。

    “孙市长，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我突然开口道，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恰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听说我有办法，包括孙耀林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这个时候虽然独孤楼璃暗中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强出头，但我还是缓缓走到了孙耀林的面前。

    估计是因为早就知道我是姜家女婿的身份，孙耀林对我的态度与向明海和谢鹏飞截然不同，他略显激动道：“常思县长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你们看这里。”

    我微微弯腰指着地图上刘家窑的位置，等大家都围了上来，我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之所以会成为历年县里防汛工作的重点，就是因为这处河段的地理环境是个洼地，而且三面环山，一旦大水冲垮堤坝，后果才会不堪设想，可是现在附近的所有群众都已经被我们转移了，县里也做好了村庄被冲毁的最坏准备，我们不如就咬咬牙把这段河堤炸开一个缺口，只要能够排出掉一部分水量，下游的水位就肯定会不升反降，那几个村庄也就保住了。”

    “这算是个什么办法？！”

    我的话音刚落，孙耀林还没有表态，谢鹏飞就指着我的鼻子怒气冲冲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以目前河道内的蓄水量，一旦在堤坝上炸出一个缺口，你以为被大水淹没的就仅仅是附近的三个村庄？远处大片的农田眼看就要成熟了，你让这些老百姓辛苦了一年到头来却颗粒无收？还有卫生院和学校等基础设施，这部分损失的责任谁来承担？”

    “谢书记说的都对，所以我之前才说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我轻叹了一口气，道：“刘家窑河段是财产损失，下游是人命关天，既然大家都想不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也就只能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我个人认为常思县长说的没错。”

    向明海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观点，抬起头来道：“村庄没了，我们可以重建，今年的庄稼没了，我们可以补偿，学校和卫生所等基础设施没了，我们可以重新规划，可要是人没了，那就真是什么都没了。”

    这个时候张鹤城也站出来，道：“向县长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下游村庄要是被冲毁的话，除了会死人之外，农田庄稼和那些基础设施也一样会损失，我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也认为常思县长的方案切实可行。”独孤楼璃也凑上来，言简意赅道。

    相对于其他静水县政府领导班子成员的鲜明立场，我注意到温雅婷极其隐晦的看了谢鹏飞一眼，顺着她的目光，只见那位县委书记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正当我以为温雅婷会因此而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没想到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尽管一张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因为保养得当而风韵犹存的俏脸浮现了几分挣扎的神色，温雅婷最后还是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众人的身后。

    党委书记明确反对，但包括向明海这位湘云县政府系统一把手在内，几乎所有领导班子成员都赞同了我的观点，孙耀林盯着地图看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最后抬起头来看着我，沉声问道：“常思县长，你有几分把握。”

    “说实话，我一分把握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道：“只不过我个人认为现在的情况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且附近刚好还有一个铁矿，炸药和专业的爆破人员都有，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而已。”

    孙耀林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他边掏出手机边走了出去，应该是拿不定主意向市里请示去了，我不知道他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但这位副市长回来的时候就只说了一个字。

    “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