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世面上出现了一种叫“大哥大”的移动通讯设备，通体漆黑，像一块大砖头，虽然能够随时打电话，但却贵得要死，便宜点的也差不多万八千块钱，足足能顶上我两年多的工资，不过对于财大气粗的姜家来说这都不算什么，所以我也跟着沾光配了一部。

    开着桑塔纳，手拿大哥大，别看我在新单位里只是一个科室的小科长，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甚至比上头那位大局长还要有派头，可惜来了市住建委足足也有半个多月，我却发现大家似乎都对我有些敬而远之，起先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听他们在私底下的议论，我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别看住建委是市级部门，但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的缘故也经常会下到各县区里去，否则赵靖川之前也就不会在听说我调到这个部门之后会对我示好了，可惜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在湘云县里的那些“光荣事迹”也同样传到了这些新同事的耳朵里，比如和我搭班子的付秋潮等人先后入狱，再比如谷晋鹏和林长清等人的落马，总之我因此在新单位成了一个类似于“扫把星”的存在，不过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实际上很多事情在以讹传讹之后到了他们嘴里就完全变了味道，这让我的形象更加不堪，可以说这是我在来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然而清者自清，我也懒得去主动辩解什么，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大部分人都对我保持着一种不咸不淡的距离，但也有主动和我套近乎的，比如我所在的规划科副科长宋万明就是最明显的一个。

    不到一米七的身材，偏胖，今年四十一岁，其实在这个年龄还只是一个副科长，这在市一级算是相当平庸的了，别看比我大了十多岁，但宋万明却对我爬到他的头上没有任何不满和不服气，起码从表面上来看是如此。

    每天早上我刚一到单位，只要是没有去现场测量和查勘的任务，宋万明都会主动到我办公室请示工作，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帮我打壶开水收拾一下卫生什么的，可谓是殷勤至极。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既然宋万明当上规划科副科长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那么在原科长调走之后应该是由他来接任才是，结果他对我没有表现出半点怨气不说，还一反常态的做出了身为一个下属应该有的姿态，这就让我有些不理解，毕竟我还年轻，我可以在这个位置上靠个三年五载的，可他却不行，要是换成另一个人的话，恐怕遇到这种不太公平的事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所以最开始我还是保持着一种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态度去和他相处的，然而在不久之后，我就彻底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离家相对较远的缘故，所以我中午一般都是在单位的食堂就餐，可是有天中午我有事跟着独孤楼璃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距离下午上班还有段时间，结果在经过宋万明办公室的时候，我却发现他的门微微敞开着一条缝隙，本来是合计着我刚来还有很多工作不是太明白，可是正当我想推门而入去跟他请教一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他和某个人在里面的对话，而内容也恰恰和我有关。

    “我说老万，我就不明白了，武常思那小子凭什么年纪轻轻的就爬到你前头，你对他客气点也就算了，干嘛还对他忍气吞声的？”

    因为门关着的缘故，光听声音我并不能判断这个人到底是谁，不过他说这话可就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了，实际上自从当上这个规划科的科长开始，但凡是遇到任何事情，我都是以一种谦虚谨慎的态度和宋万明商量着来，让他受气更是无从谈起。

    “瞧你这话说的，只是因为正常的工作关系被吩咐了几句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忍气吞声了？”

    宋万明说道：“我知道，因为所谓从湘云县道听途说来的那些破事，你们对武科长有点成见，可你要是认认真真的和他接触一下的话，其实他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起码对我是没摆什么架子。”

    “得了吧。”

    那人明显是没好气道：“我就不信人家抢了你的位置，你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还真没有。”

    宋万明语气平静道：“实话跟你说吧，就算不是武常思来当这个科长，我估计也轮不到我身上，原因很简单，就是咱们没有那个人脉和关系，要不然的话，我也就不会在体制内混了十多年还只是个副科级了。”

    “这话倒是事实，其实以你老万的工作能力和水平，放在下面县区一级当个局长都绰绰有余了。”

    那人叹息了一声，似乎也是有点替宋万明不平的意思，他就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那你……就这么甘心给他打下手了？”

    “不甘心又怎么样，木已成舟，带着脾气去工作反而于事无补。”

    宋万明呵呵一笑，道：“再说了，其实这对我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那人问道：“我说老万，你脑子没烧坏吧？”

    “得，这么跟你说吧，反正只要是在这地方混，咱们局长的大腿我肯定是抱不上了，与其在这怨天尤人，倒不如把目标转移到武科长身上，反正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也就是个跳板而已，哪怕就是过个三五年，只要能看在我鞍前马后的份子上帮我说句话，估计我的事就八成有着落了，毕竟人家背后还有一个姜家不是。”

    宋万明轻轻叹息一声，道：“虽然可能会晚了点，但迟来总比不来好，既然咱们在这体制内无依无靠的，那总得学会知足，你说对不对？”

    “你倒是想得开……”

    ……

    其实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继续呆在宋万明办公室门口的必要，只不过在悄悄转身离开之后，我却觉得心情大好，至于原因倒是很简单。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我已经完全可以把宋万明当成是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