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有点本事的人多少都有那么一点野心，在我看来黄少风也不例外，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野心居然会大到如此地步。

    有一件事崔静宸并不知道，其实对于这次合作，陈铜雀能接受的心里底线是两成股份的等数交换，只不过主动提出了百分之十五的份额，我不知道这位崔家大小姐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然而为了测试黄少风的能力到底有几斤几两，陈铜雀在来之前曾答应过黄少风，只要最后的成交结果低于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那么无论余下来多少，都将转到他的名下，我原本以为黄少风顶多也就能省出来两三个百分点的样子，却没想到他一下子狮子大开口就抹去了百分之五，这其中固然有他心高气傲不想多一个人对他指手画脚的成分在，但也因此暴露了他的野心。

    百分之五的股权是什么概念，按照陈铜雀前期投资一千四百万来算，这足足有七十万之巨，而随着汉白玉这个项目逐渐走上正轨，这些股份的价值还会随之水涨船高，起码在我看来，将来翻一翻是不成什么问题，再加上每年的分红和奖金，这位连毕业证都没拿到手的留美高材生身价甚至和南方沿海一些一线公司的总经理相比也不遑多让。

    “野心？”

    把资料整理好放进公文包的黄少风揉了揉太阳穴，轻描淡写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然吃了陈老板这碗饭，那就不能吃里爬外，再说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跟崔小姐非亲非故的，我就算没有陈老板许诺的股份，好歹也知道他是我恩人的结拜大哥，至于我自己，野心算不上，反正总有一天陈老板会知道什么叫物超所值。”

    “这么有自信？”

    我呵呵一笑道：“那你还把人家崔大小姐逼成这样，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所谓。”

    黄少风耸耸肩，道：“就算没有她，我们这个项目又不是做不起来，汉白玉现在是纯粹的卖方市场，我实在想不出不赚钱的理由，要不然崔小姐也不会先使绊子不成，回过头来就算厚着脸皮也要坐享其成来分一杯羹，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有这样的底气，我凭什么不赌一回，输了又没什么损失，再说这本身就不是一锤子买卖，没有三两个回合的交锋是定不下来的。”

    “想法是好，但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

    我摇了摇头道：“我大哥既然答应跟陈小姐合作，那自然有他的理由，国内的经济大环境和你念书的美国不一样，不讲究在商言商那一套，等你以后接触得多了就会明白，当生意做到一定程度，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我没办法给你解释太多，总之一句话，这笔买卖的结局注定是皆大欢喜，如果你做不到，自然会有人替你做到。”

    “有……有这么复杂？”黄少风破天荒的错愕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我并不是在开玩笑，然后便低着头开始若有所思。

    我笑而不语，论起经营管理和营销手段，黄少风大概能把我甩出好几十条街，但要是论起人情世故，这位留美高材生的确还是嫩了点。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刚一走出湖仙居的大门，一辆桑塔纳就停在了我的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崔静宸面无表情的俏脸，然后这位崔家大小姐便叫我上车，语气中夹杂着不加修饰的怒意，我赶紧陪出一张笑脸，让黄少风先回去，这才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一路风驰电掣，等车开到了郊区，崔静宸一脚急刹停在了大桥边，然后冷笑道：“说说吧，陈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派一个毛头小子来试探我的底线？”

    “哪能啊，崔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现在为了建厂子的事一直在跑手续，虽说有蔡书记发话是不假，但小鬼难缠的道理你也知道，又涉及到工商和土地那些部门，以后都还要经常打交道，这不怠慢了谁都不好。”

    我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把黄少风留美高材生的身份简单解释了一遍，这才道：“黄经理也是刚回来，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不过你放心，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崔姐既然抱着诚意从市里赶过来，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崔静宸脸色稍霁，问道：“那就按事先说好的百分之十五？”

    “崔姐，明人不说暗话，黄经理虽然说话是不客气了点，但却不是没有几分道理，从长远来看，百分之十五的确是有些多了。”

    我正色道：“今天坐在车里的就咱俩，我别的不敢跟你保证，顶多一年，哪怕就是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比你现在手里信和集团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要值钱得多，再说了，你之所以这么急着要跟我大哥合作，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了钱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崔静宸叹了一口气，道：“前一阵我姥爷过生日，算上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去了不少人，也许是喝多了，其中一个不远不近的亲戚无意间说漏了嘴，大概的意思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家的这些锅碗瓢盆还得由崔哲这个能够继承户口本的来接班，说我不择手段也好，说我急功近利也罢，只要能和陈老板这样的人物攀上关系，这样就算不能打消他们的想法，但起码也会重新慎重考虑一下，实话跟你说，刚才我虽然表现的比较硬气，实际上就算是只有百分之十，我也是打算接受的。”

    “呵呵，看来崔哲最近的表现不错，都能把你逼到这个份上了？”

    我皱了皱眉，越是大家族越是对重男轻女这个观念根深蒂固，站在老一辈的角度这无可厚非，崔静宸就是表现得再优秀，只要崔哲不是那么差强人意，那么她在争夺继承人的较量中就会一直处于下风。

    不过说起来崔静宸也是一个挺可怜的女人，原本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不说，在事业上也是顺风顺水，纵观她的成长轨迹，虽然其中不乏家族势力推波助澜，但崔静宸能够成为辽源商界有名的女强人，这其中多半还是靠她自身的努力拼搏和聪明才智，可以这么说，如果按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起码在她父亲这一脉，崔家能迈上一个新台阶也说不定，可偏偏就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崔哲这样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弟弟，谁也不可能接受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他人夺走，更何况崔静宸和崔哲这个所谓的弟弟根本就没有半分亲情，所以这姐弟俩之间水火不容也就再说难免。

    我听说崔静宸原本有一个非常不错的男朋友，虽然家世背景一般，但却非常有才华，可惜在崔哲出现在崔家之后，崔静宸就果断的分了手，原因就是不想触动长辈们敏感的神经。

    毕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崔静宸也没有隐瞒，按照她的说法，似乎是为了弥补从小抛弃这位崔家大少爷的愧疚，把崔哲提拔为副科级已经摆上了日程，要知道在市一级，一个副科并不比我这个县一级的正科差到哪里去，而且尤为重要的是，正科提副县这个坎儿在市级并不存在，所以从长远来看，崔哲想爬得快又爬得比我高，只要有崔家这个后盾在，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和崔静宸分开以后我心事重重，从初次认识到现在，她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非常强势和自信，但现在我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惶恐，这就证明崔哲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说句不好听点的话，崔静宸现在在家族中的地位恐怕已经岌岌可危，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说实话，对于崔静宸的要求我并不能帮上太多忙，一方面这位崔家大小姐不想亏本太多，另一方面，陈铜雀虽然是我的结拜大哥，可是我却没有资格去对他的个人财产指手画脚，事实上从一开始，对于这次双方的合作我就打定主意只当一个牵线搭桥的看客，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崔静宸陷入困境而改变。

    回到招待所，先是和姜雨薇亲热了一番之后，趁着她去洗澡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陈铜雀去了一个电话，简单的把今晚黄少风的表现说了一遍，陈铜雀就问我对这位留美高材生的评价如何。

    我并没有隐瞒，事实上如果抛开上升到省里某位领导面子的因素不谈，黄少风今晚的表现可谓无可挑剔，只是对于他苛刻到百分之十的价码颇有微辞，因为不管怎么说，陈铜雀出售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都是定局，区别只是转到黄少风名下的那部分近乎于白送而已。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承认我个人对黄少风很欣赏，但这并不妨碍我给陈铜雀提个醒，毕竟亲疏有别，他才是我的结拜大哥。

    “常思，我想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在听我说完以后，电话那头的陈铜雀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是对黄少风承诺差价的股份给他不假，不过却被他拒绝了——也不能说是拒绝，因为按照他的要求，这部分股份会写上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