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镇一级，副乡长和副书记都是副科级，但后者却要比前者高出了半格，但面对蔡公民有些突如其来的许诺，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一方面，依照我目前取得的政绩来说，提拔为副书记已经是绰绰有余，另一方面，有了薛翰林的前车之鉴，我也明白，对于领导许诺这个东西，还是不必太过认真，在没有正式上常委会下任职文件之前，先不说可能他前脚刚说完后脚就给忘了，就算是记得，那么兑现这种承诺也可能遥遥无期。

    不可否认这不失为一种领导的艺术，简单来说就是画饼充饥，只不过这张饼却是画给别人看的，我就是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个道理。

    但不管怎么说，当着蔡公民的面，我还是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而且说不准，等王勇被免职以后他会兑现承诺也说不定。

    跟陈铜雀谈成了合作意向之后，蔡公民的心情就格外的好，但他并没有就这样终止这次学习考察，依旧是每天晚上出去参加饭局，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感觉神神秘秘的，但麻木了之后也就习以为常。

    又在奉阳呆了四天，似乎是感觉正事已经办完了，蔡公民才心满意足的领着我们打道回府。

    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姜雨薇和我坐在后面，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时不时的拿起我送给她的那块玉石吊坠摩挲两下，显然是喜欢的不得了，实际上就如我之前猜想的那样，既然是陈铜雀送出来的东西，那就绝对不可能寒酸掉价，事后福爷爷曾悄悄的告诉我，说以这块玉的雕工和品相，放在燕西古玩城里卖个小五万还是不成问题的，当时听到这个价格把我也吓了一跳，在感慨陈铜雀大手笔的同时又有些肉疼，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后悔把它送给姜雨薇了。

    总体来说，对于这次到奉阳燕西古玩城的考察学习，大家的收获还不错，蔡公民和薛翰林自然不用多说，单单是和陈铜雀这位省城大老板敲定了合作意向就已经算不虚此行，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仔细琢磨一下也并不晦涩难懂。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的湘云县政坛，蔡周两系的斗争已经接近尾声，在明年就要换届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蔡公民都要来省城一趟，但他们这种层次的政治斗争还轮不到我一个小副乡长品头论足，对我来说，这次阴差阳错遇到了福爷爷，又结识了陈铜雀不说，还因此而在蔡公民面前大大的露了一把脸，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至于其他人，抛开姜雨薇捡了个大便宜之外，这一行人也都或多或少的从燕西古玩城里淘了点心仪的东西，就算极个别的经济条件不允许，这一趟也算得上是公款旅游了。

    但有一个人例外，自从上车开始，我就注意到坐在我身后的宋慧然有些闷闷不乐，不过仔细想想她的确也是够憋屈的，原本对她来说这算是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毕竟采访稿还是会上湘云县本地的报纸的，如果写得好了自然就会引起领导的注意，实际上她的野心也正在于此。

    可惜这几天下来宋慧然完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除了像跟屁虫一样随着蔡公民在燕西古玩城里走马观花以外，包括这位湘云县一把手晚上出席的饭局还有和陈铜雀的合作在内，她都完全不知情。

    我承认，我是觉得宋慧然很可怜，但却不会对她有半分同情。

    女人精明是一件好事，但如果精明过了头，就会太显而易见，甚至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叫精明，叫愚蠢。

    又经历了几乎一整天的颠簸，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是返回了湘云，然而当我走下车以后，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轻松，相反还很沉重，因为这意味着我就要和刘晓玲见面了。

    出于礼貌和风度把姜雨薇送回宿舍之后，我并没有返回坎杖子，而是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下来，之所以这样做，自我麻痹的借口是不想因为情绪而影响了工作，但实际上，我只是想在可以见刘晓玲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她而已。

    然而等到即将要见到刘晓玲的时候，我却站在仅仅一墙之隔的门外不知所措，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这种场景，但事到临头，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晓玲，甚至是该说些什么。

    “知道你难受，但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

    陪我一起来的姜雨薇似乎是看到了我的踌躇，犹豫了一下，她叹了一口气道：“但你也不要太悲观，兴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晓玲是真心喜欢你，这我看得出来，说不定她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说，要是能原谅的话就别藏着掖着，如果不能原谅，那就快刀斩乱麻给她一个痛快，这样起码刘晓玲不会受到太多的煎熬，我也是女人，也曾经因为迫不得已而伤害了我喜欢的人，那种滋味，不好受。”

    “被喜欢的人伤害，其实更难受也更煎熬。”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似乎是有感而发的姜雨薇，道：“我曾经也很喜欢过一个人，也一直以为，就算她不喜欢我也不会忍心伤害我，然而事实却给我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是刘晓玲抹平了她给我留下的那道伤口，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到最后，我还是像之前一样重蹈覆辙。”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姜雨薇咬了咬嘴唇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

    我洒脱的笑了笑，道：“择日不如撞日，等见完了刘晓玲，有件憋在我心里很久的事也许能在你那里得到答案，你说的对，总藏着掖着的确是一种煎熬，我想，也是时候该解脱了。”

    说完之后，我就没有再理会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的姜雨薇，而是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并不是很大，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刘晓玲就坐在对面，有些日子不见，她明显憔悴了不少，见到我进来，刘晓玲仿佛受到了惊吓一样站起身来，身体哆嗦了两下，她略微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最后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常思哥……你来了。”

    我轻嗯了一声，示意刘晓玲坐下，然后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先是长叹了一口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勉强笑道：“怎么样，在这里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挺，挺好的。”

    刘晓玲只是低低的点了点头道，我等了半天她也没有再出声，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就这样尴尬的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刘晓玲明显压抑着的抽泣声，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庞滴在桌子上，见到刘晓玲这副可怜的模样，我看得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从桌子上撕下一块卫生纸递给她道：“好了，不是说你都没什么事了，很快就能出去，还哭什么？”

    “常思哥，对不起，是我差点害了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被我这么一安慰，兴许是悲从中来，又或许是压抑久了，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刘晓玲就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和王勇合谋，刘晓玲的确是有她的苦衷。

    正如金莉莉所说的那样，刘晓玲家的生意因为经营不善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恰巧在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却意外的发现她父亲从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之后就像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一样，这种家庭内部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以至于在大吵一架之后，刘晓玲的父母因此而离了婚。

    “我妈虽然分得了很大一部分家产，但是却一直处于负债状态，急需一笔资金来周转，否则就有倒闭的危险，所以王勇来找我的时候，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刘晓玲带着哭腔看着我道：“常思哥，你相信我，我真没想贪污这笔钱，我只是想借用一下，等我妈度过难关之后，我会把这笔钱分文不少还到咱们乡账户上的。”

    “你想见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吗？”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刘晓玲，失望道：“那你为什么要跟纪委的人说，是我指使你贪污了这笔钱？”

    “我……我……”

    刘晓玲张了张嘴，接着就颓然的垂下了头，半响之后才抽噎道：“常思哥，对不起，我当时也是被吓坏了，他们说只要我这样交代就不会有事，否则我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不怪你。”

    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晓玲，狠了狠心道：“不过从此以后，我们就算是两清了，你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也没什么好内疚的。”

    “你，你要跟我分手？！”刘晓玲猛然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道。

    “难道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吗？”

    我一边摇头一边道：“刘晓玲，你别傻了。”

    听我这么一说，刘晓玲顿时瘫软在椅子上，半晌之后才惨笑道：“是啊，如果不是有贵人相助，可能这次你就被我害惨了，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奢求跟你在一起，不过常思哥，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看在我把身子都给了你的份上，今天你给我一个答案好么？”

    我皱了皱眉，道：“什么话，你问吧。”

    刘晓玲直直的看着我，道：“那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爱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