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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谢蓁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谢家、李家、高家三家一起去普宁寺上香,谢蓁和严裕被黑衣人劫持,那时他俩才七岁。她忘了他们是怎么逃脱的,只记得他们后来来到一户人家,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一晚。

    谢蓁说:“记得呀。”

    那两个黑衣人里,其中一个是严韬。

    另一个是前皇后姬皇后的哥哥姬明。

    当时姬皇后尚未离世,但是命不久矣,她怕自己死后元徽帝立惠妃为后,把严裕找回来立为太子,更怕严韫在朝中无立足之地,才会下此狠手。

    不仅如此,就连当初做出严裕和严瑶安偷龙换凤一事,也是姬皇后所为。

    当时的太子是大皇子严韫,严韬只是端妃生的二皇子。

    严韬需要一个人连手,制衡大皇子,所以才会在姬明手中救下严裕。

    后来姬皇后离世,元徽帝得知严裕的下落,一心想把他从民间找回来。

    所以严韫才会对他起杀心。

    只是没想到李氏夫妻会拼死护住他。

    哪怕事后被严裕得知,严韫依旧不以为意,他大可以欺骗众人,说李氏夫妇不同意他带严裕回宫,侍卫失手杀了他们。

    严韫只需惩罚下手的侍卫就行了,他可以从中摘得干干净净。

    谢蓁听他说完这一切,总算知道宋姨是怎么死的……她眨眨眼,想眨去眼里的酸涩,最后反而两只眼睛都红红的。

    她抱住严裕的脖子,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安慰他什么,最终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软软地:“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他摸摸她的头,“唱什么?”

    她其实会唱很多歌,还会吹笛子,不过嫁给他这么久一直没机会表现。而且他最喜欢她唱那首童谣,所以她每次都给他唱那一首。

    谢蓁想了一会,往他怀里拱了拱,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曲调悠扬,从他怀里轻飘飘地传出。

    原本是豪迈壮阔的过歌曲,却被她唱出婉转悠扬的味道。

    她长腔绵软,悦耳动听:“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少顷,没听到他有反应,她抬头问:“你到底听了没?”

    他点头,“听了。”

    “那你怎么不夸我呀?”

    他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脑海里都是她唱的曲子,俯身凝望她圆溜溜的眼睛:“羔羔,你是我的沧浪水吗?”

    她嘻嘻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恶霸

    被元徽帝禁足两个月,若说严裕一开始有些抑郁,到后来想通了,完全是很惬意的态度。

    他不着急,每天就陪着谢蓁度过漫长的夏日。

    要说着急的应该是平王。

    元徽帝最近已经开始把朝中事务交给太子打理,常常让太子留在御书房批奏折,一批就是大半夜。底下官员都在纷纷猜测,圣上是不是要退位让贤,让太子御极了……估计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平王脾气益发暴躁,稍有不顺便拿身边的下人出气,下人各个战战兢兢,能躲活一天都是侥幸。

    再加上最近林睿贪污受贿被人翻了出来,正好落在太子手里,太子良善,没有取他性命,只革了他的官职,把他贬为詹事府通事舍人。一个正九品的小官,晾他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反而还会感念太子的恩情。

    严韬想的不错,林睿从此在官场小心谨慎,虽然本性不变,但却老实了很多。

    严韬如此明目张胆地收买平王的人,此事被严韫得知后,在家一阵大怒。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等了,再这么拖下去迟早要把这江山拱手让人。

    太子之位原本就是他的……

    想到这里,严韫握紧了手中的云纹扶手。

    他怎么会甘心?

    若不是母亲死得太早,他孤身一人,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严韬不过是运气比他好而已。

    他性格温润,不够果决,根本不是当君王的料子,只有他才是最适合的人。

    思及此,严韫站起来,让贴身侍从给仍旧跟他一心的大臣分别送一封信,部署今后的计划,不得让人发现端倪。

    元徽帝命人在府外监视他,他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目前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做他的平王爷。

    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

    相比严韫这边的未雨绸缪腥风血雨,安王府倒显得和乐许多。

    天太热,严裕便让人在后院搭了一个葡萄架子,葡萄架下有短榻,榻上铺竹簟,外面还罩一层碧纱橱,能够驱蚊防晒。过了晌午最热的那段时间,谢蓁便喜欢到葡萄架下面睡午觉,头顶是一串串圆溜溜的葡萄,想吃随手就能够到。不过她一般只吃双鱼洗好的,一边吃葡萄还可以一边看话本,别提有多舒服。

    榻上刚好能容纳两个人,有时候严裕也会挤进来,她嫌热,好几次想把他赶下去,偏偏最后都被他抱在怀里,两个人闹着闹着就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寅正,太阳西斜,严裕把她圈在臂弯里,随手翻看她手里的话本,“这里面写的什么?”

    谢蓁打了个哈欠,带着睡音说:“就是一些民间小故事……说一个姑娘跟她的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彼此也是情投意合,正准备说亲,那姑娘却忽然被一个恶霸看上,硬生生娶回家当媳妇了。”她说完这些,头脑清醒不少,坐起来继续津津有味道:“姑娘嫁给恶霸以后,每天都过得郁郁寡欢,她的青梅竹马却一直没有娶妻,痴痴等着她……”

    还没说完,就看见严裕的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不喜欢听这个故事?”

    他把话本扔到一边,语气生硬道:“胡编乱扯,有什么意思!”

    谢蓁不赞同,笑吟吟地哎一声,“我倒觉得挺好看的,那姑娘的竹马真是一往情深……”

    严裕不说话。

    因为他想到了谢蓁和高洵,如果他们两个也算青梅竹马的话,那他岂不就是话本里的恶霸?

    他冷哼,恶霸又怎么了,能把媳妇娶到手就行,至于用什么途径却一点都重要。

    想开以后,他捉住谢蓁的手,把她按在短榻上,从方桌的碟子里拽了一颗葡萄喂她,“你这就感动了?”

    谢蓁不吃,让他剥完皮以后再喂她,“他等了那姑娘好几年,现在哪还有这么痴情的人!”

    吃个葡萄也这么多事,严裕嘴上说她麻烦,手里却听话地给她剥好皮,喂进她嘴里,“几年?”

    谢蓁竖起三个手指头,“三年!”

    他轻哼,“三年算什么?”

    他可是等了她七年,从八岁到十五岁。

    可惜没好意思说出口。

    要他承认他小时候就喜欢她,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其实七八岁的时候感情都很懵懂,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有好感,喜欢跟这个人在一起玩,仅此而已。严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只不过在宫里过得很累时,总会想到谢蓁笑盈盈的小脸。她总是笑得这么灿烂,仿佛世上没什么难事能打倒她。

    他想她,所以跟她相处的每一幕都在脑海里回忆很多遍,到最后想忘都忘不掉。

    然而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居然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当时他真是又恨又恼,恨不得直接逼问她,是不是真把他忘了?

    他也真这么做了。

    一晃已经过去一年半。

    谢蓁推推他的头让他起来,太阳快落山了,院里也不那么热,她想到葡萄架外面走一走,“你起来,压着我了。”

    严裕没有动,低头看到她鬓发鬅鬆,双眼含嗔,忍不住心念一动,凑到她耳边问道:“还想不想吃葡萄?”

    谢蓁摇摇头,“不吃了,今天吃得有点多。”

    双鱼洗了两串葡萄,她自己一个人都快吃完了,为此连午膳都没胃口吃。话刚说完,严裕便又从旁边拽了一颗葡萄,意味深长道:“我们今天换个吃法试试?”

    谢蓁原本没兴趣,但是停他这么一说,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换什么吃法?”

    他噙着笑,薄唇贴着她的脸颊滑到她双唇,吻住她接下来脱口而出的尖细叫声。

    葡萄架下只能听到一声细如猫叫的哭泣声,可惜被碧纱橱挡着,看不到里面的光景,光听声音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谢蓁声音又细又轻,好像在哭,又好像在求饶,“不要放进去……”

    好在后院没什么下人走动,再加上天快黑了,大家都在前院忙着准备晚膳,这里没什么人。

    否则被人听去,可不仅仅是没面子的问题。

    半个时辰以后,谢蓁浑身无力地躺在严裕怀中,抬手愤愤地拧他的腰,“你不听我的话!”

    可惜她的手没力气,拧起人来一点也不疼,更像是小猫在挠痒。

    严裕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唇边含笑,“我怎么不听话?”

    她双颊鼓鼓:“我说了不想吃……”

    话说到一半,自己的脸蛋通红。

    严裕低低地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军营一年脸皮变厚了还是怎么,居然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道:“可是我喜欢吃。羔羔,我们下回也这样吃葡萄好么?”

    一边说一边给她系上束带,把她扶起来整齐好衣服,又理了理她的鬓发,左看右看一番总算满意。

    谢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飞快地拒绝:“不好不好!我不喜欢!”

    经过这次以后,谢蓁都不敢再在葡萄架下纳凉了,生怕严裕哪天突发奇想又要像这次一样再来一次。可是天气很热,除了那里她实在无处可去,要么就在屋里躲着,没几天就闷坏了。

    听说山里凉快,严裕让人在城外长峪山山脚下买了一座别院,那里位于山阴面,又有树木遮挡,夏天很是凉快。可惜严裕现在处于禁足状态,不能随意出行,否则便可以带她过去避暑。

    谢蓁很惋惜,让严裕连连保证不会再逼她吃葡萄,她才肯重新躺回葡萄架下。一面是湖,一面是柳树,这个夏天过得还算快。

    *

    军营。

    高洵身体里的毒清了一半,还剩下一半要每天到医馆针灸治疗,把毒素逼出体外。

    仲尚想把大夫请到军营来,省得每天两地奔波。但是高洵却拒绝了,把大夫留在军营,只会更加引人怀疑,还不如他每天过去,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天高洵从医馆出来,见天色尚早,便到一旁酒楼要了一壶酒。

    他没回军营,直接坐在窗边喝了起来。

    他胸口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喝点小酒没什么大碍。但是他喝着喝着就停不下来,一杯接一杯,烈酒下肚,没多久眼前的一切就开始模糊起来。他又喝了几杯,直到把壶里最后一滴酒喝干净,才站起来到柜台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