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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第017章 双重的背叛

    这年六月乙酉日,上国柱李充在马邑大破突厥,京城人人振奋,但突厥进犯的危机并没有解除。也就在这个月,我学会了骑马。

    只有在马上奔跑,疾风迎面,我才觉得此时的女子可以与男子比肩,不失风采。

    谁言女子不如郎!

    父皇得知我学会马术,在严峻的国情下难得一见地露出笑容。

    公爹王谊上表章请求出兵抗击突厥,父皇说他去年五月风湿腿疼,旧疾复发,深恐他在出兵途中出了病故,委婉地拒绝了王谊的请求。

    公爹王谊为此郁郁寡欢。

    几日后,父皇在日益严峻的国情下恶梦连连,惊梦醒来后下诏说:“没有那个改朝换代不迁都的。”他深恐住在前北周皇宫里会有不详的事端发生,遂让高熲、刘龙、高龙叉等人为我大隋营造新都。父皇又说他建新都是为了在严峻的国情下让大隋增加气运,考虑到国库紧张和时间加紧的问题,他特别交代,新都只需适宜居住无需豪华。

    有臣子见父皇居然在国库并不充盈且严峻国情的情形下营造新都,故认为父皇心神压力巨大,上表章提议父皇充盈后宫,驱除苦闷。未料此举引来母后不喜,父皇大怒。

    父皇在朝堂上绷着脸怒言:“爱卿觉得朕是一个贪图享乐之君,还是觉得朕心烦之事不够多矣,想让朕与皇后感情生隙?!”

    臣子闻后惶恐,下跪不断叩拜,直言恕罪。

    至此,朝中无人再上表章让父皇充盈后宫,出现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幕:大臣让自家命妇按照礼制入宫朝见母后时,纷纷献礼讨好母后。

    自古从未有过大臣变相讨好当朝皇后的情况!

    父皇与母后同寝同食形影不离,母后有许多关于政事上的提议都被父皇采纳,在宫中他们被人尊称为“二圣”。

    与父皇母后的夫妻深厚情爱相比,我与王奉孝之间的感情可以说远不及相敬如宾,近不及惺惺相惜。

    秋九月,天微凉。

    我坐在许医馆后院的秋千之上,轻轻地哼着歌谣。阿述在一旁看着医书。四皇姐和王奉孝并不在旁。不知为何,我突然间感到腹痛,坐起后察觉裙下湿漉漉的,以为昨夜雨露未干,沾了裙摆,谁知往后一抹,突见手上全是鲜血!

    “啊!”我尖叫一声,差点当场晕厥过去。阿述赶紧放下平时从不离身的医书跑过来看我。

    我靠在他身上,害怕地说:“阿述,血,我身上流血了。我肚子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说到后面都快要哭了,以为自己得了可怕的恶疾。

    “阿五,别怕。我背你入屋。马上叫师父前来。”阿述背我进屋放我于榻上后,火速去寻许药医。

    后来得知,这是女子初次来潮。未想,我居然比年长于我的绿丫提前来潮。当我和阿述从许药医口中得知此事时,彼此闹得脸红,好一阵尴尬。

    当我回到王家,母后已得到消息。她带上宫人,亲自前来王家看我,和我说了很多女子私密之事,直到天色已晚,她才留下一名司医照看我回到宫中。

    这名司医与绿丫都是古板之人,居然能面无表情详详细细地对我述说男女闺房春事,并且拿出好几本图文并茂的春事书籍,好好地“教化”了我一番。

    也因她一番“教化”,我终于知道一直好奇的男女羞人之事是什么,心中更是疑心王奉孝与四皇姐的关系。

    于是,待我来潮过后的一日清晨,我约阿述,王奉孝及四皇姐在城西马场赛马。我故意与阿述隐藏一旁,躲在马场平地外围的树丛里。

    王奉孝与四皇姐相继来到马场平地上,一开始他们保持距离,行止有礼,见我和阿述久久未来,王奉孝向四皇姐使了个眼色,一个人走入马场外围的树丛里,接着四皇姐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仆人候在远处,也走入树丛往王奉孝的方向走去。

    阿述对我小声说:“阿五,我们跟上去。”

    “嗯。”我面有忧色轻手轻脚地跟在阿述身后,心里非常的害怕,害怕见到自己猜测的那一幕。

    虽然这时的我不懂情爱,对王奉孝也无男女之情,但他和四皇姐都是我亲近之人。这近两年来的朝夕相处,他们于我,已有情谊。我不能接受这般亲近的两人对我的背叛,再怎么说王奉孝都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是注定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

    上苍似乎并不想悲悯于我,佛主似也不肯保佑于我。我真的亲眼见到了这震惊的一幕:王奉孝把四皇姐压在树背上,两人气喘吁吁,紧紧拥抱,亲密无间,不断地肢体交流,衣发凌乱,不堪入目,树枝因他们热情而疯狂的动作剧烈颤抖!

    我的心也为之颤抖!我深受打击,两个于我亲近信任的人,居然真的双双背叛了我,我不顾阿述的阻止,忍不住站起身痛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般对我?!”

    我说完不顾震惊回望过来的王奉孝和四皇姐,不顾阿述对我的叫喊,留下被伤害的泪水,仅仅一人纵马出城!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以为我是勇敢的、坚强的,原来我依旧没有长进,遇到挫折首先想到的是逃避,如那次在听到有人说我是送给王家的礼物后那般奔跑,如那次在听到大皇姐说我是个可悲可怜又可笑的乖乖女后的奔跑出宫。

    这一次,我也是如此,任性、懦弱、一味的逃避,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一场。一旦悲伤,就忘了生命中还有其他待我好的人,忘了阿述,忘了父皇,忘了母后,还有二皇兄,大皇姐,大皇兄……

    懦弱的人,只会记得生命沿途中隐于阴暗的悲凉,而忽略了阳光下明媚的憧憬。

    不!我不要做懦弱的人!杨阿五,你忘了你心中的梦想了吗?就算忘却所有,你也不可以忘却梦想,这是你一辈子的执念,这是你活着最重大的意义!

    我慢慢地止住了悲伤,擦干脸上的泪,勒住马,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误入城外林中,听到林中的鸟儿飞起的啼叫声和风吹树叶的飒飒声,看着树枝上微黄将要凋零的叶子,心里满是懊恼和后悔。万一在这无人之地遇上坏人,该怎么办?

    我骑着身下的马,通过林中透过的阳光来辨认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在太阳有些西斜之际,终于出了树林,来到林外的官道。只要顺着官道,就能赶回城内。阿述、绿丫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寻我的。

    我心中不断祈祷,希望不要发生意外,再说了,我还骑在马上,遇到坏人,我可以骑马奔逃。

    我这一想心中稍定,扬起马鞭让马跑起,顺着官道往城内赶去。

    不料,意外还是发生了。从我身后疾飞而来的一只弓箭射中了马的后臀。马儿受惊,往前摔倒。我努力的抱住马身,但巨大的冲力,还是让我跌落地上,连打了几个泥滚,我的身子才停下来。

    我知道马儿不能继续奔跑,顾不上手脚的擦伤和微微震伤的肺腑,吃力地站起来,想要快速逃离此地。

    到底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

    三名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从树林里窜出,手里拿着奇怪的弯刀,向我冲来。

    本就受伤的我岂能跑得过他们。在我不慎跌倒在地仍不放弃往前爬的时候,一名黑衣男子向我甩出手里的弯刀。

    在这绝望的一刻,我想的不是“我要死了”这个问题,而是这三人之前用弓箭射马,为何现在不直接把我射死,还要费力的跑过来再甩出弯刀!

    弯刀并没有伤到我,而是经过黑衣人用力地甩出后插在我的身旁,把我衣袖的边缘划破。

    这三人快速地把我围住,其中一人明显伪装过声音说:“你就是隋朝的公主吧。”

    我没有回话,趴在地上企图伺机而逃。

    他们几人一直说要把我如何如何,听起来是要把我绑起来威胁父皇,可又为何迟迟不对我动手,好像是在消磨时间等待着什么似的。

    我趴在地上察觉到地面的震动,贴耳倾听,居然是马蹄声,定是援兵将到!

    这时从官道另一头的林中,飞来几颗石子打到这三名黑衣人身上,让他们惨叫几声,后退了几步。

    我心中更是疑惑,暗想这石子也没这么大的威力吧,居然能让这三人害怕至此!

    只见一名身穿暗蓝长衣白皙如玉的少年,身后带着一名战战兢兢的仆人从对面的林中出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弹弓,神情不像作假,很有气势地说:“放了那位姑娘!否则,打瞎你们的眼睛!”

    刚才说话的蒙面人,嘿嘿地笑了一声说:“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多管闲事!”

    这时,我看到二皇兄骑在黑色骏马上,手里扬着马鞭,身后带着一群骑马的手下,出现在官道的另一侧。

    三名蒙面黑衣人,似乎十分惧怕,居然弃兵刃后快速逃离!

    这更让我觉得古怪!一个人手里拿着兵刃,遇到危险时不紧紧地护住兵刃,在逃亡的过程中多一件护身符,反而弃护身符而逃!这不合常理啊!

    二皇兄下马后快速地把我扶起来,问我:“阿五,有没有伤到?”

    “二皇兄,我没事。” 我站起身查看伤口,发现只是擦伤,只是身体的内伤怕是要调理一段时间。

    二皇兄扭头对手下说:“追上去,留活口!”

    几名手下追向黑衣人。留在原地的一名手下把黑衣人留下的弯刀带到二皇兄面前,恭敬地说:“二皇子,是北周皇室特用的弯刀!这刀身上有皇室的标记。”

    二皇兄一脸疑惑:“北周皇室不是被诛灭殆尽了吗?怎么还有余孽?!”

    二皇兄似想起了什么,顾虑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闭嘴不谈此事。

    我问起:“二皇兄,你怎么知道来城外寻我?”我很奇怪为何不是阿述或是绿丫带人前来寻我,而是二皇兄。

    二皇兄扶我走向黑色骏马,说:“这事一会再和你细说。”

    就在二皇兄命令留在原地保护他的手下返回京城时,我突然想起,之前救我的那人居然很像洗净脸庞后白白净净的阿述,而且对方明显比阿述大上一两岁!

    作者有话要说:  史书《隋书》记载王谊前期很受隋文帝重用,后期不受重用。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一些令隋文帝不高兴的事,且没载入《隋书》里。王奉孝的事仅是我的推测,无法考究。

    再次说明一下,文献皇后和隋文帝应该是开皇中期被称为“二圣”的,这里提前说了。

    司医:隋朝宫中女官官名。

    ☆、第018章 宫中的对证

    我抬眼望去,那还有如玉少年的身影。我对二皇兄说:“二皇兄,刚才有一名少年救了我。他身穿暗蓝长衣,长得很像脸庞白净后的阿述。请二皇兄派人把他寻来,我要谢谢他,并问他一些事情。”

    二皇兄皱着眉头说:“此人在此出现行踪可疑,阿五莫要太轻信他人。”二皇兄把我抱上马,随后翻身上马。

    我坐在马上,对着身后的二皇兄说:“就是因为他奇怪,而且还特别地像阿述,所以才要找他来问问。”

    我心中怀疑那个如玉少年会不会是已“死去”的王家二少爷。也许当年王家在验尸的时候弄错了呢。王奉孝说过王奉年浸泡在水里脸庞浮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是身上穿着原来的衣服。这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二皇兄一挥手分出几名手下帮我寻找那人,带着我火速回宫,在途中我把之前遇刺的疑点告诉了二皇兄,觉得那三名蒙面人的行为实在是疑点多多。

    二皇兄担心我的伤势,让我不要多言。他说待他的手下抓到那三人疑团自然能够解开。

    回宫后,二皇兄让太医给我疗伤。待我处理好身上的擦伤,喝下一碗养生粥,服下宫中常备治疗内伤的药丸,更换好衣衫后,二皇兄才摒退宫人,对坐着的我说:“今日我在前往宫中的途中遇到一身狼狈不顾一切向我冲来的王奉述。”

    “是阿述,他不叫王奉述了。”我提醒二皇兄,让他改口,生怕二皇兄一不小心在公爹王谊面前,叫阿述为“王奉述”,因此引起王谊的不满从而导致我与阿述见面受阻。

    二皇兄非常不自然地念着“阿述”这两个字,显然他觉得这两个字太过亲切:“阿述对我说,你和他发现了王奉孝和杨颜的不良关系后,你纵马出城,仆从却没有及时发现。他正想叫仆人追上去寻你,却被杨颜唆使王奉孝把他打晕在地,待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城西一处房屋里,听到屋外杨颜和王奉孝之间骇人听闻的阴谋计划……”

    “……这两人一面让人误导你的仆从,使仆从往错误的方向寻你,一面关起阿述让人寻不到他。他们接着的计划是杨颜进宫向母后告发,说阿述对你已生私情带着你往城外私奔,王奉孝则佯装被妻子抛弃的苦汉,去城外寻你。”

    “太可恶了。这是恶人先告状。他们怎能这样颠倒黑白!”我气愤地站起身来,才注意到二皇兄根本没有叫四皇姐为“四皇姐”而是叫她“杨颜”,直呼其名,可见二皇兄心里厌恶她厌恶得不行。

    我之前因王奉孝与四皇姐对我的背叛痛苦万分,现在听到二皇兄所说之事后,悲痛完全被愤怒所取代!我为何要为这两个人伤心难过,他们根本不值!

    二皇兄让我坐下,然后接着说:“我闻后觉得此事太过骇人,一开始并不信阿述所言。没想他对我下跪并对天发誓,不但让我派人寻你,且愿意冒险入宫亲自与杨颜对峙。我见他如此,不似作假,便信了他……”

    “……因我担心你的安危,决定亲自带人寻你,并把我的宫牌留给阿述,让他先入东宫寻求大皇兄的帮忙,再由大皇兄带着他求见母后,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毕竟母后不是一般人能够见到的。”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阿述他们在哪里?” 通过二皇兄的只言片语,可以想象阿述从杨颜手中逃离再拼命想办法入宫,这其中所经历的艰难。我没法安心坐在这里,心里担心阿述,害怕母后不信他的话而治罪于他。毕竟母后再不喜四皇姐,她也是皇家的女儿。

    二皇兄让我别急,回答说:“刚才我趁太医为你看诊,问了宫人。宫人说母后正在处理此事,等你无事后,过去对证。”

    接着,二皇兄带我过去,只见母后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大皇兄站在母后左边面向着我们,王谊站在右下方较远的位置背对着我们,阿述、王奉孝、四皇姐皆跪在下方,宫内两旁还候着一干宫人,氛围紧张。

    母后看到我和二皇兄,一改严肃的模样,微笑地冲我招手说:“阿五,过来。”

    “是,母后。”因学过宫中礼仪,我再也不敢当母后的面无所顾忌地奔跑过去,而是踩着小碎步徐徐前进,向母后行了个尊礼,才站在大皇兄下方面对母后。

    二皇兄站在王谊身旁,静看事态的发展。

    母后冷眼扫过下方跪着的三人,对我说:“你这的四皇姐说,你与这个叫‘阿述’的小伙子暗生情愫,私定终身,一同私奔到城外,准备永远都不回来了。而这个叫‘阿述’的小伙又带着你的大皇兄前来告你四皇姐和你夫君,说他们两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阿五,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四皇姐赶在阿述前入宫,恶人先告状了。毕竟阿述又是寻二皇兄又是入东宫说服大皇兄,所花费的时间比四皇姐直接入宫要长。

    我微微转身,看向王奉孝,注意到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把头低得更低,咬着红润润的嘴唇沉默不语。

    我又撇向四皇姐,发现她一直面带微笑,不像平常见到母后那一副低头顺耳的模样,好像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