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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节

      医生?植物人,都在说谁?夏初七有点懵。

    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每一下,都似鼓点,踩在空荡荡的地方,似乎还有回响。让她有一种做梦感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有许多人涌了过来,喧哗的,紧张的,很快,她肩膀一热,有人的紧紧扼住了她。

    “初七,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很温和,却仿若雷电般击在她的头顶。

    顾不得灯光的刺眼,她噌地睁开双眼,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占……色……?”

    这两个字,她发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昏暗良久,重逢旧人,她却没有惊喜,没有半分惊喜。在这一刻,她的神智是完全游离的,恍惚的,根本分不清面前是真是幻,所以情绪也极是平静。在占色左一句右一句的询问里,她没有回答,做梦似的目光巡视般看着屋子里的陈设,看着挂在床头上的点滴液体,看着病房里的一切。电视机、沙发、组合柜……一应现代化的房间摆设,冲击力极大的撞击着她的大脑。

    这分明是一个高干病房。

    她不敢接受这样的现实,惊讶地看着占色,呆呆的,许久未动。

    医生和护士在她身上捣鼓着,她有知觉,却像没知觉。

    占色紧张的拧了拧眉头,又浮起了笑容,坐在她的床边,又惊又喜的拉住她的手,“不想说话,就不用说话了。睡了这么久,身子虚着,也是真的。你都不知道,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折腾了这么久,才把你给弄醒。”

    醒了?夏初七脑子转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占色,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声音极哑,出口的也再不是夏楚那悦耳的声音,“我是睡着了?难道……是我做梦了?”

    占色沉吟一下,想着她突然醒转过来不适应环境,微笑着点点头,安慰道,“是啊,你睡着了,睡了好久。现在醒了就好,不要担心了,大家都挂心着你,你们队长今儿才来过,刚走不久。”

    醒了就好吗?夏初七偏了偏头,痛苦地闭了闭眼。

    高干病房里,年老的主治医生和年轻漂亮的护士们匆匆忙忙,嘘寒问暖,量血压,测心电图,为她做各项检查。可她紧抿着嘴,一句话都没有,看着那现代化的仪器闪着烁烁的红灯,看着头顶的电灯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她真的宁可没有醒来,她也永不能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她僵硬着苍白的脸,红着眼圈,低低问。

    “占色,我怎会在医院?”

    占色笑着,拍拍她的手,“谁知道你是怎么了?你那天来我家里,拿着那桃木镜研究了一天,然后我去接孩子了你,你就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等我回来,怎么摇都摇不醒。好家伙,这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把你送到医院……可脑部ct做了,神经功能测了,该做的检查一样没落下,还把宝柒叫来为你摸了骨头,就是没有找出毛病,无法确诊。后来,我们请了国外的脑科专家和神经科专家,也没有查清病源,只说极有可能是脑神经系统出错。姑奶奶,你在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这又找不出缘由,差点就请半仙来跳大神了……”

    说到这,占色轻笑一声,终是住了口,没有再继续说夏初七昏睡的日子里,她和她的战友们有过的焦虑和担忧,只是无奈地一叹。

    “好了,不说那些全都事儿。醒了就好,别的啥都甭想了。”

    “占色……谢谢你……不……你们。”

    夏初七礼物地道着谢,可神色却极是木然。

    她看着占色,无论如何都无法进行这样的时空转换。

    睁开眼睛之前,她在金川门前,看赵樽与赵绵泽兵戎相见,看乌仁潇潇命悬一线,看东方青玄与李邈为了她勇杀南军,看赵樽骑着大鸟飞到身边,看他红着眼睛努力她产下麟儿……

    下一瞬,她怎么可以躺在医院,面前的占色也这般栩栩如生?

    艰难的张了张嘴,她伸出手,“占色,你掐我一下。”

    占色一愣,“你怎么了?”

    夏初七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占色“噗”的笑了,在她手上拍打一下。

    “傻了你?我不是真的,谁在和你讲话?”

    手上的触感,温热,真实。夏初七激灵一下,身子僵住了,刚开始看见占色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像身处异时空里,她无数次梦见占色那样。

    可如今确定了占色的真实,她惊恐的发现——占色不是梦,那么,她脑子里关于赵樽,关于大晏,关于异时空的一切才是梦。

    只是梦吗?一个个片段,像水波的涟漪,荡漾在她的脑子里。

    听着仪器的“嘀嘀”声,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她与赵樽走过了七年。整整七个年头,从洪泰二十四年到建章四年,他们有那么多的经历与酸甜苦辣,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与花前月下,怎么会就是假的呢?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想看清楚赵樽的脸,想在臆想中确定他真实的存在。很清楚民,他高冷尊贵的面孔一如往常,清贵冷鸷,如同记忆。

    可这样子的他,再没法子出现了吗?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紧紧揪着被子,面色慌乱,苍白。

    就像被梦魇住了突然醒转过来,呆呆的,不知身处何方……

    “不,不可能的。”

    脑子里在狂乱的呐喊着,她突然像是失心疯似的,挣扎着推开面前笑眯眯的护士小姐,猛地扯脱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跳下床,光着脚丫子就扑向了窗边。

    “初七——”占色吓一跳,赶紧过去扶她。

    可她却没有动,更没有冲动的跳楼。

    她静静看着窗外,整个人傻傻的。

    这是一幢高层的医院,窗外的天空,月色皎洁,偶有几颗繁星点缀。这会子似是刚刚入夜,城市里灯火璀璨,一片纸迷金醉的霓虹,现代化的建筑物高耸入云,在月色下泛着一种浅淡的莹光。就在医院的对方,便是京都有名的大饭店,楼下,是川流不息的汽车,独属于国际化大都市的景致,浮在她惊诧的眼球上,让她扶着窗户的手臂,微微颤抖不停。

    “不……不可能。”

    听她喃喃,占色扶住她,不明所以。

    “怎的激动成这副模样儿?医生还没检查完,来,咱回床上躺着。”

    夏初七没有动弹,也没有力气挣扎,她只是手脚哆嗦着看着面前的一切,除了面容呆怔以外,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一样苍白的脸,一样无神的眸子,一样发白的嘴唇,一样齐肩而凌乱的短发。

    “初七……初七,在想什么?”

    占色的呼喊,拉回了她的神智。

    “我在……原来我一直在。”

    她闭了闭眼,颓然地倒在病床上,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诡异的梦,一个她不想醒来的梦。

    赵十九是假的,宝音也是假的,东方青玄更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这样的认知,让她身体似有剜心般的疼痛。

    嗓子眼堵塞着,鼻子酸涩着,她却哭不住半滴泪来。

    大悲无泪,大伤无言,她知道,她不能哭,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分担她的疼痛,也不会有人理解她的感受。湿着眼眶,她的目光从病房雪白的墙转向黑乎乎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的暮色,又转回头来,强自镇定地看着占色。

    “亲爱的,我睡了有,有多久?”

    “算算啊,差不多七个月。”占色唇角仍有笑。

    “七个月?七年……”夏初七恍惚着,低声喃喃,“原来现实的七个月,就是梦里的七年……可为什么有这样的梦……为什么……”

    她的反常,终于让占色产生了警觉。

    眼睛眯了眯,她俯身下来,定定地看着夏初七的脸。

    “初七,你哪儿不舒服?脑子疼不疼?”

    夏初七藏在被子里的身子微微一缩,摇了摇头,有些不敢接触占色温柔的眼,却又摆脱不了关于梦境与现实的束缚与折磨。轻声的,她忍不住,又问:“占色,你相信一个人有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占色怔住了,“啥意思,不行,我得找脑科医院来。”

    “不,不要。”夏初七抿了抿干涩的唇,阻止了占色,轻轻叹口气,看着她见鬼似的表情,心里的绝望与恐惧在一点点加剧。

    “你可是不信?呵,我都不信,又如何能让你信。”

    她明显不同于现代人的语感,怔住了占色。她没有回答,或者说她还来不及回答,夏初七就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几乎带着恳求的换了话题。

    “占色,镜子呢?那个桃木镜呢?”

    占色目光里的疑惑在加剧。

    但她没有多说,瞥了夏初七一眼,便掀开了她的枕头,从枕头下掏出桃木镜来,塞在她枯瘦的掌心里,“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喜欢这镜子,昏迷过去了,还死死抓住不放。我好不容易才从你手里抢出来的。后来治了那么久,看你还是不醒,我就……”不好意思的笑笑,她接着道,“就有点迷信了,听人说镜子会摄魂,赶紧把它放你枕头底下,盼着把你给招回来。”

    夏初七顾不得听她说什么,只是紧紧抓住桃木镜。

    看着它,看着镜子里完全不同于夏楚的面孔,她惊慌失措地抽开了镜柄。

    镜柄里的那一把小刀还在,桃木镜也还是桃木镜。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唯一的不同的,她不再是夏楚,只是夏初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嘴唇颤抖着,她梦呓般反复喃喃,那只握住桃木镜镜柄的手背上,由于激动和用力,青筋都鼓胀了出来,一条条好像蚯蚓,憔悴得令人心疼。

    “初七,初七?你到底怎么了?”占色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和的安抚。

    “占色……”夏初七轻轻侧头,看着她,目光迷茫一片,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在逆流。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她的生命中流失,永不再来。

    而命运就像给她开了个玩笑,在梦里给了她一段痛彻心扉的爱情,却给了她一个极度荒诞的结果。原来,只是梦,只是梦而已。赵樽也好,赵绵泽也好,东方青玄也好,大牛哥,菁华,晴岚,李邈,哈萨尔……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那真的只是梦吗?”

    看着掌心的桃木镜,她似幻似真的喃喃着,麻木的脑袋刺痛。

    窗外的夜风,温柔得拂了过来,吹散了她的头发,就仿佛是赵十九的手,带着清幽的兰桂清香,在慢慢捋顺她的头发。

    太真实了,那实在太真实了。

    敲了敲脑袋,她强自提神,问道,“占色,今天是什么日子?”

    占色静静注意着她,“十月二十八日。”

    她又问:“农历呢?”

    她什么时候关注农历了?

    占色瞥一眼她古怪的视线,低头查看手机,“九月十六。”

    夏初七目光一凉,“九月十六?与金川门之变同一天。果然是梦吗?”

    占色越发觉得她奇怪,“你这梦做得,什么金川门?丫是梦到南京了?”拍拍她的肩膀,占色低下身子,笑吟吟的调侃,“老实交代,梦里有没有肌肉猛男?”

    换以前,夏初七肯定与她对侃。

    可今儿,她神色木讷得,搓了搓额头,还在自言自语。

    “血月食,桃木镜……与血月食可有关系?”

    占色听她胡言乱语,叹口中气,走过去关上窗户,回头微笑道,“今儿是有红月食没错,可别人不懂,难道你还不懂吗?亏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行了,你就乖乖的消停会儿吧,让人听见,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明亮的灯光落在占色的脸上,她说话时的嘴一张一合,她眉梢轻扬,唇角微勾,每一个动作都生动而逼真,却让夏初七很想闭上眼睛,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