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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月毓轻轻一笑,冲屋子里的丫头们递了个眼神儿。

    “时辰不早了,爷也该歇着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夏初七松一口气就想走人,一抬头却瞧见了一双略带薄醉的眼睛,神色冷隽难测。

    “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呼啦——!

    字字刺骨的冷声一入耳,素来了解他脾性的丫头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爷,息怒!”

    赵樽缓缓站了起来,盯着微微埋头的月毓,那卷着的书在她头上轻敲了敲,低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森寒。

    “滚!”

    月毓猛地一抬头,脸色唰的惨白。

    随即,耳根火辣辣的烫了,羞的,臊的,还有屈的。

    她伺候赵樽十余年,有着陪他长大的情分。虽说他性子冷漠古怪,却极少发脾气,做错了事很少得过重罚,更没有像今儿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儿这样呵斥过她。咬着唇,她随着一众人低着头退出了玉皇阁。甫一出门儿,便神色恍惚地踩了裙裾,叭嗒一下狠狠摔到在了地上。

    梅子慌不迭扶她,“月毓姐姐,你……”

    她半俯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泥地里。

    “月毓姐姐……”梅子拽了袖子替她擦,“别难过了,爷今儿心情不好,你……”

    “梅子。”月毓打断了她,吸下鼻子撑起身来,拭干脸上的眼泪,又换上了那一副四季不变的笑意,“去灶间帮楚七备水,她不熟悉爷的习性,怕是做不好,又惹得爷不痛快。”

    “哦!”

    梅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扁了扁嘴,往灶间走去。

    端了兑好的洗脚水入屋,夏初七心里头还在敲鼓。她认识赵樽时间不长,可他的情绪大多数时候很冷静,就算收拾人似乎也乐意使那种让人哑巴吃黄连的法子,像今儿这样耍大爷威风还是头一遭。想到刚才灶间梅子的叮嘱,她大冬天的,湿了一背的冷汗。

    得了。

    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那阎王一般见识就好了。

    不就是洗个脚嘛,多大点事儿?封建王爷的面子,她给他便是。

    “爷,水来了。”

    倚在那张花梨木雕嵌的软榻上,赵樽还是一副冷漠倨傲的面瘫样儿,可神色明显没有刚才的暴躁了。

    “知错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责怪,却又不像真要收拾她。夏初七偷瞄了一眼,心里突地明白了,他还得用她,并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只不过对于她触怒了他王爷的威严,需要一个台阶来下。

    “爷,我这不是将功赎罪来了么?来,洗脚了啊。”

    她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早没了半点儿惧怕。

    他看过来,脸上阴晴不定。

    “我可告诉你啊,我这辈子,连我爹都没有替他洗过脚,你啊,这是出福气了,开天辟地第一个,偷着乐吧啊。”轻轻脱开他黑色软皮的皁靴,褪下白色锦袜,夏初七憋屈着,修补着自个儿严重受损的自尊心,却没有说,她前世其实没有爹,没那福气替他老人家洗脚。

    她的叨叨,赵樽没有回答。

    等她将他的双脚潜入温热的水里再抬头时,却见他盯着自个儿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儿。

    “喂,你眼睛长虫了,还是我脸上长花了?”

    “去。屏风后面的酒给爷拿来。”他淡淡的说。

    没好气儿地哼了声,她转身便走,肚子里却在寻思要怎样把自己的妙计说出来,并且说服他。

    “诺,给你。”

    她把那个和阗白玉做成的酒壶递给了他。

    很快,屋子里便飘出了一股子轻幽浅淡的酒香味儿。

    “这酒好香,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回答,嗓音低沉,“很好,你没有放砒霜。”

    翻了一个大白眼,夏初七抱着臂,“不要总怀疑我的人品,我可是江湖人称玉面神医的小诸葛,至于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吗?”

    赵樽赏给她一记“你就是”的冷眼,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那酒入喉咙时,喉结一下一下的耸动,瞧得她莫名的脸热心跳。

    “呦喂,咋的了,孤单寂寞冷?”

    “哪来这么多废话?”冷瞄她一眼,他突然从水里抬起那一只光溜溜的脚,洒了她一脸的洗脚水,再一次将他的霸道本性显露无疑,“洗脚!”

    带着酒气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少了一些冷,多了一些性感。

    可他奶奶的,那是洗脚水好不好?

    啐骂了一句,看在他这么帅的份儿上,她忍了,就当吃了一回他的白豆腐。

    这么寻思着,她蹲身低下头来,不太专业地撩着水替他洗着脚,时不时瞟他一眼,暗自猜测他今儿反常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东方青玄的出现?

    第一种可能,让他想起了东方家那个妹妹,被初恋抛弃的痛苦得多揪心啊?曾经花前月下的往事浮上心来,抽刀断水断不了,不得不借酒消愁,顺便找她这个可怜的小婢子撒气?

    第二种可能,东方青玄是锦衣卫指挥使,他只听命于当今的老皇帝,也就是这位皇十九子的亲老爹。如果不是东方青玄有鬼,那么要给他安上那些“罪名”,背地里给他捅软刀子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亲爹?

    打了个冷战,她吃惊抬头。

    不期然,迎上了他居高临下的一双冷眼。

    “又偷懒?”

    一只大手伸过来,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始料不及,夏初七身子顿时半栽在他身上,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体香蹿入鼻子,差点儿把她给呛着。

    “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信不信老子弄得你满头包?”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冰冷的脸色,有一抹怪异的红。带着他身上秋露白轻幽又挠人的香味儿,撩拨得人极想沉醉,却又遍体生寒。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突然说。

    夏初七眼睛瞪得老大,使劲儿想把领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你知道我的计划?嘁,少来唬我。我不都还没说吗?”

    一把丢开她,他冷哼下,斜斜躺在软榻上,指头搓揉着额头。

    “去做吧,爷准了。”

    ☆、第030章  果然厚颜无耻!

    准了?

    这就准了?

    这句话比他说知道她在想什么还要让夏初七吃惊。拿眼一瞅,却见软榻上那拿着和阗白玉酒壶的家伙,一双冷眼儿半眯半开,这模样儿,让她怀疑他在说醉话。

    “爷,恕我直言……”

    “嗯?”他微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小奴儿,捏脚。”

    嗤!

    一双王八脚,有什么可捏的?

    歪了歪嘴角,夏初七故作惆怅地蹲低,将他洗净的双脚放在腿上,沿着所知的几个穴位乖顺地推拿按揉着,质疑地接上了才刚的话题,“难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蛔虫两字太煞风景,他俊眉一蹙,喝酒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就是你那个傻子被妇人摸了屁股?要寻仇滋事?”

    如此粗俗的字眼儿从他尊贵的嘴里说出来,再一次颤了夏初七的小心肝儿。可他冷硬着的脸上,一本正经的风华英姿,却又让她发火儿不得。

    “哟,连这种小事儿您都知道?”

    自然,他没有吭声儿。

    她不死心,又问,“哎我说,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儿安排了那种……传说中的影卫?”

    他淡淡扫她一眼,慵懒的挑下眉,享受着她捏脚的服务,没有半点要回答的意思。

    与大闷葫芦说话,烦都烦死人了。

    夏初七报复性的在他脚心重重一捏,说话时,却笑了,“不过嘛,这次您老可真的猜错我了。对,傻子的事儿我是要管,但那也只是顺便。在我这个计划里,更多的全是为了爷您的利益在考虑。”

    轻唔了声,他微微眯下眼,“为我?”

    “对,为你。”夏初七严肃脸,显得十分真诚。

    唇角紧紧抿了一下,赵樽淡淡命令,“说来听听。”

    夏初七愉快的舔下唇,神采飞扬,“这个事儿说来话长,三言两语只怕您的智商一时接受不了。这样,明儿我会拟一份详细的plan给您,到时候儿,一看便知。”

    一双意味深长的冷眼盯了她片刻,他抬起那一只握过和阗白玉酒壶的大手落在她头顶,像在抚摸小宠物一样的轻轻磨蹭了几下,一丝带着清淡酒气的声音,仿佛染上美酒的香醇。

    “何谓扑烂?”

    噗!

    无视他诡异的发音和探究的目光,夏初七调戏的挤了下眼睛。

    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了。

    名书、名画、名曲、名……多少沾个“名”的东西,都是一般人瞧不明白的?而一般人不懂的,那便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还洋气的。正如赵樽不懂她,不懂她为何会懂得那么多。那么只有这样儿,她夏初七在他眼里,才会有利用价值。

    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从玉皇阁出来,虽然心里头迫不及待,可夏初七转了转念头,还是先去了月毓屋里瞧她。先头出的那档子事儿,她哪能不知道月毓不痛快了?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自古女人的嫉妒心又最为可怕,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那月大姐不痛快了,她能痛快吗?

    进屋的时候,月毓果然没睡。

    不过她的情绪却比想象中淡定得多,或者说她压根儿都无所谓一般。只拉了她的手,反过来笑着安慰她,还在她临走前特地温声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