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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沐沉的面色有些沉暗下来,一双眸子里也透着深深的思索,很显然,这位老商王曾经的左膀右臂已经投靠了西楚朝堂,或者说是投靠了西楚大司命一脉,西楚素来有神权控制王权,而今的大司命乃是要用这个刘成武将商王一族牢牢的攥紧在自己手中了!

    沐沉当初陪着沈君心来西楚,自然要有个名目,他不是沈君心的仆从,对外便以军师的身份面世,沈君心自到了西楚的手段诸多,想到沈君心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外头便将那些手段的来源都想当然的加在了沐沉的身上,一来二去,人人都知沐沉有大才,而这个刘成武虽然背叛了商王,却是个喜欢招揽人才的,竟然对沐沉未下杀手!

    沈苏姀几人不过须臾之间便弄明白了此事,谢无咎眉头微扬面色兴味,孟南柯面色沉静波澜不惊,他身边的嬴华庭更是乖乖跟在他身边,二人仿若一对神仙眷侣,须臾的安静之后,却是沈苏姀当先开了口,她笑着朝刘成武一拱手,道,“早就知道刘将军之英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将军不是疑惑他去了何处?在下倒是可以替他回答,这几日他去了大秦,乃是为了替商王游说在下前来西楚开拓商道,在下带着族人慕名而来,倒是不曾想到会遇上这等事。”

    见满殿的男人却是由一个女子当先开了口刘成武双眸一眯,他早就注意到了沈苏姀周身不同寻常的气度,此刻打量了沈苏姀一瞬方才道,“不知道姑娘是……”

    沈苏姀一笑,“在下乃是岭南苏氏,家中姐妹排行第五。”

    刘成武眉头一簇,想了想眼底方才亮出一丝微光,“姑娘说的岭南苏氏可是大秦那个巨贾之家的岭南苏氏?是和大秦沈阀相抗衡的岭南苏氏?”

    浮屠城靠近大秦,刘成武做为高级将领对大秦诸事自然更是清楚,听他这一问,沈苏姀满意的一笑,“刘将军好眼力!”

    刘成武眯了眯眸子,眼底精光簇闪,又看了沐沉一眼方才感叹,“怪道是都不知道先生的去向,却原来是奉了王命去了大秦岭南,苏五姑娘此番既然愿意来浮屠,想必是已经被先生说动要将苏氏的生意做到在浮屠了?”

    浮屠城做为西楚最东边的王邑和其他几处王邑相比并不算十分富庶,倘若此时有一个大商贾家族愿意来此拓展商道,自然是一个大好事,若是能支持军备那就更好了,沈苏姀看着刘成武眼底的精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当即一笑,只是那笑意有些犹豫,不点头又不摇头,倒是像有什么顾虑,刘成武见状便是一问,“苏五姑娘有何顾虑?”

    沈苏姀长声一叹,“本以为浮屠城政治昌明才愿意来此冒险一试,可没想到这几日出了这等事,在下又知道西楚已对大秦发兵,两国倘若当真交战,苏氏的本家毕竟在大秦,总是有些顾虑的,再加上这沈家世子一事,苏氏是商贾之家,最不愿卷入王权争斗,将军虽说已经将那世子下狱,可却不能保证这位世子将来会不会……”

    沈苏姀说的十分深长,十分明显的表现出对将来朝局的担忧,刘成武闻言当即大笑,“苏五姑娘快人快语,是在担心那世子将来起复不成?不瞒苏五姑娘说,那世子已经被本将军下狱,眼下人已经奄奄一息没了抗争之力,再过三日本将军便会将其治罪问斩,至于那和大秦焦灼的十万大军,本将军亦会发王令召回,苏五姑娘断不必担忧!”

    沈苏姀闻言长舒了口气,眉头一挑拱手一拜,“刘将军好魄力!在下当然相信将军,不过在下眼下倒是有些好奇那假世子乃是何方圣神竟敢行这等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刘成武眯了眯眸,“苏五姑娘这是担心那假世子有什么靠山不成?苏五姑娘考虑周全也是正常,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带苏五姑娘和诸位去见见那世子!”

    话音落定,刘成武已经起身朝殿外走,沈苏姀眉头一挑眼底出现几分兴致的跟了上去,全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谢无咎几人本就和沈君心无干系,此刻更是兴奋,刘成武将几人面色看在眼里,当即毫无顾忌的带着一行人朝着上阳宫西北方而去,慢行了一刻钟,一行人在一处看起来分外冷清肃穆的院落之前停了下来!

    看守的士兵见刘成武带着人前来当即将院门打了开,刘成武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当即带着主人走了进去,院内荒草丛生,刘成武目不斜视的入了正厅,却见那正厅却是有一道阶梯直通地下,刘成武脚步徐徐顺着阶梯而下,沈苏姀紧跟在其后,刚走下阶梯便看到五丈见方的一处底下囚室,一股子巨大的血腥味刺鼻而来,幽暗的光线之中,那行刑的木架子之上正绑着一个血衣模糊的纤细少年郎……

    ------题外话------

    嗷呜,过了时间了~大家情人节快乐!我抓紧时间把纵子写出来!

    ☆、003 青梅煮酒,姐弟相见!(二更)

    五丈见方的囚室之中阴冷非常,那血腥味更是万分刺鼻,沈苏姀定定的站在刘成武的身后,兴味的目光落在囚室尽头的囚犯身上,纤细的少年被绑缚在那木架子上,身上布满了鞭痕,白色的囚衣被血渍染红,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容之上亦是血污模糊,发冠散落,墨发铺肩,低垂着的脑袋叫人觉得他或许已经晕过去,看着面目全非的沈君心沈苏姀眼底暗光一闪,而后便轻笑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刘将军下手未免太重。”

    刘成武听着此话眉头一挑,还未说话沈苏姀已经继续点头道,“不过刘将军杀伐果决倒是叫人放心,既然如此,那苏氏倒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在浮屠开拓商道之事。”

    刘成武眸光微亮,大笑起来,“有苏五姑娘此话本将军就放心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殿中的好,至于这个假世子,三日之后自有处决!”

    沈苏姀笑着点点头,又看了毫无所觉的沈君心一眼方才转身走上楼梯,一行人走入厅中,便听见刘成武对守在外头的几个侍卫吩咐,“就这样吧,莫要再打了,免得弄死了三日之后不好行刑,好生看着,将那血衣换下人弄齐整些。”

    一声吩咐落定,左右侍卫当即应声,刘成武看了看沈苏姀几人,见她们面色并无异样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抬手一请和众人一道走了出去,一行人再回殿中,这一次刘成武便又看向了沐沉,“先生已经看到了那假世子的下场,不知先生做何选择呢?”

    沐沉眉头微蹙,似乎思忖了许久才对着刘成武拱手一拜,“只要老王爷同意,在下自然还会留在浮屠尽心辅佐新世子,只是不知老王爷眼下在何处?”

    刘成武眼底生出满意的光,一叹道,“老王爷早前得知这个假世子的身份之后大怒,已是急火攻心又卧榻不起了,眼瞧着是有些不好,先生先请在宫外会馆之中住下,等三日之后大局已定之际本将军自会让新世子和老王爷与先生相见。”

    沐沉思量一瞬,点了点头,“那便听将军吩咐。”

    刘成武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看向了沈苏姀几人,沈苏姀眉头一扬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我等自然亦是听将军吩咐,倘若苏氏往后要在浮屠行商,还望将军照顾一二。”

    刘成武朗声大笑,“妙哉妙哉,苏五姑娘果然爽利!”

    微微一顿,又万分郑重的道,“苏五姑娘请尽管放下心来,本将军保准苏氏在浮屠风生水起,今日时辰已晚,本将军稍后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苏五姑娘了,请苏五姑娘和先生一道前往宫外会馆暂居,三日之后了断了城中之事之后本将军再为苏五姑娘设宴!”

    话已至此,沈苏姀几人当即起身,刘成武将一行人送到了殿门口,又嘱咐了那刘元不可轻慢之后方才让沈苏姀等人离去,从上阳宫而出,一路到了距离宫闱不过百丈的一处官家会馆之中,这会馆早前本就是为了接待使节和贵客而设,占地面积颇大布置装饰亦十分华贵,如今里头并无旁人,沈苏姀一行人住进去十还分空落,待诸人都安顿下来,不用沈苏姀吩咐,沐沉和沐萧已到了她房中,不多时谢无咎和孟南柯并着嬴华庭也到了她这里,一屋子人落座,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沐萧起身朝外看了看,回头道,“外头有人盯着,不过说话不妨事。”

    沈苏姀面色冷凝一片,早没了适才的谈笑风生,谢无咎不知内情,左右看了看各人的面色之后便问沈苏姀,“苏苏,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救那世子?”

    嬴华庭在旁也有些诧异,此刻轻声道,“适才虽然不曾看的清晰,可我倒是觉得那世子的模样有几分面熟,好似从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话音落定,孟南柯安抚的看了嬴华庭一眼,嬴华庭一笑,便静静不再言语。

    沈苏姀浅吸口气,当先看向了沐沉,“以你所见,商王在何处?”

    沐沉想了想,“商王早前就已经病重,世子回来以后基本上已不问外事,刘成武不敢杀了商王,眼下恐怕也是软禁下来的。”

    沈苏姀点头,想了想才道,“那十万大军只凭王令便可调动?从边境到浮屠需要几日?”

    “王令加虎符才可调动,从边境回来至少便要两日。”

    沈苏姀眸色微暗,“王令和虎符……”

    话音落定,孟南柯也跟着皱了眉,只有谢无咎想了想才道,“倘若那十万兵马效忠的是商王,何不直接派人带走商王和世子直接去到边境?”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沐沉,找个替身送进去,明夜先救他出来吧。”

    沐沉点了点头,沈苏姀又道,“商王若是被软禁,那詹氏在何处?”

    詹氏和商王身上有子母蛊,詹氏若死商王也不能活,而现在这个时候刘成武恐怕还不能让商王就此死去,沐沉眯了眯眸子,“主子,今夜我带着沐萧入宫一趟,自然能探明上阳宫之中的情状,届时再做定夺,那刘成武留着世子的性命做场面,世子不会有事。”

    沈苏姀皱了皱眉,脑海之中浮现了适才看到的那副场面,眼底闪过两分似痛似怒似怜的情绪,摇摇头道,“本想着过来了定要打他一顿,这下倒好,先挨了别个的打,受点苦也好,你在他身边之时他做事也是这般胡闹妄为吗?”

    话虽然说得洒脱,可那语声已有些紧绷,仿佛又压不住的怒意似得,沐沉闻言不由得欲言又止,沈苏姀见状只以为他是心中有愧没讲沈君心教好,便苦笑一瞬摆摆手道,“你也不必觉得自责,他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其实怪我,当初我该让你在西楚多留一些日子,这一次他下令发兵也是因我而起……”

    沈苏姀语声越说越低,十分明显的自责,沐沉闻言动了动唇似乎要解释什么,却到底不曾说出口,一旁的谢无咎眼底满是兴味,“这个世子到底是苏苏你的什么人?”

    沈苏姀这会儿才看他一眼,双眸一垂沉吟良久才道出二字,“亲人。”

    谢无咎眼底闪过明显的惊愕,而后才恍然,“难怪……”

    只这二字便不再多问,倒是让沈苏姀万分满意,几人说了几句便散了开,嬴华庭身上鹣鲽引未解,这一路上对孟南柯的喜欢不加掩饰,平日里更是时时跟在孟南柯身边,沈苏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没想到浮屠城是这个状况,当下便也只好先解决了沈君心的事才有机会做旁的,再想到苏瑾,沈苏姀的眉头立刻又皱了两分。

    “咳咳咳——”

    谢无咎几人刚走沈苏姀便咳嗽了起来,香词在旁听着赶忙转过头来,眸光一扫便看见了沈苏姀正将一方锦帕攥在掌心,香词走过去,强行的将那锦帕从沈苏姀掌心抽了出来,待看到那雪白锦帕之上几点触目惊心的鲜红之时眸光顿时一红,“主子……”

    沈苏姀面色微白,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香词看着沈苏姀这模样狠狠的咬了咬牙,这才转身去将她身后不远处的窗户关上,眼下还在冬月,西楚的天气一点都不比大秦暖和,哪怕这屋子里烘烘燃着炭火沈苏姀也觉得有些冷,倚在这榻上身上非要盖着个毯子才好,香词关了窗户回来便看到沈苏姀望着窗外发怔,眼底闪过两分怜惜,香词赶忙将药丸取出让沈苏姀服下。

    沈苏姀服了药,一转头眸光微亮,唇角一弯语声有些无力,“又下雪了!”

    沈苏姀面上带笑,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正被人软禁监视,香词又是一叹,只将一个汤婆子塞到了沈苏姀手中去,沈苏姀抱着那汤婆子换了个倚靠的姿势,而后便一言不发的看着外头细细密密落下来的雪幕出神。

    夜色一点点降临,会馆之中灯火灿然一片安静,沈苏姀早早便沐浴歇下,子时刚过,沐萧和沐沉便从这会馆之中窜了出去,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归来,时值后半夜,心知沈苏姀一路劳累两人便未去打扰,只等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醒来两人才进门来禀报。

    沈苏姀披着剑狐裘坐在窗边的榻上喝茶,沐沉面色微沉的进得门来,还未说话便将一枚令牌放在了沈苏姀面前,那令牌乃是玄铁制作,上头印着古老纹饰,一看便知是王室之物,果不其然沐沉当即便道,“属下昨夜见到了老王爷,王爷眼下的确有些不好,意识却还分明,詹氏在王爷身边,这枚令牌乃是商王所赠,凭此物便可调动边境的十万大军,无虎符亦可。”

    沈苏姀眸光一亮,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那异样一闪而逝,沈苏姀尚未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不见,沈苏姀想着情况紧急便未做多想,只看着沐萧道,“沐萧,你哥哥若是离开恐怕会引人怀疑,此番你带着这枚令牌赶往边境调军,大军回来两日,你独自去最多一日半便可到,咱们一共只有三日,尽量要快!”

    沐萧听着这吩咐却满是犹豫,“主子,浮屠城中危机四伏,我想留下……”

    沈苏姀摇了摇头,眸光笃定,“你不必挂念我,眼下我只信任你一人,自然只能让你去。”

    沐萧唇角几动,到底是接了那令牌,沈苏姀放下心来,又看向沐沉,“陪他下去准备吧,送走了他之后再来我这里,今夜便将沈君心救出来,不等了。”

    沐萧二人点点头,对着沈苏姀拜了拜便转身退了出去。

    这是一处占地极大的一进院落,三面厢房都是待客之处,院子里还有来回巡逻的银甲军,因而沈苏姀几人除却在屋子里,否则一言一行都落在银甲军的监视之下,雪幕纷纷,积起来的厚雪恍若缟素,沈苏姀看着外头的雪色眉心一点点的紧皱了起来。

    “苏苏!”

    骤然响起的一声轻唤伴随着开门声惊得沈苏姀回了神,一回头便瞧见谢无咎端着个小几走了进来,那案几之上放着个红泥小火炉并着酒壶酒盏等物,沈苏姀眉头一挑,谢无咎已端着那一应物事放在了她身边的案几之上,谢无咎面上笑意满满,看了外头一眼才道,“外头雪景正好,正是青梅煮酒的好时候,我特意叫他们找来的这些东西!”

    话音落下,他已坐上了榻,取过酒壶放在火炉之上,又拿过一旁的青翠梅子扔进去,不多时浓郁的酒香和着青涩的梅香就溢了出来,谢无咎面色一亮,“青梅煮酒,早前还未试过,今朝可是头一遭,这味道馥郁回甘又带着股子清香,古人诚不欺我也!”

    话音落定,便为沈苏姀斟了一杯放在了她身前,而后又为自己满上一杯,轻抿一口,一双桃花眼享受的眯了起来,“啧,甚是不错!”

    话音落定,已仰头喝尽,沈苏姀见状也抬起酒盏抿了一口,眉头一皱一舒,倒真是不难喝,谢无咎也不催她,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皱眉问她,“苏苏,这商王世子是你的亲人,那你往后是不是要留在浮屠城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谢无咎闻言笑的双眸顿眯,“那你还是要回岭南?”

    沈苏姀思忖一瞬,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谢无咎点点头,“素闻南国风光与君临和西楚都不同,却不知该是何种光景?”

    说着话又仰头一杯,谢无咎又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致,低笑一声道,“看,咱们眼下被人圈禁着竟也还有这样的好兴致,也就是和苏苏你在一起才有这样的心境!”

    谢无咎说的快意,又是一杯,连着几杯酒下肚,本就风情万种的面容之上更生出两分薄红,再加上那双半眯着的桃花眼和那一身骚包的大红色织锦袍子,委实有两分妖孽样,沈苏姀双眸微狭的看着他,忽然问,“谢无咎,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谢无咎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忽然嗤笑开来,“我?我就是幽魂一抹罢了,天地之大没有我的归处,遇着苏苏你这么一个有趣人儿便和你一道,这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梦,等哪一日忽然梦醒了,或许苏苏你也只是我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

    话音落定,谢无咎又喝下一盏,面上微红更深,双眸也有几分迷离,沈苏姀怔怔看着他,心中某一处忽然轻轻一动,谢无咎这话说的看似毫无章法没头没脑,可就是那么触动了沈苏姀心底最为隐秘之处,沈苏姀浅吸口气也将酒盏举了起来,轻抿一口,等那伴着梅香的醇烈酒液入了喉才转头看向窗外白皑皑的一片,谢无咎为何说自己是一抹幽魂沈苏姀不知,可她自己不也是一抹幽魂么,天地之大,竟似乎亦没有她的归处,苏阀早已不在,哪怕是岭南苏氏,那也不是从前的苏阀了,再说沈家,她在沈家一直便是个局外之人。

    沈苏姀眯了眸,眼底忽然生出几分迷茫来,她顶着旁人的皮囊再活一世,谁又知道这不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有朝一日梦醒了,她早已是黄土白骨魂无归处。

    见她面上生出几分凝重,谢无咎眼底忽然生出笑意,摇了摇头道,“人活在世,哪怕是个梦也当及时行乐,苏苏你在这一点上就全然不及我!人这一生要经历的东西太多了,既然能有这么一个美梦做做,难道不该珍惜吗?总是愁眉不展的有什么意思!”

    沈苏姀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微醺的面容双眸一定,忽然道,“谢无咎,我可以信你吗?”

    谢无咎正为自己斟酒的动作一顿,一双迷离的双眸豁然一震,看着沈苏姀黑幽清亮的眸子竟然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只等杯中酒液溢出来之时才猛地收了手,放下手中酒壶,面色肃穆的看向了沈苏姀,点头道,“当然可以。”

    沈苏姀眼底并无惊讶,亦没有半分波澜,只弯了弯唇,仰头将手中酒盏之内的酒液喝尽,而后又看向了窗外的素白一片,谢无咎被她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边为她满上一杯一边道,“苏苏,那你往后都会相信我了?”

    沈苏姀看着窗外的雪色,点了点头。

    谢无咎从头至尾帮过沈苏姀许多次,从前沈苏姀对他谈不上信任,无外乎是做买卖罢了,这些日子谢无咎一路跟来,渐渐地倒也有了同伴的模样,只是无论如何沈苏姀还是和谢无咎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完全谈不上“自己人”三字,谢无咎示好的姿态不知摆了多少回,偏生沈苏姀软硬不吃,唯有这一次,沈苏姀和往常不同,她说她信他了。

    心愿得成,谢无咎却有些诚惶诚恐了,他双眸微狭的看了沈苏姀半晌,见她并不似玩笑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值得你信任。”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信任并不代表着关系能有多亲近,只是无需防备了而已,虽然谢无咎与她而言还未重要到一个地步,可想了想沈苏姀还是道,“我讨厌背叛。”

    谢无咎闻言一愣,沈苏姀又淡淡补了句话,“不原谅背叛。”

    谢无咎怔愣的面容豁然一松,当即笑起来,端着酒盏和沈苏姀身前的酒盏一碰,仰头喝尽而后朗笑道,“真是太巧了……我也是!”

    沈苏姀淡淡勾了唇,并未言语,室内气氛正好,外头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沐沉推门而入,走到沈苏姀身边道,“沐萧已经走了。”

    沈苏姀点点头,面色一肃问道,“今夜去救他你瞧着有几分把握?”

    沐沉想了想,“八分。”

    沈苏姀眼底寒光一闪,“好,八分足矣,你现在便去安排,让香词和你一起。”

    沐沉点了点头,当即转身而出,谢无咎看着沈苏姀,“苏苏,咱们要不要准备逃跑?”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要逃跑?”

    谢无咎轻咳一声,“若是沐沉失败了咱们岂非只能为人鱼肉?!”

    沈苏姀笑,“沐沉性子稍显刻板谨慎,他说八分,便是九分,剩下那一分是天意,我信天意,可我更信人定胜天,沐沉不会叫我失望。”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微眯,“你一直这般信任你的属下?”

    沈苏姀一时间笑意悠远,“若有人和你一起经历了许多年的生死,就不存在信不信的问题了,我若怀疑他,便是怀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