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不过,知道兰郎中耽搁这许久的原因后,她倒是立时便原谅了他。
兰郎中一路南下,行到河南府南边的息州时,遇到了逃难的难民群。
是年春,河南府辖下息州境内,自开春便未逢雨落,禾苗干枯而死,河流渐至枯竭,百姓以草根树皮为食。偏偏州府长官不仅不赈灾,反而又课重税,终于逼得百姓暴动。数千百姓揭竿而起,聚众围攻府衙,息州太守急调军队镇压,只是息州向来积贫,此次旱灾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义军四起,一地被镇压,另一地又起,调来镇压暴民的军队来回奔波,简直乱成一锅粥。
天灾*之下,为了保命,息州百姓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举家逃难。
兰郎中不幸地遇到一股北上的流民,刘寄奴便在这股流民之中。方才时间短促,各中详细兰郎中并没有细说,襄荷只了解到,刘寄奴的母亲家人都已经在逃难中死去,刘寄奴便是刘母死前托付给兰郎中的。
至于刘母为何将孩子托付给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人,兰郎中又为何接受,这些兰郎中都没有细说。
刘母死后,兰郎中带着刘寄奴离开了难民群,不走来路,而是绕道返程,只因原定路线已被流民堵塞,各地城门也闭门不开,兰郎中带着一个小孩混在流民群众,危险比在深山野林还大。
这一绕道,自然便耽搁了归期,再说,兰郎中身上钱物已被几乎化为强盗的流民洗劫一空,除了几件衣服和行医的家伙事儿,再也没剩下什么,连狗皮膏药都不剩下一贴。兰郎中医术不算精,也就比村子里的赤脚大夫好一些,要不然也不会只是个游方郎中。但他有一手不错的正骨功夫,这功夫没药也使得,加上认得许多野生药材,便带着刘寄奴一路采药,一路行医地捱了过来。只是这样这样别说挣钱,连吃饱饭都难,毕竟哪有那么巧都遇上需要正骨的病人,他也只能勉强挣个吃饭的钱,还常常吃不饱。
这么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回到了秀水村,兰郎中和刘寄奴都瘦了一大圈,尤其是刘寄奴,据说现在已经胖了不少,原来更瘦。
这个孩子,今后就要在兰家生根了。
襄荷看了看他,眉头微蹙。她倒不介意家里多双筷子,只是这小孩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她怕他心里留下什么阴影。也不知道他那样介绍自己的名字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他觉得在兰家是寄人篱下,那么不仅他自己不舒服,她和老爹也不会好受。
只是既然将人带回来了,总不能不管,只希望以后他能真正融入到这个家里。
郎中去烧水了,襄荷便将刘寄奴带到客厅让他先坐着,自己翻箱倒柜去找他能穿的衣服。刘寄奴安安静静地坐着,头颅微低,很安静的样子。
兰家家贫,衣衫自然也不多,连襄荷的大部分衣服都是用兰郎中的旧衣改制的。刘寄奴与襄荷身高相仿,刘寄奴比她高一些,但却比她瘦许多,她的衣服他也都能穿得,襄荷便翻出自己一件洗干净的旧衣,准备让他待会儿换上。
兰郎中烧好了水,襄荷便将两人都赶去洗澡,自己去厨下做饭。
兰家三间茅草房中,东厢房是襄荷的卧室,西厢房是厨房,正堂中间是客厅,客厅两侧各辟一小间,兰郎中就睡在东边较宽阔的一间,东边则堆放着一些杂物。现在多了一个人,襄荷便寻思着将客厅东间收拾出来,做刘寄奴的卧室。
进了厨房,襄荷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不自觉皱了起来。
兰家现在的状况可不怎么好。
厨房里的东西一眼望到底,粮食只剩粮缸里一层薄薄的糜子,以及瓦罐里不到两斤的白面,这些东西,再吃十来天就要断顿。而藏在床板下的银钱,则只剩只剩几百文。
都说穷家富路,以往襄荷跟着兰郎中一起行医时,一向是将全部家当都带着的。此次只兰郎中一个人,襄荷怕他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便将家里的一大半钱财都给他带上。兰郎中是个没生意经的,没自己在身边,襄荷倒不指望他能挣多少钱来,但却万万没想到兰郎中会遇到流民,身上钱财都被抢劫一空,以致兰家如今陷入窘境。
好在现在不是冬天,院子里种的一大半都是菜,各色果蔬都不缺,再加上还时不时能进山寻摸点吃食,因此即便没粮也饿不死,只是,营养均衡什么的就别想了。襄荷摸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不禁觉得自己非常苦逼——虽然前世今生加起来心理年龄都奔三了,但这具体可还是实打实的七岁小孩啊,天天吃水果吃菜叶子,那绝对是虐待儿童。
身为穿越女,混到这种肚子都吃不饱的地步似乎真的蛮丢脸的。
如果家境殷实,哪怕兰郎中再遇上几次流民,兰家也不会落到如此窘境,但是,兰家底子薄——即使她是个好像天生就该自带光环的穿越女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没办法,谁叫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坑爹。
襄荷上辈子父母死地早,自己死得也早。刚毕业没两年,人生刚刚起步的时候,父母就双双车祸身亡。然后,刚刚料理完父母丧事,她就因为心神恍惚走路不看路而同样命丧车轮下。
再醒来就成了刚出生没俩月,乳牙都没长的兰襄荷。当时兰郎中还不是郎中,而是一名刚刚打了败仗的溃兵。
永嘉九年,大周与犬戎于关山口决战,大周战败,主将顾长准降敌,史称关山口之战。兰郎中就是这场战役中最底层的一枚小卒子,他比他无数战死的同袍们幸运,因为他活下来了,虽然因为受了伤,再也无法做重活。
战事结束后,兰郎中带着还是婴儿的襄荷返乡,因为在军中跟军医学了些医术,便以医术谋生,待襄荷大一些时,索性带着襄荷走街串巷做起了游方郎中。襄荷这辈子没娘,自打穿越过来就没见过,据说是生她时难产死了,但兰郎中待她极好,虽然因为家境原因不能给她太多,但却从不曾让她冻着饿着,更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于是她也就慢慢从前世的情绪中走出来,决定这辈子好好活,好好孝敬老爹。
渡过了无所事事只能装傻发笑的婴儿期后,学会走路的襄荷抓紧一切机会了解周遭环境,准备利用穿越优势带领老爹发家致富奔小康,争取早日当上秀水村首富。
然后……然后她就卧槽了啊!
☆、第3章 歂岳帝
襄荷三岁刚会跑的时候就跟着兰郎中行医,经常接触一些市井八卦,因此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
如今是吴家天下,国号大周,因为要为尊者讳,襄荷至今不知道皇帝名字,又因他继位那年改年号延熙为永嘉,此后再没改过元,襄荷就私下将当今皇帝叫做永嘉帝,将他老子叫做延熙帝。
襄荷穿越过来时是永嘉九年,七年过去,现下正是永嘉十六年。
襄荷历史学的不算好也不算坏,太生僻的自然不知道,但起码哪朝皇帝姓什么还是记得的。历史上以周为号的朝代,除了东西周以及武则天的武周外,只有北周与后周,而她记得清楚,北周是宇文家的,后周先是郭威的,后又传给了养子世宗柴荣。总之不管哪个“周”,跟姓吴的都没半毛钱关系。
毫无疑问,她似乎穿到了一个类似平行世界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整体发展与前世历史几乎是平行的,如果按时间线捋下来,现在的历史进程差不多在唐宋之间。
两个世界同时代各方面发展都差不多,只是在小的方面会有一些偏差,比如这世界虽也有诸子百家,但儒家并没有取得最终的压倒性胜利,而是与法家、墨家三足鼎立。如今儒家虽隐隐有龙首之势,但其他诸家亦不可小视。而在前世历史中,最终逐渐没落乃至湮灭的其他较小流派也得以留存发展。
这便是前朝之前,这个世界与襄荷前世世界最大的区别。
至于其他小细节,比如:刘野猪没等到罢黜百家就嗝屁了、周公瑾不是被诸葛亮气死也不是暴病死而是吃鸡的时候不小心被鸡骨头卡死的、贾黑皮终于辣手摧花砍了傻子丈夫过了几年女皇瘾然后又火速被赶下台了、蔡公公不是太监而是一代名臣改进造纸术是因为嫌当时的纸擦屁股太刮人、李陵没降敌因此司马巨巨没受腐刑因此司马氏《史记》没了不过据说几十年后另一个郑姓公公写了首部纪传体史书《史鉴》……诸如此类,在襄荷看来这都不是事儿。
儒家不独大,礼教便不至于渐至畸形,女性所受的拘束和迫害也不会越来越严重,对此,襄荷表示大大的满意。
而平行世界又有一个好处,就是各方面发展都不至于太超前,鉴于现在大致相当于前世的唐宋之间,唐宋之后的各项人类智慧结晶都还没出现,那么身具穿越优势,襄荷觉得自己不说称王称霸,但怎么也得混个风生水起。
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图样图森破。
前面说到,在“前朝”之前,诸子百家的不同发展便是两个世界最大的不同之处。
问题就出在这个“前朝”上,准确的说,应该是出在前朝开国皇帝,太|祖歂岳帝谢琰身上。
无论哪朝哪代,封建社会上位者,尤其是新政权的上位者,素来忌谈前朝事,上行而下效,民间自然也是如此。如今大周建国才不过二十六载,永嘉帝是皇二代,他爹延熙帝就是抢了前朝末帝的谢氏江山,才做了吴周的开国皇帝,可惜延熙帝不够长命,当上皇帝才十年就驾崩了。
延熙帝当初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兴师逼宫的,谁知计划执行的太好,一路顺风顺水,贪官污吏砍了,政治敌人砍了,看不顺眼的也砍了……砍得整个朝堂七零八落,大量官职空缺,上朝人数不及平时一半,满朝再无敢置声者时,延熙帝兵权在身,顿时觉得不当皇帝简直太吃亏,索性把“君”也给“清”了,自己当了皇帝。
当然,对外的说法自然不是如此,而是末帝自知昏庸,又感激延熙帝斩除小人,拯救黎民于水火,因此深感延熙帝“有不世出之雄才伟略,江山可托也;自惭弗如,遂效仿先贤尧舜,禅位于能者。”
至于世人信不信,那就只有天知晓了。
大周的江山来的不怎么光彩,皇帝自然更不喜欢别人提起前朝,这样的背景下,襄荷虽能经常听到前朝之前的各种轶闻,但对距今最近的前朝,也就是宋朝,反而知之甚少。
这个宋朝当然不是前世的那个宋朝,皇帝也不姓赵,而是姓谢,史称谢宋。
宋朝国号来由是因其开国皇帝谢琰曾任宋城太守,而谢琰的祖籍,却是在襄城。
虽然大环境是避谈前朝事,但作为谢琰祖籍所在,谢琰又已经死了几百年,襄城中自然少不了谢琰的传说,只是不至于大街小巷广为传闻罢了,但仔细打听一下便可知。
谢琰的传说还跟秀水村后面的鹤望峰有关。
秀水村后面是小玉峰,小玉峰再后面翻过几个山丘就是天下闻名的鹤望峰。因为鹤望峰名头太过响亮,这附近的一片山头都被叫做鹤望山,秀水村的村民说起自己的村子从不说“小玉峰下的秀水村”,而是“鹤望山下的秀水村”,可见村民们对于邻近鹤望峰是多么与有荣焉。
襄荷从小就是听着鹤望峰的传说长大的。
据说谢琰时为宋城太守,因不满当时朝廷苛政,不忍见生民涂炭,因此愤而起义,广召天下英雄,兴师北上讨伐王室,临行前于襄城集结,于鹤望峰顶(当时还不叫鹤望峰)与义军诸将领誓师。而就在谢琰率师离开襄城的翌日,襄城百姓发现鹤望峰顶上多了一块巨石。此石重逾千斤,形如仙鹤昂首北望,石身上有隐隐青苔,隐约现出“鹤望君归”四字,时人皆啧啧称奇。
三年后,谢琰已黄袍加身,成为一国之君,是年定国号为宋,年号歂岳,死后追定庙号太|祖,因此后世常称谢琰为宋太|祖歂岳帝。
歂岳三年,谢琰衣锦还乡,故地重游,见峰顶巨石乃曰:“此石待我也。”谢琰话毕,巨石形如仙鹤头颅之处微倾,由昂首北望状变为垂首称臣状,仿佛在应和帝王之语,翌日,石身上青苔仍在,但“鹤望君归”四字已然消失。
这便是鹤望峰名字的由来。
襄荷初听这个故事时还暗暗吐槽,心说古代帝王可真喜欢来这一套,什么醉斩白蛇啦、什么梦日入怀啦,真是怎么离奇怎么玄乎怎么来。不过这个“喘月”帝倒是舍得下功夫,也不知是怎么把那么重的石头运到峰顶的。就是取年号太不上心,这世界可是有“吴牛喘月”这个词儿的,他是哪根神经搭错才取了这么个年号啊。
等到她终于脱离幼儿时期,话说清楚走路稳当,跟着兰郎中在附近州县走医两年,自觉已大致摸清这世界时,便准备利用穿越种田文发家致富大杀器之——猪下水——来赚取第一桶金。
要赚钱首先就要考察市场,就算是卖个猪下水也是一样的。秀水村地方太小没市场,秀水村旁边的秀水镇也差不多,要干就干有发展前途的,襄荷将发家地定在了襄城。然后她便开始打听襄城有名的食肆酒楼,然后她就知道了襄城百年猪杂店——“谢记太|祖猪杂”。
仿佛事先知道考卷信心满满打好小抄准备考试临了却被突然告知试卷换了!
换了!!
换了!!!!
襄荷这才知道,神经搭错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喘月帝个鬼。
——人家是穿越帝。
她只知道谢琰很牛,从一介贫家子到一城长官,又从一城长官到一国之君。但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牛,而且她也不是热血小青年,他再牛她也成不了脑残粉,自然不会特意打听他的事迹,都是有的没的随意听一耳朵,还经常听过就忘。看到“谢记太|祖猪杂后”,襄荷一面不断内心os“卧槽卧槽”,一面注意打听谢琰的事迹。
然后她就更卧槽了。
歂岳帝充分为襄荷诠释了什么叫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但凡襄荷能想到自己又能做到的发家捷径,什么菜谱肥皂猪下水葡萄酒四轮马车……都已经被歂岳帝在几百年前就搞出来了。当上皇帝后,资源人才都不缺,襄荷知道却做不到的,诸如无色玻璃土法炼钢等也被人家搞出来了。后来还一度将大宋军队拉到了欧洲,仗打的不怎么样,倒将高产作物诸如土豆玉米红薯给引进来了。
襄荷握着因为掺了钢而格外锋利的菜刀,又看一眼墙角里一大缸红薯干,对着坑坑洼洼的草坯房墙壁,做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状。
恨只恨穿不逢时。
☆、第4章 槐花饼
唏嘘了一阵,想起兰郎中和刘寄奴还饿着,襄荷便不再耽搁,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
第一个要做的是槐花饼。槐花要趁花未盛开,色未变全白,尚带一丝浅青,即还是槐米时吃,这时的槐花质嫩、气清、味甜,最是好吃的时候,无论是蒸是炒还是拌馅,都是一道美味;若晚上一些,槐花盛开,则质老、气浊、味杂,虽也能吃,但到底错过了最好时节。
当然,这个槐花不是国槐花,而是刺槐花,或者说洋槐花。在襄荷前世,刺槐十九世纪才从美洲被引入中|国,俗话中的“指桑骂槐”,以及清朝以前古诗文中的“槐”,指的都是七月开花的国槐,而不是人们熟悉的五月开花的刺槐。本应十九世纪才被引入的物种却早早出现,这自然又是穿越帝谢琰的功劳。
兰郎中最爱吃的就是鲜槐米加鸡蛋面粉做的槐花饼,但现在槐花花期已过,自然没有鲜槐米可吃,襄荷只能用干槐米代替。
取槐米要在晴朗的春日早晨,将镰刀綁在长竹竿的一端,钩取刺槐树上最新最嫩、花朵最多的花枝,不待多时,便收获盈筐。钩下的花枝只需用手从其圆锥状的花序基部轻轻一捋,一粒粒米粒似的花蕾便被尽数捋下,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花梗和枝叶。捋掉的花蕾焯水晒干,就可以长期储存了,吃时再泡开便可。
襄荷将干槐米泡上,等待泡好的时间,扭头见厨房外架子上的小黄瓜水灵鲜嫩,便摘了两根,做了个拍黄瓜。又将腌菜坛子里的腌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撒上葱丝,再倒一滴芝麻油,今晚的菜便齐活了。
兰家厨台砌地宽阔,上面坐着大大小小三口锅,一口做饭,一口炒菜,一口烧水,一把火能烧三口锅,做饭烧菜烧水三不误。弄好了菜,襄荷又去生火烧汤。旧式的土灶生火也是个技术活儿,襄荷起初不会,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如今熟能生巧,不过片刻便将火升起。
待锅底火苗燃起,便向做饭的大锅里兑水,放一把糜子并红薯干,烧水的小锅也兑满了水,方用毛刷在炒菜的锅底刷了薄薄的一层荤油。这时槐米恰泡好,襄荷将槐米沥出水分,放一勺盐,目光投向墙角篮子里寥寥几枚鸡蛋,想想兰郎中和刘寄奴瘦弱的身形,还是打了两枚鸡蛋,又抓一把白面,与槐米一起揉成面团。
钱不是省出来的,更不能在吃食上省。
炒菜锅里的油也热了,襄荷便将槐花面团放进去,用手均匀地摊平,待两面煎至金黄,清甜的槐花味儿与面饼的香气氤氲而起时便出锅。
槐花饼的香味儿飘出去,很快便勾到了两只馋虫。兰郎中发上还滴着水,闻见香味儿便一边擦头,一边探身往厨房瞅,看见灶台上一盘金灿灿香喷喷的槐花饼,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眯着眼道:“哎哟,终于又要尝到我闺女的手艺了,这三个月可想死我了!”脚下另一只小馋虫,小奶狗馒头摇头晃脑地似在附和,逗得兰郎中哈哈大笑。
襄荷微微一笑,掀开烧汤的大锅,汤勺一晃,颇有气势地喊道:“摆桌,端碗!”
兰郎中“哎~”了一声,笑眯眯摆桌端碗,馒头陀螺一样跟着饭菜的香味儿转。
西边还剩下最后一抹霞光,金红的霞光与暗沉的暮色交错,自天穹倾泻而下,落在绿影婆娑的农家小院上,重叠出迷离的光影。
饭菜摆在院中的一棵李树下,此时李树花期已过,青果尚小,只碧绿的叶子颇惹人爱。一树碧绿下摆着一张粗粗打磨的石桌,四周散落几个齐头截去的树墩,兰郎中将槐花饼、萝卜丝并拍黄瓜摆在石桌正中,又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汤,便一迭声儿地叫起襄荷与刘寄奴来,“娃娃们快来吃饭喽~”
一边叫着一遍用竹筷“叮叮咚咚”地敲击碗沿儿,浑不在意这样的举止与街边的叫花子何其相似。
刘寄奴正在兰郎中的房间,好容易擦干了头发,又将襄荷的旧衣套上。衣服有些短,裤脚处露出一截瘦骨伶仃的脚腕,他有些不自在,扯了又扯才稍稍将脚腕盖住一些。整理干净走出堂屋时,正听到兰郎中的喊声。
他下意识地望向了厨房。
正看见襄荷脸上带着笑,甩着手上的水珠儿走出来,晶莹的水珠儿撞到墙壁上,化作千万片碎沫,被霞光映出无数斑斓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