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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果然,阿昌闻言冷冷大笑,“如今死无对证,可非曲直也由不得有你们胡诌!”

    说着他干脆转身,抬起手朝四周连连作揖,高声道:“诸位,方才这姑子曾说,我家郎君乃是那叫琢儿的侍婢护主,不慎误伤致死,而今又言琢儿被我家郎君打成重伤而亡,小人愚钝,倒是想请教诸位郎君,重伤将死的人,可还有杀人之力?”

    这番话句句直指兰央,直指周薇,几乎与明着说出兰央周薇才是真凶并无太大区别了。

    刹时间,四周再度掀起一阵哗然,夹杂着骇怪,鄙夷,讥嘲的目光如潮水汹汹涌来,湮灭了面色青白交加的兰央,也湮灭了藏在秦四郎身后,垂头含胸看不清面容的周薇。

    兰央面如死灰,她缓缓转头看向只露出半片衣角的周薇,心中满是悲凉。

    若女郎未对张琅下杀手,那么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如今,一切都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一步错,满盘皆零落啊!

    兰央眼前一阵恍惚,她好似看到了城主府里当差的双亲,家中年幼的弟妹,还有那个在耳旁轻言待她归来便提亲的人……

    秦四郎瞟了面容惨白的兰央一眼,仍是让卫临去了,不过多唤了几个人一同前去,毕竟,无论是张琅还是琢儿,均不好就这么摆在屋内。

    听着耳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兰央再一次深深的望了周薇一眼,突然俯身,向秦四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砰”的一声大响,令四周传来的闲言碎语霎时一静——

    兰央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对上秦四郎微惊的目光,满面决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左右难为困谪仙(下)

    那中年男子见兰央哽住声,心头不由一松,口中却步步紧逼,“怎么?无话可说了罢?”说着眉眼往上一挑,就要请秦四郎主持公道。

    兰央眼底寒芒一闪,若真让这人再开一次口,便是四郎君有心,也维护不了女郎了。

    想着,她冷冷张口截了他的话,道:“既然寻不到柬书,那么送柬之人你总该晓得罢?还有何时所送,你亦不会忘了罢?除此去你与张家郎君外,又有谁亲眼目睹柬书上门?”

    “这……”

    一句又一句的责问接连抛出,这回,轮到那中年男子岔声了。

    见他支吾不言,原本一片寂静的四周不由渐渐升起了一丝声响。

    “噫,不错不错,你且说说送柬之人是谁?”

    “说得也是,将送柬之人请来,一问便知。”

    “看他面色惶惶,莫不是胡诌的罢?”

    ……

    人群中,各种嚷声此起彼伏,当然,他们开口,也并非真心偏帮周薇。

    这些士族子弟,自出生起便高人一等,身后的世家予了他们无尽的荣耀与安逸的生活,整日里无需忧愁庶务,不是浮华交游,便是行风月之事,难得碰上这么一件又惊又悬,又与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周氏女郎有关的事,岂会轻易放过?

    说到底,只是人心底的好事之念作祟罢了。

    不过,正是这些好事之心,给了兰央与周薇一丝喘息的空隙。

    兰央心中飞快的思索对策,而周薇始终拽着秦四郎那截沾染了血迹的长袖,垂首缩在他身后,躲避时不时探来的目光,不知道心思几何。

    感受到身后的颤动,秦四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强忍抽袖离去的**,眸光沉沉的落在那中年男子掺着一丝惶恐的脸上,“你,可有凭证?”

    同是询问,可这声音,比起方才对兰央时,仍要清冷,仍要锐利。

    崔莞微微侧目,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

    看来秦四郎的反应还不算迟缓,已经明白此事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利。

    只是不知,周、张二氏,他会如何抉择?

    崔莞轻盈的目光在秦四郎,周薇以及那名中年男子身上略转一圈,心中猛地浮起起一道莫名的隐念,只是尚未容她细细思索,那念头又似船底奔流的江河,匆匆逝去。

    她秀眉轻轻一蹙,竭力思寻一番仍不得果,只好就此作罢,再度留心起前方的情形。

    那中年男子被四周传来的话语惊得冷汗涔涔,不过能张琅视为心腹,时时带在身旁,也不是鲁钝之人,眼下慌慌张张的,竟也让他想出了应对之法。

    霎时,那中年男子大叫一声,急急说道:“四郎君,送柬之人就在屋中!且当日跟随郎君一同出游的护卫均可为小人作证!请四郎君明察!”

    方才他进屋,发现除了郎君外,屋内还倒着一名侍婢,看那胸口沉沉,双眼翻白的模样,想必是活不成了。

    如此,正好来个死无对证!

    想着想着,他不由大声唤了几个名字,那几人,均是此次护送张琅的护卫。

    张琅不似周薇,此次到雍城游历,身旁所带护卫不少,不过谁都不曾料到惯来喜欢**的郎君,竟会在回程途中成了花下魂!

    那几名护卫原本正混在人群中看戏,却不想看见火急缭绕,慌慌张张冲出来的阿昌,那一声声哀嚎叫吼,一句句与侍婢的针锋相对,均让他们傻了眼,凉了心,慌了头脑。

    直至阿昌,也就是那中年男子高声呼唤,张氏的护卫方一个个急匆匆的挤出人群,他们都不是蠢人,心中甚是明白,郎君无故身亡,家主定不会轻易行凶者,更不会绕过随行的一干人等。

    若想活下去,为今之计,便是倚着阿昌的话行事了。

    略略相视一眼,这七、八名护卫便下了决心,上前后还不等阿昌暗示,齐齐张口应道:“小人可为证。”

    阿昌与兰央均是一怔,就是众人目光中飘然俊逸的秦四郎,眸色也轻轻一凝,他顿了一下,唤了卫临上前,“去屋中看看,将人带出来。”

    他口中所说的人,自然是生死不知的琢儿。

    兰央隐下眼中的绝望,用力的咬了咬唇,道:“四郎君,屋内除了张家郎君的尸首,便只有琢儿一人,不过……”她犹豫片刻,咬牙继续道:“不过琢儿为护主,被张家郎君打成重伤,已经去了。”

    艰难的挤出最后一句话,兰央心中后悔不已,张琅死后,为给女郎顶责,她拔出那金簪,趁琢儿不备,已经将其刺死,不想却亲手给了旁人一个突口,亦为自身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打击。

    果然,阿昌闻言冷冷大笑,“如今死无对证,可非曲直也由不得有你们胡诌!”

    说着他干脆转身,抬起手朝四周连连作揖,高声道:“诸位,方才这姑子曾说,我家郎君乃是那叫琢儿的侍婢护主,不慎误伤致死,而今又言琢儿被我家郎君打成重伤而亡,小人愚钝,倒是想请教诸位郎君,重伤将死的人,可还有杀人之力?”

    这番话句句直指兰央,直指周薇,几乎与明着说出兰央周薇才是真凶并无太大区别了。

    刹时间,四周再度掀起一阵哗然,夹杂着骇怪,鄙夷,讥嘲的目光如潮水汹汹涌来,湮灭了面色青白交加的兰央,也湮灭了藏在秦四郎身后,垂头含胸看不清面容的周薇。

    兰央面如死灰,她缓缓转头看向只露出半片衣角的周薇,心中满是悲凉。

    若女郎未对张琅下杀手,那么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如今,一切都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一步错,满盘皆零落啊!

    兰央眼前一阵恍惚,她好似看到了城主府里当差的双亲,家中年幼的弟妹,还有那个在耳旁轻言待她归来便提亲的人……

    秦四郎瞟了面容惨白的兰央一眼,仍是让卫临去了,不过多唤了几个人一同前去,毕竟,无论是张琅还是琢儿,均不好就这么摆在屋内。

    听着耳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兰央再一次深深的望了周薇一眼,突然俯身,向秦四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砰”的一声大响,令四周传来的闲言碎语霎时一静——

    兰央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对上秦四郎微惊的目光,满面决然!

    ☆、第一百一十四章 草草落幕疑心起(上)

    “四郎君。”

    兰央略萎下的腰肢慢慢挺直,方才触地的前额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紫。

    她好似察觉不到疼痛,直直盯着秦四郎,陡然张口,大声说道:“张氏十一郎实乃卑鄙小人也,趁乱闯入我家女郎屋中欲行不轨,琢儿忠心护主反被打得重伤致死,惶惶之下,是我不慎刺死了那无耻之徒!而今我愿以命抵命,只求秦氏四郎,为我家女郎做主!”

    话落手起,她飞快的拔出头上的银簪,反手闪电般狠厉的,决然的刺入喉中!

    即便秦四郎惊觉不对,却也来不及命人阻止了。

    霎时,殷红的鲜血飞溅——

    “啊——”

    这一幕鲜血淋淋的情景,使得四周顿时一片大乱,姑子女郎也好,公子郎君也罢,各个都在惊慌失措尖声大叫!

    片刻后,除去僵在原地的秦四郎与一眼中惊愕微露的崔莞外,四周众人纷纷蒙头后退,甚至有胆小的姑子已当场作呕出声。

    方才虽见周薇满身是血,又闻张琅琢儿身死一事,即便心中悚颤,也不及此时此刻,亲眼目睹兰央这般狠绝自戕来得怵目惊心!

    故而,这一个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士族子弟,终于生出了惧意,再顾不得心底那一丝半点对是非之事的喜好,连声催促船主落下踏板,携奴带婢步履匆匆的离了船,登了岸。

    崔莞平静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一道道踉踉跄跄,甚至可称作是连滚带爬般急急走远的身影,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轻轻向上勾了勾。

    不稍片刻,甲板上的人群已是散了大半,但仍有一些胆大的,或是心中藏私的人留在船上。

    见此,船主那一张圆润讨喜的脸,顿时如吞黄连,五官皱成了一团,船上一连出了三桩命案,其中一人还是世家公子,往后他这日进斗金的朱漆大舸,十有**是要废了。

    而且,弄不好还会受到牵连,无论是城主周肃还是郡守张显,均不适他这等商贾可应对的庞然大物啊!

    想着想着,船主不由哭丧着脸,抬眼向秦四郎投去哀婉的目光。

    可惜秦四郎此时面容虽平静,但那双微微失神的眸子,仍旧泄露了他心中的震动。

    静默少顷,秦四郎敛下目光,掠了一眼月白袍角上那几点格外刺目的猩红,眸色渐浓,他看了一眼已然瘫软在地,面色惊惶恐惧的阿昌,唇角微翕,可尚未出声,只觉袖摆一荡,眼角的余光立即瞥见一抹飞掠而过的身影。

    “阿央!”

    随着一声凄厉尖叫,一直躲在秦四郎身后的周薇,终于露出了身影,她飞扑上前,软软的跌坐兰央身旁,泪水潸潸,泣不可仰,“阿央,阿央……”

    兰央虽气若悬丝,可眼中还有一丝清明,她努力睁大双眼,直直的望着掩着面,泣不成声的周薇,最后一块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

    她身为女郎的周薇侍婢,却不能劝阻周薇偷溜出府,又拦不住周薇随秦四郎登船,光凭这两件事,回府后定然会受到周氏严处了。

    更别提,周薇受辱**,缠上人命……

    无论哪一样,足以让身为家生子的她以及双亲,年幼弟妹,往来的亲人,均死无葬身之地。

    而今,她舍去性命,替周薇抗下罪责,洗清污名,暂且不论外人会信上几分,但至少此举传扬开来,多多少少会获得一声义婢的赞叹。

    如此一来,便是周氏盛怒之下,也不得不顾忌世人的悠悠之口,饶过她的家人。

    女郎……兰央动了动唇角,却吐不出半个字,她的咽喉已被银簪刺穿,除了宛如破旧风箱一般嘶哑的吸气声,再发出不出半点声响。

    须臾,在周薇断断续续的泣声中,兰央双眼圆瞪,染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刹然间,气息皆无!

    落在耳中的喘气戛然而止,周薇的泣声下意识一哽,她慢慢的移开掩面的双手,呆呆看向致死都不曾闭眼的兰央,口中喃喃自语:“阿央,阿央,死了?阿央死了……”

    随即,她呆滞的目光扫过那半截裸露在外,又被橘色的火光映照得金光闪闪的银簪,脸色倏然大变!

    “啊——”周薇口中乍然响起一声尖厉的惨叫,且边叫边不停的往后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