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看门的婆子拿出钥匙开了门,玲珑和唐小鸣、喻静翕进了屋子。
屋里很空旷,只有简单的一张床,窗前放着张旧桌子、一把椅子,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关氏坐在椅子上发呆,见了玲珑,讥讽的笑了笑。
看到最后进来的、神色惊慌的静翕,她目光柔和了,嘴角还隐约有笑意。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们母女二人究竟为什么这般没耐性。”玲珑冷笑,“难道你们不知道,只要再耐心等上一两年,喻静翕就会有好姻缘找上门么?”
喻玲珑成了周王妃,喻静翕怎么可能无人问津。周王是陛下爱子、太子同母弟,娶了喻静翕就是和周王做连襟,多少人求之不得。宋长林不过是一个可能的鹤庆侯府世子,可是只要再等两年,喻静翕想嫁入哪家侯府,根本不是难事。
关氏讥讽的笑,“首先,我哪知道你能不能真做了周王妃?周王喜欢你,我们知道,可是喻家这个家世和周王实在不般配!从前周王也对你殷勤,皇后、永宁公主都对你另眼相看,那也还罢了,这两三年哪里还有人理你!陛下、皇后、周王、永宁公主,哪个人理过你?”
“其次,就算你真成了周王妃,你就一定会帮小翕么?喻玲珑,你不会!小翕不过偶尔说漏嘴一句话,不过错了那么一回,你就揪住不放,断了她和宋家、徐家的联系!这两年多你在乡间隐居,知道小翕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本城一天比一天繁华,她却是一天比一天冷清!喻玲珑,这都是因为你。就凭你这样的人,还指望你以后提携姐妹么?真是笑话!”
玲珑冷冷看着她,“所以,你们就理直气壮的害起我来了是不是?”
自玲珑进来以后,关氏好像一直很淡定,听到玲珑这句话,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尖声叫道:“是我害的你!和小翕无关!喻玲珑,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折磨我的孩子!”
她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玲珑不为所动,一字一字问道:“我爹和我叔叔是如何兄弟情深,你并不是不知道!当年我叔叔陷入山寨,是我爹不顾自身安危,孤身进山去救他的!婶婶,我爹这么对叔叔,你却害得我爹差点丧了命,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点半点内疚之情么?”
“别提这件事,提起来我就难受。”关氏一脸嫌恶,“那时我挺着个大肚子,人也比平时傻,就这么让你娘抢走了所有的风头!我是关心则乱,她可倒好,趁机显示她的大度、大方,一下子拿出几箱金银珠宝,半分不心疼!能干的是我,管家的是我,亲友交口称赞的是我,她平时就是个没用的废人,可是那一天,我被她比的灰头土脸,简直没脸见人了!”
玲珑睁大眼睛看着关氏,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是乔氏的珠宝、喻大爷的勇敢救了喻二爷,丈夫被救了性命,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心存感激,而是厌恶乔氏,因为乔氏把她比下去了!
这都什么人啊。
“我叔叔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什么?”玲珑轻轻问。
你的丈夫,对你来说,算什么啊。
他不富,也不贵,可是他对你很温存,很体贴,别的不说,你只生了两个女儿,他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多少亲友劝他置妾生子,他从来不为所动------他待你不薄吧?
“十七郎,他是我从小就定了亲的丈夫啊。”关氏想笑,可是眼睛不争气的流下来,“他啊,什么都好,就是没出息,既不能给我挣来荣华富贵,也不能给女儿谋个好前程。他小事上还好,大事上指望不着他,全得靠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拼着性命也要和泽雅长公主这般交易?我是不愿意小翕再过我这样的日子了!满城的富贵,富贵逼人,可是都和我没有相干,我只能一天又一天过穷日子。我过够了,我真的过够了,小翕不能跟我一样,一定不能跟我一样……”
外面传来一声闷哼。
玲珑警觉,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喻二爷呆呆站在门外,神情茫然又痛苦。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结发妻子原来是这么看他的,他受得了么?玲珑心疼,跑过去扶住他,低声安慰,“叔叔,她……她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太想要荣华富贵……”
喻二爷苦涩的笑,“小玲珑,别说了,叔叔都明白。”
他拍拍玲珑的小手,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外走去。
关氏和静翕闻声也跑到门口向外张望,看到喻二爷的背影,两人也猜到他是听到了,同时脸色惨白。
关氏无力的瘫坐到了地上。
“十七郎,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她已是欲哭无泪。
喻二爷给了关氏休书,“既然跟着我让你这么痛苦,我也不耽误你,咱们一别两宽。”
关氏木木的接过休书,嘴角泛起诡异的笑容,“十七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当天晚上,她就悬梁自尽了。
她死的有点不是时候,因为两个女儿都定了亲,她这一死,都要为她守孝,不能如期出阁。
蘧家好说。蘧家老先生带着孙子上了门,喻老太爷把静嘉叫到了金石斋,害羞的蘧云逸当着两位祖父的面轻轻说三个字,“我等你。”
虽然低的几乎听不见,又是廖廖三个字,静嘉听了,脸上却泛起了娇羞的红云。
鹤庆侯只有一个嗣子,还盼着他早日娶妻好为大房开枝散叶呢,知道关氏死了,静翕要守孝,就有点动摇。宋长林却不愿意,“有媒有聘,婚书也写了,虽然没成亲,已是夫妻,再说了,哪有女家才遭遇丧事,男家便要退婚的道理呢?何等的冷酷无情。这事若说出来,最易遭人诟病,名声更是有损。”鹤庆侯这会儿才有些后悔了,“过继他原是因为他品行端方,有乃母风气。可是遇到事就知道了,他和他亲娘一样,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都不死心!”
因为宋长林理由很正大,而且皇帝对喻家很优待,看样子玲珑迟早是周王妃,不好随意得罪喻家。这么着,退婚的事也就拖下来,渐渐不提了。
不光这样,一向守礼的宋长林还苏夫人给静翕送去了一封亲笔信,让她不必顾虑,宋家定会如期迎娶。静翕看了信,又是感动,又是伤怀,一个人躲起来痛哭了一场。
关氏的死本来让她伤心欲绝,因为宋长林,她心中又燃起新的希望。
喻二爷对静翕也不是全无怀疑,不过,对关氏他还能狠下心,对静翕就全然不忍了。他苦笑着对玲珑说道:“小玲珑,叔叔对不起你。关氏去了,叔叔很心痛,但是还受得了,若是换了小翕却不行,我宁可自己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愿动小翕一根汗毛。”
“叔叔,您想多了,我相信二姐没想过要害我,真的。”喻二爷这阵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玲珑不忍心,柔声安慰他。
喻二爷眼中焕发出新的光彩,“真的么?小玲珑,我觉得也是,小翕和她娘不一样,她还是花朵般的孩子,不会有心害人的!”
玲珑笑着点头。
---这些,都是后话了。
喻大爷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周王也快到京城了。
永宁公主派人送信过来,“我三哥应该明天一大早到北郊。”
“我答应过去接他的。”玲珑接到信,想起自己曾经的承诺,心头涌起甜蜜的感觉。
被一人等待是幸福的,等待一个人,也是幸福的。
☆、121|当月中旬
郊外,风景明媚。
这里的官道修得异常宽阔,路两旁种着无边无际的各色果树,此时有些树上已挂上了青青的果子,看着很是喜人。
官道上每十里地便有供路人歇息的凉亭,这时的凉亭中或坐或站有数十人,其中有一名青年男子气度雍容,还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天真烂漫,服饰华美,明显和众人不同。
远处扬起了尘土。
“三哥来了!”少女笑咪咪往远方看着,神情雀跃。
她率先跑出亭子迎接。
前方来了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到了近前。为首的一人勒住马缰绳,冲少女微笑,“阿璎,你长高了许多!”
“三哥,你也长大了不少呀。”少女嘻嘻笑。
周王微微笑了笑,跳下马,几步走到少女面前,含笑打量她。
他自从离开金陵之后便没再见过自己的小妹,当年永宁公主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现在长大了,比从前高,比从前眉目舒展,挺拨秀雅,亭亭如玉,灼灼如花。
“三弟。”太子也带着侍从打凉亭里出来了。
“大哥!”周王见了太子很高兴,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永宁公主不由的一乐,“三哥,你是怕大哥拍你的肩吧?所以先下手为强?”
周王也笑,“他总爱装大人,动不动便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三子,你要如何如何’,我真是怕了他了。”
兄妹三人捧腹大笑。
说笑了几句,周王抬眼张望,“二哥呢,怎地不见?”
大哥和小妹都来了,二哥在哪里。
太子清了清嗓子,“那个,二弟有公务在身,出城去了。”永宁公主掩口笑,想要告诉周王些什么,大眼珠转了转,想了好几想,决定还是暂且先不说吧,以后再详谈。
“如此。”周王点点头。
他又环顾周围,还是不满,“舅舅呢?表哥呢?全都不来接我?”
看样子,对于只有太子和永宁公主来接他,他很不知足,很不满意。
“舅舅和表哥们都有事。”太子坦然自若。
永宁公主快活的笑,“他们都没来。不过,我一位闺中密友专程来接你的,就在车里面。”她冲路边一辆朱轮华盖车努努嘴,神情调皮。
周王不悦,“阿璎莫捣乱,你的闺中密友来接哥哥做什么?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说到这里他才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那辆车,心跳加速。
“姑娘家不知道避嫌,这话说的真对,那我让她走了啊。”永宁公主装模作样的要往车边走。
周王抬手挡住了他。
他目光盯在那辆车上,好像要从车厢上看出来些什么。
“大哥,你看三哥这样子。”永宁公主乐了乐,小声跟太子说悄悄话。
太子也笑,“阿璎,你三哥这样子好像有点傻,你说咱们要不要躲开?他那个脾气,傻样子被咱们看到了,会怀恨在心的。”
“不,要看!”永宁公主心里痒痒的,不肯走。
太子也便由她。
兄妹两个站在路边装作欣赏风景,其实永宁公主的注意力全放在她三哥和车中女子身上了。
侍女放下脚踏,车帘掀开,从车上下来一位妙龄少女。
她衣衫是湖水一般宜人的浅蓝色,简洁雅致,衣袖宽大,白色宽玉带勒紧不盈一握的细腰,越发显得身姿窈窕轻盈,长裙上用银色丝线绣出几朵莲花,冷艳似雪,却又娇美可人。
微风吹过,衣袂飘飘,仿佛万里碧波中亭亭玉立的新荷。
她脸上戴着面具,面具的形状倒也普普通通,上面画的是一个圆圆的、仿人脸的苹婆果,正在看着周王笑。
周王不由自主往前跨了一大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也静静看着周王。
因为戴着面具,她脸上的表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小铃铛?”周王凝视着她,温柔的问道。
他声音中既满含期望,又有些许忐忑。或许,他很希望眼前这少女是小铃铛,却又害怕不是吧?
少女眸色好像柔和不少,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笨呀,揭开面具不就知道了?”永宁公主偷眼张望了下,小声嘀咕。
“何只笨,还很傻。”太子顺着妹妹的目光也看了眼,默默想道。
周王这时的眼神痴痴的,确实一点也不精明。
他慢慢抬起手,去摘少女脸上的面具,纤长手指已摸到面具上,手颤了颤,又停下了。
“摘呀,摘呀。”永宁公主替他着急。